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八一曲牵魂,人间鬼蜮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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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千景荣虽说号称昏君,但怪道自小到大从未大砍大杀一件活物,忽而热辣辣得了这一柄铮亮的匕首,转过头来看着那飞转腾挪的人出神。
    暗暗想着,人家为你浴血拼杀在前,你倒能为了活命在背后捅刀子,你却成什么人,哪儿还敢说九五之尊,七尺男儿?
    却不料这一闪神儿,一转身之间,背后竟张牙舞爪冲上来一个拿菜刀的大汉,杀红了眼,也不顾别的,只拿着家里剁猪肉的菜刀一顿乱。
    那一刻却不知是谁一个飞腿撞出来,照着人家屁股蹲就是一下,更可惜人家一个狗啃泥,顺便落在千景荣脚背前,那是眼疾手快,照着人家腿上刺啦就是一刀。
    等千景荣知道疼,低头一看,这可好,两条腿儿这才算齐全了,这之间凌挽风一回头,便将那菜刀男一脚踢开一丈远,顺手便裹挟了千景荣在肩上,轻声耳语“可还能走得?”
    千景荣摇摇头道“只怕会拖累你。”
    只说那一时刻上,千景荣眼前就是凌挽风那墨衣的背心,按说只要袖中匕首一插,大事就能完毕。
    他却一笑道“要不你到我背上来,我背着你也能杀出去的。”
    说着便要蹲下背他,他却回抱住他,沙哑了嗓子问一句“为什么?”
    “说什么?”因为他声音太轻,他没听见,复又问。
    他却摇摇头,只说好,只是仍旧不肯松手,却抱他更紧。
    这一紧,凌挽风却忽然木了一般,竟全无不适,反顿觉温暖,想来可悲得很,他此生唯一真心真意痛彻心扉抱过的,却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却没生出如今片刻贪恋。
    却说这花鬼,自然晓得这人间情场,眼看贵人这般不体谅大事儿,少不得自己便出手来推一把,只鬼脚一记狠狠踢了那一头,一个拿弯刀的。
    那人哪晓得是有鬼,瞬间脚下蓑草一般刹不住,眼看着就闭了眼,胡乱直冲着一把弯刀,便朝着凌挽风背心上头来。
    却说这有鬼作弄,半天飞来,闪电间便成就生死一线,千景荣只见花鬼前头一闪,顿觉不妙,手上第一个反应便是抬起手带偏了怀里人。
    却不想弯刀便奔着他右边腹部猛来,他反应之下弯刀已末了肉,他手里的匕首也正插刀那人腰腹上,凌挽风眼看千景荣倒下。
    他被推开一边,霎时扑上来接住倒下的他,按住伤口“杜野!!”
    他却勉力一笑,嘴角流下血来,躺在他臂上道“……我,我死了也好,你正好逃命,咳咳……想来这便是劫数,无论前世今生都一,一样的。”
    “你……你快别说话,我,我这就带你出去,走!”他竟红了眼,固执起来,硬要抱起他来走。
    他自以为带上一个重伤的他,拼尽力也能出了这县衙自不在话下,这边脚一点地,忽而只听千景荣惊呼一声“小心。”
    只听刷刷箭雨破空鸣,四下竟多了无数铠甲弓箭,四面是人,凌挽风一剑斩断飞来箭矢,一眼下便看见那是军中用的内造箭头。
    不觉恶狠狠看过一眼,心下笃定,千景茂必定下令,他若阻挠,第一个便是对他杀无赦,不觉冷笑,终究他比阿荣更盛帝王心,只可笑自己此前还觉得日久天长十年不晚。
    再一看眼中杜野奄奄一息,便退不得路,只眼前见到的正是那孟绍良寻常住的破屋子,还没点着,便死命搬起千景荣,飞身进去,门板一关。
    飞了一干家具桌椅堵上,将千景荣放在那充满补丁的床上,这样一看,顿觉迷惘起来。
    竟不晓得他对他这份心,这位对自己这份情,想是从何年何日,何时起的,原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漫说是他,寻常连三哥并师父在内,七八岁上下要抱抱他,他都百般回避,直觉身上有毒一般,却为何脑子里闪过刚在杜野抱他相救的画面,心底竟是暖洋洋,开开心心的感觉。
    不觉回过头,细细看那一张脸,却只见卧榻直上,一件布衣红了一片,一头汗水湿了两鬓,迷迷糊糊那人还咬了唇。
    只是这咬唇哑刃的小动作,便叫凌挽风心神动摇无比,愣了好一会儿才赶忙拿袖子与他胡乱擦拭。
    再一看他腰间,便起身四下搜检,翻箱倒柜好一阵,才在那一口老榆木箱子里找到一个红封的小瓶儿,打开一闻果然是酒,只是不好,味太烈。
    暗暗拿起来,皱眉与昏昏的杜野道“你听我说,这刀必定要拔,伤口一定要包方能暂时止血,你可忍住啊!!”
    千景荣一时清醒,一时昏昏勉强点点头,却难见得这凌挽风手上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手颤颤的靠近那短打的竹弯刀。
    一碰,千景荣身子便是不能自已的一颤,他惊了好几下,才终于拿定,一把拔了起来,血溅起来撒在眼角。
    千景荣几乎整个身子弹起来,他只一只手按住血口子,想昔年自己刀山血海都不曾如是,按住伤口揪心不死,一小口酒泼下去,千景荣身子一挣,竟直接疼晕死过去。
    他全是颤抖慌忙撤了帐子纱布给他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眼看着那血不再往外冒,这才摊坐在床边,喘息。
    凌挽风自是不晓得,彼时花鬼落荒来到千景荣头上,几乎哭腔道“你为何还要执着,为何要这般,你造孽不说,白白带累我要回去受罚。”
    这便是千景荣重伤的缘故,冥府那头为了来年不打倒账,想千景荣这般特例子,都是时新现世报,这一报虽不德死,却实实要陪送那倒霉屠户半条命的。
    还有这花鬼,虽说今天收的魂里原有这屠户,他在那头风评也不好,素年来也不知解剖了多少活物,但始终是私摄了人间事物,东山晔传了烈火地狱令,命他前去烧烤烧烤性子,想必回来,又脱了一层鬼魂,绕上冥府百十年的精神也未必能找补回来。
    自然十分后悔,前花花肠子太盛,只想着千景荣这个巧宗,心底一生气,大底想来以后大有要撩开手的意思。
    正要拂袖而走,却听得外头箭雨刷刷,像是势必要弄死他两,再一看千景荣,那张可怜小脸,想他才破了往日功德,此刻要是回到东山,少不得比自己惨上十倍。
    却不妨堪堪一箭,带着火星子下来,直奔千景荣脸上,凌挽风因着他嘴上干涸又是血污,起身倒水,隔得几步刚转身,却一眼看见一袭怪风,恰恰吹歪了箭头,落在地下。
    再一抬头,那一片屋顶还好,怎会有风,且不消管风,只说这火,少不得不要半个时辰,他们就要成个焦尸不可。
    这一出花鬼却只能暗暗摇头,坐在虚空处,玩笑一句,我且在此看看,容后能不能接应你两,一处回去,好歹也算熟人。
    少倾外面便是火光杀戮,想来千景茂打定主意要灭口,坐定这些人原是周家图谋,哀嚎遍地,火光四起,凌挽风守着昏睡的他。
    忽看见一边一张七弦,还是老木,红漆包浆的老物件,千景荣虽不晓得,这大概是如今孟绍良身边第一值钱的物件,凌挽风便顺了来,放在腿上,勾了琴弦,幽幽清音,款款绕梁。
    他回首看过床上人,不觉那琴声苍翠,竟有了静心,明明四下火热,他身边却突兀的散发起一种花鬼这鬼魂儿都能感知的寒冷凛冽。
    花鬼一个寒颤,自问“这是怎么啦?”
    一眼看去,那琴音流水一般,在花鬼眼里竟是一圈圈音波寒气逼人,阴森至极,好似牵引着他不得不靠近,魔怔一般。
    他还是冥府令官,那些新死小鬼哪里架得住,那一院子不都飘过来,竟犹如当年冥后聚魂一般。
    可天上地下,能聚魂的冥君有过,谁见过凡人这般阴煞非常,花鬼大惊,却想“难怪庆城君说诡异,难不成这人,这人他……”
    此间花鬼几乎惊破了眼珠子,暗暗咽气想着自己这般糊涂想法,几乎坠了云头,散了真魂,再一看来,那千景荣半死的,也被这带累,魂魄挣扎着像要出来,想这还了得。
    慌忙就对这那账琴做法不跌,谁知那东西却像有灵一般,混按不住,渐渐散发青光。
    “果真妖邪非常,却不能放任,可怎么办?”
    “怎么办要这个?”
    想了半晌,不觉自己也要折进那琴里,一线之间,花鬼一咬牙,喊一声“死活就是去十八层,今儿也得英雄一回。”
    只一把拿出勾魂笔,牵了千景荣的魂儿出来道“你快去阻止他,我拉不住你多少会儿,要是不慎,怕我两都要有大祸。”
    这等捣乱阴阳,就不是大祸?
    可眼见得苍空乌云,电闪雷鸣,大雨下来便倾盆,哗哗的便浇灭了大火,天火骤然,一火链便打了门外老树,拦腰断开,火箭灭了,老树倒了,天地变色,却还造孽不怕,只得统统目瞪口呆停了手。
    四下回望,纵然杀人如麻,也未见得这般异象,如是便一人大喊“苍天有眼,便收了这一群恶鬼豺狼吧!!”
    这一声仰天长啸,风雷更著,天色更黑,尸骸满地,活人如鬼,好一处人间地狱,修罗场。
    只凡人看不见,纵便那操琴之人也已经迷失于鬼蜮。
    却说此间京城,闫大侠惊魂一梦,顿时不安,原他受伤不曾跟随,况这等杀人越货不干不净,凌挽风只哄他养伤,如今一梦惊起,方暗暗想莫非师父那一算,却还应着别的?
    遂半天明快马离京,直奔荆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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