倾城之乱 第十二章 密议·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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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心阁位于寒香阁以南,两者环绕筑月小湖而建,遥相呼应,恰似半轮明月破镜升起。更有诗云:枫落雪花飘,寒香遍地渺。而此时枫心阁外奴婢匆匆,时不时提着一桶桶热水进出。屋内水气缭绕,透纱的屏风后面,放着一只红木浴桶,近旁一樽檀香悄然燃着,香气袅袅,苏妲己斜身靠在浴盆内,依稀露出白皙的肌肤,水波轻动,漾起片片涟漪。在她旁边一个丫鬟提着木舀子,时不时地往她身上倒水和洒花瓣。
苏妲己轻抚自己光洁如玉的身子,温热的水流顺淌滴落,溅起朵朵白花。忽然一声轻叹破齿而出,恰巧打破了这般宁静,身上的污垢尚能用水清洗,可心中的伤痛又该用什么来填补?但听那丫鬟奇道:“小姐,你好端端地叹什么气啊?”苏妲己回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落寂,淡淡道:“大概婚嫁在即,心里难免有些复杂,况且一个女子一旦嫁为人妇,失去得远比得到的多。”
那丫鬟却是抿嘴笑道:“嘿,那是小姐杞人忧天,照铃儿来说女子最大的幸福便是嫁夫生子,哪有像小姐说得那么悲观?”苏妲己苦笑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俐了?”那叫铃儿的丫鬟吐舌道:“和小姐在一起久了,哪有不长进的,不过小姐,那姬公子长得还真是好看呢,就像龙黄庙里雕刻的玉人,俊逸不凡。铃儿从未见过如此男子,小姐真有福气!”
苏妲己见她兴奋模样,不觉苦笑道:“是么?可惜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外表只是一种迷惑和假象,只有真实的内心才是无上的本质。”铃儿努嘴道:“那小姐又怎知姬公子就徒有虚表呢?”苏妲己身子一沉,整个人都浸泡在浴盆内,若有若无道:“过会就知道了!”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对了,铃儿,你呆会去把胭脂盒拿来,我想化点妆。”
铃儿奇道:“咦?小姐,你不是最讨厌化妆的么?怎…”转又恍然道:“哦,还说不在乎,其实小姐也很期待和姬公子的见面吧?”苏妲己佯嗔道:“就你会瞎猜,还不快去拿!”铃儿见她欲盖弥彰的模样,吐了吐舌,嬉笑中掩门去了。
苏妲己幽幽叹气,屋内又归沉寂,疲惫的心情也终于在此刻慢慢沉淀下来,突然她身子一颤,像是受到什么刺激,急忙从浴盆里跃起,却来不及穿好衣衫,只披了一层薄薄丝衣,径直打开窗户,娇怒道:“什么人?”
窗外鸟儿惊飞,树叶沙沙,除却余音哪有什么人影。
“难道是我多虑了?”苏妲己环顾四周,确定真没人,才疑惑地关上窗户。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黑影却突然从屋顶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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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贤侄在么?”门声轻扣,惊醒了沉思中的伯邑考,伯邑考翻身下床,打开房门,但见苏护手提一壶烈酒,微笑着站在门外。
“苏世伯,你怎来了?”伯邑考引他进屋,并反手扣上门铨,苏护就桌而坐,取过酒樽倒满烈酒,笑道:“身子如何了?这里可还习惯?”伯邑考接过酒樽道:“多谢苏世伯关心,小生一切安好。”苏护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如此喝了三杯,才正色道:“她…最近过得可好?”说到她,眼中闪过无法掩盖的痛色与失落。
伯邑考叹道:“很幸福,只是身子消减了些。”苏护闻言心中百感交集,努力克制住内心快要爆发的情感,最后长叹一声,道:“如此便好,要是让我知道她有受到半点委屈,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放过西伯侯!”伯邑考点头道:“小生定会将苏世伯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爹爹,请苏世伯放心!”
苏护苦笑一声,岔开话题道:“暂不说这了,你爹爹有没有差你带消息过来?”伯邑考闻言,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轴羊皮卷子,道:“近来北海倭寇猖狂得紧,攻势一波胜过一波,这是爹爹的眼线从那里取得的资料,请苏世伯过目。”苏护接过细瞧,笑道:“闻太师不愧是闻太师,竟已将倭寇赶至鹿台山,看来他回朝歌的日子快了。”
伯邑考正色道:“所以我们的计划也被迫提前了。”苏护却是自嘲道:“呵呵,明知是西伯侯为我设计的陷阱,可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往里跳。”伯邑考歉然道:“苏世伯,其实爹爹他…”苏护摆手道:“贤侄不用再说,我心中明白得紧。至于具体情况能否为我详细说明?”伯邑考见他如此,微叹一声,只得收摄心神将计划说了。
许久苏护才长吁一口气,重重道:“今日我才明白为何四大诸侯中你爹爹排第一了,光论计谋和手段确是其他三大诸侯无法比肩的,可是我却有一点不解。”伯邑考似乎早料到他会有疑惑,笑道:“苏世伯请讲。”
苏护见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暗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假以时日,这小子必将成为一代名将。”正要问话,忽听门外一奴婢恭敬道:“姬公子在么?小姐有请姬公子到练武房一聚。”屋内两人一怔,苏护笑道:“姬贤侄,看来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了,你快去见见妲己那小丫头吧。”伯邑考心中“咯噔“一下,瞧了瞧苏护,见他颔首微笑,赶忙开门随那奴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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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邑考来到练武房时,门口早有两个奴婢侯着,见他到来,忙引他去见苏妲己。伯邑考忍不住问道:“你们小姐为何要约小生在此相见?”一个稍稍长得俏丽的奴婢淡淡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小姐再三吩咐,请姬公子见谅!”伯邑考见问不出什么,微微一笑便不多言,心中却不禁忐忑急跳起来。
步入房内,又有两个奴婢迎了上来,为伯邑考解去外衣,脱去靴子。伯邑考虽贵为西伯侯大公子,却从未受过如此待遇,不由慌乱已极,惹得众奴婢一阵娇笑。如此片刻,众奴婢纷纷退去,房内仅剩伯邑考一人。
正自思索苏妲己是何模样时,忽听环佩声响,苏妲己缓缓出现,一身雪白罗衫,似穿非穿的挂在她的肩头,若隐若现地透着丝绸内淡黄的小衣和白嫩的肌肤,青丝盘结成状,横插数根发簪,俏皮地随着轻盈的步子跳动,胭脂傅粉涂抹了整个脸部,使人看来特别艳俗,又格外妩媚,不仅没有增添应有的美丽,反倒是让原本清雅纯净的她变得庸俗无比。
面对一个如此妖艳动人且风情万种的苏妲己,无疑是一种强烈震撼,伯邑考看得口干舌燥,不自觉一阵心颤,蓦地将她和那黄衣女子比较,竟是相差数里,顿时神之为清,结巴道:“小生…伯邑考见…见过苏小姐…”苏妲己媚眼如丝,闻言咯咯笑道:“你就是伯邑考大哥么?长得还真英俊!”
声音妩媚入骨,听得伯邑考疙瘩满身,好半会才镇定道:“苏小姐过奖了,小生实属有愧。”苏妲己咯咯娇笑,花枝乱颤,旋即做个请字,缓步走上香塌坐下,眼波如水,笑道:“妲己听闻大哥文武双全,是姬伯伯最得意的儿子,今日一见,能否为妲己献上一技?”言罢也不管伯邑考意见,直接使人捧来玉箫和古筝,大有同台竞技之感。
伯邑考见她初次见面就提这般要求,虽心有不愿,却也只得无奈答应,从奴婢手中接过玉箫,看了一眼苏妲己,将玉箫轻放唇间,蓦地吹奏起来。箫声宛似苍穹碧月,恬淡如水,使人听来舒心不已,突然曲调一转,箫声扶摇直上,犹如巨浪奔腾,狂野奔放。苏妲己不能自己的娇躯剧颤,俏目异彩连连,暗道他的箫技竟已达到了登峰造极,全无瑕疵的境界,远比昨晚听到的还要生动刻骨。孰不知伯邑考的这般变化也全因她而起,当一个人将全部感情倾注在某一事物上时,即使那事再无趣,也会绽放夺目光芒。伯邑考正是如此,他将自己对黄衣女子的思念融入箫声之中,似喜似悲,全由心性控制,如此一来,才会别样生动悦耳,刻骨铭心。
此情此景,苏妲己莫名感到体内涌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当下轻轻伸出纤纤玉指,如风拂过琴弦,顿时一股古朴悠扬的声音如幻跃出,配合着伯邑考的箫声,时起时落,此起彼伏。十指飘扬飞动如涓涓细水,转瞬汇成无限汪洋。伯邑考惊叹不已,吹奏也更加专注和巧妙起来,似要将体内的情感全部释放。渐渐地一箫一筝配合默契,徐徐融为一体,仿佛天地之间,本无两者之分。
一曲终罢,伯邑考和苏妲己重重吁了口气,如虚脱般斜靠在香塌上,四目深对,大有一副相见恨晚的遗憾与惋惜。如此沉默一会,苏妲己忽地柔声道:“所谓诗言其志,舞动其容,歌咏其声,大哥的才艺着实惊天泣地,让妲己汗颜不少!”苏妲己情由心生,忘了运劲变声,是故方才一语,竟吐出本来嗓音。所幸伯邑考亦是情难自拔,倒没多大注意,羞愧道:“苏小姐何必谦虚,依小生看,小姐的古筝才是天下无双,令小生心折佩服。”
苏妲己瞧他模样当真不察觉,暗自松气,又压低声音道:“文如是,不知武又如何?”说话间,缓缓脱去雪白长衫,露出完美无缺的身段曲线,只楞得伯邑考惊诧失神。苏妲己俏脸一红,转身从兵器架上取出两柄青铜剑,将其中一柄交与伯邑考道:“大哥可有兴趣陪妲己练剑?”伯邑考愕然道:“苏小姐你这是?”
苏妲己却突地俏脸生寒,秀目透射锐利光芒,较于方才的文弱竟似天壤之别,只听她娇叱道:“刀剑无眼,大哥可要小心了!”话音方落,蓦地俯身前冲,青铜剑凌空挽个剑花,直刺伯邑考胸前。伯邑考又惊又骇,但见苏妲己出手如此迅疾,也不敢怠慢,左脚前踏,青铜剑顺势挥出,“当”的一声生生架住来剑,同时口中喊道:“苏小姐,一定要这般做么?万一伤了你可大大不妥了。”
苏妲己见他小瞧自己,心中不悦,冷哼一声,腰枝摇摆间,剑招宛若大江翻滚,席卷而去。伯邑考见劝说无效,唯有硬起头皮防守,拆了几十剑后,才得一空挡,飘然后跃,与苏妲己保持距离。苏妲己自知臂力远不及伯邑考,是故每次碰撞一沾即走,想要依仗苏家剑法的精微和轻盈,教伯邑考有力难为。是以见他撤步,忙抢前刺出,不予他任何喘息机会。
伯邑考知晓她意,却无奈失了先招,被她一轮急攻,险些招架不住。于是再也不敢让她,什么礼节文雅统统抛之脑后,间不容发之际青铜剑横势穿出,贴着苏妲己的剑身快速追去。苏妲己秀目一亮,娇笑道:“终于肯使出真功夫了么?”话虽如此,身子却在刹那间改变方向,躲过这凌厉一击。
伯邑考微微一笑,青铜剑突然脱手飞出,这一举动大大出乎苏妲己意料,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便觉手腕一紧,旋即身子向后倾斜,“扑通”一声倒在厚重的地板上。苏妲己暗呼糟糕,想要翻身,已是不及,伯邑考整个人压在了她动人的娇躯上,将她双手按实,使其丝毫不得动弹半分。
苏妲己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无功而返,加之被他压得全身发软,却又不甘被占去便宜,当下怒嗔道:“说好只比剑法,大哥你这使得又是什么?快给我起来!”伯邑考心生惭愧,可转而又想到若真这般离开她,又不知她会搞出什么事情,所以在未知虚实前,伯邑考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依旧将她压在身下,歉然道:“苏小姐请见谅,除非你答应小生,放了你后不再比剑,小生才如实照做。”语气坚硬,容不得半分反驳。
苏妲己不语,只是恨恨瞪视着他,胸脯不住地高低起伏。伯邑考见她许久不做表态,心中疑惑,也不知如何收拾这残局了。两人一时默然,加上这姿势很是暧昧,伯邑考竟能清楚地听到苏妲己的心跳声,感觉着她动人的身体在体下脉动着,还不时散发出淡淡的少女幽香,清淡如茉莉,香醇如佳酿,使他越发意乱情迷起来。
其实苏妲己又何尝不是,她原本打算趁此机会折辱伯邑考,好让他知难而退,甚至不惜牺牲样貌来应对,可不想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伯邑考轻松化去,不仅如此,自己反倒对他欣赏更盛,其中情感复杂错综,当真溢于言表。
正自僵持间,突听伯邑考惊呼一声,身子陡然失去平衡,苏妲己茫然不解,但却充分把握了这一机会,腰身一扭,瞬间脱离了伯邑考的束缚。伯邑考也不追击,只是眼放异光,浑身不自主地微微颤抖,惊喜道:“原…原来苏小姐就是昨晚的黄衣女子!”
苏妲己闻言花容剧变,忙伸手去摸脸蛋,什么胭脂傅粉统统消失不见,当下心中明了,原来方才打斗激烈,竟让汗水将其淡化了。想到此处方寸大乱,也顾不上伯邑考如何,兀自掩面跑了出去。伯邑考见她前后表现如此激烈,还道是为方才一事厌恶自己,心中一沉,起了自怜自艾之意。又见她突然离去,当下脱口冲出:“苏小姐,你这是去哪?”挣扎着爬起来,却哪还见苏妲己人影。
同样的情形再次出现,伯邑考只觉脑中轰然,失落、忧伤、思念等诸多感情齐齐爆发,正要迈步追赶,忽地心生警戒,后退两步,肃然道:“是谁?出来!”但听窗外一声轻响,人影骤闪,一个将士打扮的魁梧男子踱入其内。此人脚步稳重,眼神迥然,每进一分,伯邑考便莫名感到一丝沉重,这种感觉好生奇妙,仿佛于他身上无形散发着一股霸气,使人望而生畏。
伯邑考蓦地心念一动,莫非他就是苏护提到的奇怪男子,正待说话,却听他似笑非笑道:“足下好强的耳力!”伯邑考皱眉道:“你是谁?竟敢公然偷窥别人隐私?”那将士笑道:“此乃鄙人无心之过,足下务须动怒,不过鄙人此来却有一事要说。”伯邑考道:“什么事?”那将士道:“苏妲己!”
伯邑考一楞,奇道:“这关苏小姐何事?”那将士冷笑一声,兀自穿过伯邑考拾起地上的青铜剑,森森冷光透指而出,沉吟道:“此剑倒是锋利,不知能否斩断足下的情丝。”说话间,身子陡然飘忽,青铜剑似猛龙出海,撕裂着空气呼啸前来。伯邑考自他进来时就有所戒备,却不想此人身法剑招如此之快,只一刹那,便被抵住咽喉,本以为就此毙命,天幸那将士剑到途中,竟突然收招,不偏不倚正中咽喉部位,其手法之精准令人咋舌。
“足下不愧为西伯侯长子,面对如此杀着依旧能面不改色,确有大将风范,鄙人深感佩服!“那将士仿佛无事般,嘿笑一声,收剑回招。伯邑考却是汗浸后背,他自觉武艺大成,凝神戒备下绝无可能有人靠近,更不用说是直接被人用剑指着咽喉了。可是方才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得不让他承认,此人武功远超他想象。
“你究竟想要干甚?”好半会伯邑考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将士却是笑面不改,淡然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奉劝足下尽快解开心结,放弃对苏小姐的纠缠。”伯邑考惊愕道:“阁下此言何意?”
那将士蓦地脸色一沉,冷冷道:“难道足下还不明白么,苏小姐宁可逃婚,也不愿嫁足下为妻,其中缘由明明白白。足下若再纠缠于她,岂不造成她更大的困扰?”伯邑考虎躯一震,他不知其中还有这一变故,转念又想到那一夜邂逅,事情的原委才逐渐清楚,不由万念俱灰,难为她每次见到自己都是避而远之,甚至是隐藏真实身份,敢情竟是真的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