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六正所谓没文化真可怕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4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实话说千景茂从不觉得张昭能节制凌挽风,但还是把他两打包送去了荆州府,凌大人弄了好些驿马,几乎日夜颠倒,孟冬过半,终于到达。
闹得张昭在屁股后面紧追不舍,偏他是个文人,马背不行,在那两轮当四轮的马车上颠了个七荤八素,也足晚了大半个月才到。
待赶到,看见的却只是,夏氏满门的坟头,以及那一张张带血的供状,私收赋税,倒卖官粮,还连带抓了一干卖粮的商人,整个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泥,大大小小牵涉的,足二十四名各级官员,那是大鱼和虾米一网打尽呀。
张昭看着那一干木牌牌,回身探究的看了凌大人许久,目光凌厉,只是那一句“御史大人好手笔!!”
待张昭拂袖而去,凌挽风环顾那坟头,心如刀绞,知道荆州税粮案原是前一年秋收就收到风,原没多在意,一来荆州地处偏僻,二来只是下面小官与商人贪利,涉及数目并不大,上报的人还说尚未事涉州府。
该死的死了,该招的胡乱招了,整个过程就变成了狗咬狗一嘴毛,而算得上,上下一心的,当属这一干人犯都把大头推向夏胖子这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冤大头,所以张昭还能说什么?
索性张昭这个千景茂亲封的正使连堂都不坐,这一天冒着小雪在荆州城闲逛起来。
这张大人越看吧,就越皱眉,想这荆州好歹一州府,眼见得都是房檐低矮,草顶落败,街头墙角偶尔看到也都是衣衫褴上年纪的乞丐。
忽有一白发苍苍老妇扑上来,抱住张大人的脚,哭着“大老爷您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求求您了。”
“老夫人您请起,快快请起。”张大人三十有二,看起来虽长得略着急,显老成,却不该被这看起来年逾古稀的老太太磕头,着实吓了一跳。
纠缠不过,还换来好些白眼,赶紧掏出袖子里的碎银子给老太太,天可怜见,这般光景,铜板一天都难见到一个,乍然看见这银子,老太太几乎没背过气去,欣喜若狂,大喊一声“银,银子!!
周围一众都眼放光,如狼似虎,箭在弦。
张大人顿觉四方芒刺在背,环顾四周,已经是蜂拥的乞丐男女,就连刚才看着无人的角落也都冒出人来。
小半街道顿时围满了乞丐,张大人更是衣裳都几乎被扯掉,站在人堆里,手足无措。
长街而外,一双双眼睛看着,有人问”大人属下要不要现在出去?“
凌御史一笑道“还是让张大人再多多体会一下这难得的百姓疾苦,不是切肤之痛,又如何能晓得急民所急。”
结果是张大人不仅感受到痛,被救回衙门的时候,早已经被一帮乞丐扯烂了衣服,弄散了头发,就连脸上都挂了彩,想来这哪是乞丐,完全就是强盗,暗暗以为必有霍乱。
不巧恰逢凌挽风与属下说话走过,见张昭这副破败模样,佯装纳闷“我才听说张大人今日体察民情去,这是遭遇劫匪?!!”
凌大人面上忍笑,一本正经。
张大人却恶狠狠,朝他一看哼一声,好大的气性。
张大人挥着袖子扬长而去,凌大人在身后掩嘴偷笑,身旁的人也跟着笑。
却不料张大人走到阶梯,猛然一回头,看见凌大人笑容僵在脸上,一皱眉咬牙道“……本官答应和你一起上书。”
说完一拂袖,转身,凌挽风笑容凝结,愣了好一会儿,才躬身拱手,真心感谢“那本官就代荆州数百万众谢过张兄大义。”
张昭忽而停住脚步,也不回头,迟疑一句“本官好像记得,荆州地方话,对于财主都是喊大官人的,况我今天还特意穿了一身麻布?”
凌大人未抬头脱口而出“这年景但凡身上没补丁的在这儿都算富余人,更何况张大人这般脸色红润精神抖擞,身上总该有一二两银子。”
“是这样?”
张昭走远,凌挽风目送,手下人呵呵一笑道“还从没见大人这样怕过谁。”
凌挽风苦笑,摇头叹息“那你可不知道,张大人可是本朝难得的青天,像我这等人,最该怕得紧。”
“大人……您也是好官。”
“我是好官,哈哈哈……”
这一天赵申元千景茂南书房议事毕,赵申元忽然问“陛下难道就真放心让凌大人前去荆州?真觉得张大人能压制得住?”
千景茂手里端着荆州今年的新茶,笑道“要是申元去可能压得住?”
赵申元脸一沉,拱手“微臣人微言轻,也未必管得小侯爷。”
“赵卿这是拐着弯怪我?”
“微臣不敢。”
赵申元心底有气不假,气千景茂偏心凌挽风不假,更气自己无论如何鞠躬尽瘁,却终究抵不过凌挽风在陛下眼中地位,这不凌挽风前脚刚出皇城,后脚封凌挽风成华世子的诏书便放在了成华侯府祠堂上。
世人皆知,成华大夫人一直想过继外孙承袭,却奈何陛下偏爱,这一道圣旨下,生生气病了下不来床。
千景茂再看看赵申元,心里终究打了折扣,想他这样小户人家出身,眼界终究不如凌挽风,周千童,难怪看不懂这一纸诏书的曲折。
便对赵道“张昭虽然管不住,那胡搅蛮缠的劲儿,却能一叶障目,让凌挽风一心扎在粮食上,等到终见泰山,很多事儿也就已成定局。”
“原来陛下早有谋划?是微臣眼拙,陛下恕罪。”
“我既然拧不过让他去,也罢,便让他好好看看,与我违逆的下场。”
却说已经十月有余,每一年便是这荆棘山下最早下雪,荆川此时正是家家户户躲在茅屋内烤火啃窝头。
那粗面疙瘩啃够了,做梦也就盼着京城那点粮食,这个梦越做越久,越久越盼,盼去倒是成了众人心病。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县衙门那堵院墙也成了大家的心病,这天深夜,雪纷纷,千景荣借着清透天光起夜,转过墙角便看家小宏小律两巴巴跟那墙角底下紧张兮兮。
与周氏那两武官的笔直形象成鲜明对比。
千景荣一看走上前问“你两这大半夜是干啥?”
小宏幽幽看过那墙,后怕模样道“……二爷,我梦见百姓从这儿涌进来,拿着钉耙锄头,要枪粮食,杀贪官。”
“好多人……一下一下,把我捅成个马蜂窝。”
小律几乎哽咽眼巴巴道“二爷……我,我是被他吵醒的,也被他说怕了,来看看。”
千景荣打量他两,指着那松垮墙头说“你们觉得除了此处衙门其他地方就算得固若金汤?”
两衙役茫然摇摇头,千景荣便道“别以为衙门的饭就是那么好吃的,说来衙差也算官员,国家俸禄养你们,总不能一点回报也没有,又或者你们现在递上辞呈,明天我就让大人给你们批,你们大可偷偷离开这县衙,你们看可好?”
“大人以为我两是什么人?且不论这些年的官家饭,就是我们与大人诸位的情意,也断断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小律说的对,断断不能做缩头乌龟!!”
“那还怕什么,最坏不过同年同月死,在此之前大可蒙头酣睡,吃饱喝足,也算英雄一回不枉此生,是不是。”
“二爷说得对,我两回去睡了。”小律拉这小宏走。
“天冷,二爷也快回屋吧。”小宏却回首对千景荣躬身道。
“小宏,明早我想吃鸡丝粥。”千景荣忽然想起那风干鸡丝颇有风味。
寻常年月本就不多的主食,这一年偏偏挂了一房檐,只充作野味,小宏一笑爽朗应下“二爷早歇,明个管够。”
也是此夜闲谈之间,有一帮人冒着风雪翻过了荆棘山,扮作过路客,带了了某个惊天的消息。
“府库已空,知府失踪,荆州城里饥民遍地,又不知这一冬要饿死多少人。”
“府库空?这是什么意思?”
“国库呢,国库来的粮食呢?”
“府库都被搬空了,哪还有什么国库的消息。”
“那……那粮食都……都去哪儿了?”
“卖了,据说辗转卖了,具体卖给谁,谁知道呢。”
“天杀的贪官污吏,害死人啊,呜呜呜……这可怎么活……”
正所谓天下贪官是一家,嚎哭过后,便有人开始觉醒,认识到先下手为强的必要性,于是隔着县衙近一点的,便以街坊四邻为单位,牵了头对荆川县衙发起了一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生死战役。
当然在这些日益壮大的队伍中,自然乐得假公济私,公私并进的侯吉利父子呼声最高,也全赖听过几本书,知道个什么三十六计,队伍最扎实,夺魁有望自是后话。
侯吉利父子此之谓泥腿子坐高堂,匪类变膏粱,暗暗咬牙,众人喊一声首领,过路客喊一声义士,说几声佩服,便自以为替天行道,大言一出,号称什么讨逆义军,还拜了那带来消息的过路客做什么军师。
悄无声息,侯氏父子便成了千景茂精心布局之下的牺牲品,生生拖累全家老小,街坊四邻,却还沾沾自喜沉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