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只是当时  第57章 重返天阙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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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不断的颠簸之中幽幽醒转,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线一片朦胧虚幻,我定了定神,环视周遭,愣怔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之中,身旁还守着两位面容陌生的女子。
    马车的空间很大,除了平躺在锦被上的我,车内四围还放着不少长途跋涉所需的东西物什,我勉力动了动,打算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绵软无力,根本起不了身,这一异状,让我顿时着急起来。
    我努力侧首,望向坐守着我的其中一位女子,正欲开口问询情况,却更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亦无能出声,明晰到如此意想不到的噩耗,我更加焦躁起来,然而,对于我的异动,两位女子却面无表情,恍若未见。
    因为两位女子皆为沉静寡言之人,平日里甚少交流,故此,我无能从她们的交谈中获取任何于我有利的讯息,不知道她们究竟为何人,又欲将我带往何地,只知道我所乘的马车隶属于一支番邦商队,而我,则再次被易容换面,其整体形象甚至比假作陈明峻之妻时还要不起眼。
    整个旅途极其漫长,且又逢战事,所以每一个过往关所俱查验得很严,然而,亦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晓知自己的自由缘何会被如此大幅度地限制,一方面是便于对过所的官兵解释身份,另一方面则是怕我不肯配合,在查验之时出现纰漏,毕竟我的身份乃商队队长之女,天生聋哑,自幼便身体病弱,常年缠绵于病榻,而一直看守着我的两位女子则是我的贴身侍婢。
    几乎整整一个月,我都在马车上度过,仿若失去自由的囚犯,偶尔的时候商队亦会住店,趁着住店的间隙,我努力辨认周遭的景致,从荒芜的大漠景色逐渐过渡到繁闹的边陲小镇,我找寻韩子湛六载,早已将天阙的地理图志俱数谨记于心,如若我猜测的不错,这是一支去往天阙的商队。
    两位女子以侍婢的身份,精心地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同时还服侍我饮啜汤药,汤药的味道我极其熟悉,乃我一直在服用的那剂汤药,正是因为此药,我的心中有了大概的计较,挟持于我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便是沈熙昊,因为除了他,其他人没有动机和理由,花费如此大的人力与物力,百般布置和谋划,将我带回天阙,更何况,他还知晓我在服用何种汤药。
    如若此事真为沈熙昊指使,我丝毫都不会感到奇怪,毕竟作为皇帝,为了能时时掌控天下和朝臣,其手中必定会有着他人所不曾知晓的重重眼线及讯息途径,只是我很好奇,沈熙昊的人是如何找到我的,又是如何将我带出丁零重兵包围的庵寺的。
    终于,商队到达了目的地,原来竟是天阙之京畿宛城,在我心中的猜疑渐渐得到证实之际,我又次闻到了那种让我深感不适的香味,因此,我理所当然地再次晕倒。
    等我真正醒来,周遭的景致彻底变幻,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略显简陋的屋子里,屋子里的布置与摆设有些眼熟,对此,我还尚未感到奇怪,另一种异样之感却骤然悉数袭来,原来自己已然恢复了自由,因为长时间的静止不动,手脚还有些麻木和僵硬,一时间还不能完全自由伸展,但是我却依旧惊喜万分。
    我深吸口气,正待尝试慢慢起身,这时,我的视线不经意随便一瞥,突然看到了一抹男子的侧影,我一阵恍惚,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
    正在窗前端坐看书的男子听到动静,遂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裳儿,你总算醒了。”
    我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自己正置身于一场不实的梦境。
    男子见我表情生硬,毫无反应,遂敛住笑意,起身向我走来,而后在我的床前坐定,并俯身直直地看向我:“裳儿,你怎么了,为何会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我?”
    我总算清醒过来:“韩子湛,原来是你。”因为许久都未曾言语,话音有些低沉嘶哑,一出声,甚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闻声,韩子湛的眼中顿时现出了一丝痛色:“对不起,裳儿,近些时日,让你受苦了!”
    我尝试着再次起身,韩子湛见我孱弱体虚,便伸手帮忙扶我坐起,又体贴地在我身后塞了软枕,让我依床半靠而坐。
    帮我坐好后,韩子湛遂低首轻声问道:“裳儿,你饿不饿?因为不知你何时会醒,所以你的膳食,我一直让人备着,只要你醒来,便可即刻食用。”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我口渴,要喝水。”
    韩子湛即刻去桌旁斟水,而后喂我饮啜。
    见我饮食完毕,韩子湛单手拿着杯盏,并没有马上离开:“裳儿,你还想要什么,我拿给你?”
    “不用了。”我摇首应答。
    我再次环视了一番屋内布设,遂看向韩子湛:“这是什么地方?”
    韩子湛愣了愣:“裳儿,难道…你已经不记得这个地方了吗?”
    我的视线在室内的山水屏风隔断上顿了顿:“屋内的布置很眼熟,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是什么地方。”
    “这是菡若谷的陋室。”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里。”
    “是啊。”韩子湛笑容清浅:“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菡若谷。”
    听到韩子湛话中的“我们”,我的心情顿时黯然,神情不禁有些愣怔。
    “裳儿,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满带疑惑地问道:“难道,将我从丁零带回天阙的人,是你?”
    韩子湛点了点头:“是我。”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韩子湛静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适合的言辞:“正如丁零会派细作在天阙境内打探消息,天阙朝臣在丁零亦有自己的信息来源。那日,皇上因中毒在朝堂上突然昏厥,而你则被疑为下毒之人,被皇太后关进了慈安宫的暗室,从那之后,宫内便再亦没有了你的讯息,我担心你的安危,便委托他人想方设法地打听你的消息,但是许久都没有结果,我正着急无主,这时,恰好从丁零传回一则消息,称陈明峻返回丁零之时,并非独身一人,还带回了其失散已久的妻子。因我从未闻过陈明峻娶妻,所以对此,便让人特地关注了些,不过陈明峻的府邸守卫森严,不容易获取线索,所以,我便让线人从其它易得的方面入手。”
    顿了顿,韩子湛又接续道:“因陈明峻之妻体弱多病,丁零王都内的多数医者都为其诊过病,故此,线人就将探寻的着重点放在了医者身上,遍走了所有医者后,线人给了我一个结论,陈明峻之妻相貌平凡,并无特点,不过,令人印象颇深的却是其腕上所戴的那一串佛珠手链,佛珠为淡褐色,刻以“万”字花饰,珠粒光滑圆润,中央镶缀一枚百合花形的水绿色翠玉璞坠,一看便知是稀罕难得之物。当今世上,有如此特征的佛珠手链唯有一串,所以知悉此事后,我便即刻知晓了陈明峻之妻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是别人,而是裳儿你。”
    听到韩子湛提及佛珠手链,我的呼吸不禁一滞,心房亦如刀割般疼痛难忍,柳夫人的话我终究是听进了心里,我终究是对韩子湛起了疑心。
    见我依旧沉默缄言,韩子湛有些不安:“裳儿!?”
    我愣了愣:“精神有些不济,所以感觉思维很迟钝,总跟不上你的话。”
    韩子湛甚是自责:“都是我不好。”
    我不解:“为何要如此言讲?”
    “我委托番邦商队将你带回天阙,然而他们却是蛮人,做事只求结果,却不顾过程,因关所查验甚严,他们为防出现差错,居然用异香禁锢了你的气力和言语,几乎一整个月,不仅让你受尽了苦楚,而且还扰乱了你的心力,因此你才无甚精神。”
    我叹口气:“此却无妨。”
    韩子湛感概:“裳儿一直心善。”
    我缓了缓心神,遂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知道陈明峻之妻乃我假扮之后,为何直到现在才托人将我带回?”
    “陈明峻毕竟为你兄长,在他的庇佑下,你之安危必定能够得以保全,再者我猜度到,既然你愿意长途跋涉,跟随他去往丁零,必定是将他作为依靠,我若将你带回,你肯定不会愿意,所以我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却一直让线人关注着陈明峻府邸的动静。后来两国开战,你被送至庵寺,因庵寺偏僻,一时不会对你的安危有所威胁,所以我想那亦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就没有马上将你带回,不成想这一犹豫,庵寺便被丁零国主派兵围困了,以你的身份,我怕你身处险境,索性就寻了番邦商队,让他们帮忙将你带回,这支商队由奇人能士组成,其中有善于挖地道者,偷偷挖了地道通向庵寺之内,而后寻到了你,并将你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我颔首应答,关于如何将我带回的问题,我几乎思考了一路,但一直无能想象,不成想答案却如此简单。
    因体力不支,韩子湛与我交谈得并不多,而韩子湛亦不忍我劳累伤神,坚持让我多休息,期间他几乎一直在我身旁守护,细致入微地照顾我,几天后,我终于恢复体力,可以下床行走,韩子湛欢欣无比,遂带我到室外透气。
    菡若谷依旧是我最初所见的那副模样,百花华妍,美景如醉,好似其间的一时荒芜和废置从未存在过,不过其内亦有变化,那便是在不影响菡若谷整体形象的前提下,谷内又搭建了几间精致古雅的木屋,一间木屋居住的则是带我回天阙的那两位女子,她们乃韩子湛为我找寻的侍婢,负责照料我的生活起居,还有几间木屋用作其它用途,比如厨灶间,洗浴室等,见到这样的安排和布置,我的心中有了大致的计较,看来韩子湛打算在这里长住。
    韩子湛带我到那圃曾令我无限震撼的百合花丛前,我尚记得,曾经看到这片花海之时,心情是多么地澎湃和沉沦,但是现在再看,竟然只是一片平静,内心并无多大起伏。
    “再遇你后,我便重新整理了菡若谷,栽培了这一圃百合花,我清楚地记得,裳儿你最爱百合。”
    往事一幕幕,思虑一幕幕,我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韩子湛,为何他会知晓我甚喜百合,又为何言称自己比我早识于他,对其缘由,当时他只是简单带过,而我只沉浸在与他在一起的欢愉之中,并没有在意答案,现今思来,却是疑点重重。
    “我记得我曾问过你,为何你会知晓我喜爱百合,当时你并没有答我,现在能不能告诉我?”
    韩子湛并没有立刻应答于我,只是体贴地将我把身上的披风系好:“虽言已经入夏,但是你的身子薄弱,山谷气温又比平原略低,所以还是不要着凉的好。”
    我轻轻颔首:“多谢。”
    韩子湛似是怔忪了下:“裳儿,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我一时沉默,心境却极其复杂,知晓了佛珠手链的秘密,我再亦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韩子湛,似乎对他现在的一言一行,我都充满了怀疑和猜忌。
    韩子湛微微叹息:“此次见面,裳儿似乎与我生疏了不少。”
    见我依旧缄默,韩子湛遂转移了话题:“裳儿是否还记得当年宛城的第一茶楼湘愿。”
    我诧异道:“记得。”
    “那裳儿可曾知晓,在你入住湘愿的翌日,我便见到了你。”
    我惊讶万分。
    “我住在湘愿后花园的厢房,而裳儿客房的后窗与我的房间恰恰相对,那日,你在客房内弹琴,曲名陇首云飞,琴音清丽,但愁绪良多,我一时兴起,遂以管箫与你合奏,后来你停止弹琴,开窗寻找,而我闻见琴音消失,自觉失礼,便收起管箫,恰一抬头,便看到了你,你却因为树叶的遮挡没有看到我,我亦是凡人,所以对你一见倾心。因为倾心,故而就常常关注,那时你几乎每日都会出门,每次出门都带着幂离,不管你的幂离,还是衣服,上面都绣着百合花的纹饰,所以我便猜想,你喜爱百合。”
    我恍如大悟,原来如此,想了想,遂问道:“所以,在我搬去陈府之前,你在湘愿常常见到我?”
    韩子湛颔首:“常常见到,不过,见到你的真容,只有两次,第一次你已经知晓,第二次则是你与陈念娉的冲突。”
    我略略沉吟:“韩子湛,我最近一直在想,你为何会爱我?”
    韩子湛失笑:“爱慕之情若是能用言辞陈述,那便不再是爱慕,我爱慕你,没有理由。”
    我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时,一位侍婢端着药碗过来:“秦姑娘,该吃药了。”
    我终于又有了疑问,遂看向韩子湛:“你怎么知晓我在服用此剂汤药?”
    “我虽是定远侯,所述官职却是文官职位,常与一些文书打交道,我看到过皇室的脉案与处方,在皇上的病薄日志里竟夹杂了一份你的脉案及处方,于是,我便知晓了你的病情,亦知道你需服的汤药,一直不能间断。”
    我心中充满疑惑,韩子湛,当真如此吗,还是你本来就知晓?
    不过我并没有在这上面继续纠结:“天阙与丁零最近的战事如何?近段时日,你一直在陪我,为官者,不是要为战事操劳吗?”
    韩子湛笑了笑:“裳儿是怪我不够勤勉?”
    我不禁有些瞠目:“不是,只是天阙与丁零交战后,陈明峻便匆忙上了战场,我便一直不曾见过他,他毕竟为我兄长,我甚是担忧他之安危。”
    “若是如此,你无须担忧,自定北大将军陈将军逝去,天阙便再无良将,陈明峻作战勇猛,善于谋划,天阙兵士节节后退,天阙重镇辛郡已破,丁零大军已经直逼京畿宛城,看来天阙之形势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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