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笑叹红尘,爱恨嗔痴 第四回:八风通三星运曜,九雉飞双龙抢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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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八风通三星运曜,九雉飞双龙抢珠(六)
温怀思缓缓踏入门内。
杜迎风初见他时,觉得这人眼中藏了许多事,仇恨、不甘、暴戾等情绪深深压抑着,埋在一张冷漠的脸皮下。这时看去,却见到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那些情绪,不知是消散了,还是埋藏得更深了。
他踏入门来,挥鞭便往东北角上抽落。燕家兄弟大惊躲开,乌金鞭跟着卷起一条长凳,追向燕无情而去。燕无情长剑斜劈,啪地一声,碎木飞溅。众人纷纷夺门而逃。
那店家吓得躲去后院,嘴中念叨:哎哟,那公子真是神机妙算。今日生意清淡,损失不过三四两银子,至于打坏的桌椅碗盘,都是用了十多年的旧物,更是不值一提。将三十两银子揣在怀中,用双手紧紧捂着。
乌金鞭来势凶恶,燕无情虽未被它扫中,却也落得一身木屑。燕苍山和燕苍楼亦未幸免。杜迎风观察温怀思的招式,发现他功力比起当年精进不少,内息凝厚,更是今非昔比。
一来缥缈剑客武功确不如他,二来温怀思所持兵刃占了便宜,双方在客店中斗了数招,缥缈剑客便已呈现败象。
温怀思长鞭卷了燕无情右臂,欲待勒断,忽然一只酒坛飞了过来。他先是不以为意,随手一挡,但酒坛旋转飞快,磨得左手掌中全是鲜血,一惊之下,撤了长鞭回防,燕无情才因此保住了右臂。
温怀思一鞭击碎酒坛,他知这是东首窗下掷来的,当即看了过去。
两人目光相交,皆有不善之色。杜迎风于‘温’字素无好感,温怀思对他也十分不喜,两人虽无嫌隙,却是相看生厌。
杜迎风斜睨他道:“燕无情一双臂膀早被杜某相中,供我驱策,甚么人敢来抢夺?”
听了这番对话,燕无情表情微僵,这话虽也无错,却教人不甚自在,若非早已见识了杜三少异于常人的处世态度,真不知要想到甚么地方去。
温怀思岂会相信,道:“杜三少真会说笑。”
杜三少一摊手道:“小爷实言相告,你若不信,也没法子啊。”
温怀思往地下抽了一鞭子,冷笑道:“我要的是燕无情的性命,要他双臂何用?既如此,我留条全尸给他,三少要双臂也好,要双腿也罢,自去取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燕苍山和燕苍楼平时驽钝,这会儿突然开窍,一个喊道:“姓温的魔头,咱们兄弟现拜杜三少为东家,我大哥是要替三少办事的,你要杀他,得问三少同不同意。”另一个叫道:“先时大哥要将双臂砍下来,三少便不肯,现下怎会变卦?姓温的,趁早识相滚蛋!”
燕无情拿两个弟弟没辙,恨不能捂住两张臭嘴,却是鬼使神差地去看杜迎风的反应。
杜迎风抚掌笑道:“这主意不错,就这么着罢。”
燕无情见他说得自然,不由握紧双拳,燕苍山和燕苍楼却是惊愕失色。
铁英也吓了一跳,只觉燕家兄弟虽然霸道,却无大恶,便欲为他们说话,不及开口,却听杜迎风道:“不过那手臂砍下来之后,要能替我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温少侠若能保证这一点,那请动手。”
温怀思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多管闲事!”一扬手,乌金鞭挥舞开来,鞭头已锁中杜迎风端酒的右手。
众人见他一言不合便即动手,均是愕然,铁英叫得一声‘小心’,眼见乌金鞭缠到杜迎风右手腕上,忽然鞭头微颤,哔哔啵啵一阵响,向后弹了开去。
温怀思见自己蕴含五成真力的一鞭不仅未能破了对方护体罡气,反被弹回,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江湖中将杜三少的武艺传得神乎其技,一些人更是将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对此温怀思一向秉持怀疑态度,今日动起手来,才知那些话并非恭维——那震开他长鞭的强劲真力,相比传闻只更霸道。
他心中震惊,表面上却只皱了皱眉。众人当他将要知难而退,不料那长鞭一振,却是袭向杜迎风对面的铁英。
铁英原本身手不弱,但毒入脏腑,亏空了身子,此刻连普通人也不如,那鞭子朝他抽来,仅仅一怔,再无反应。杜迎风一抓他衣领,将他带离乌金鞭的鞭影之外,乌金鞭破空一响,留下他鬓边几丝头发。
铁英惊得一头冷汗,双手紧紧绞着自己衣袍,适才对方虽未得手,但他真正经历了生死之间,这人和他无冤无仇,何至于……
杜迎风放开铁英,一拍桌子,揽云剑弹跳而起,一跃拔剑,朝温怀思刺去。
杜家剑法精妙绝伦,当年杜千戈便以此赢得‘剑中君子’的美誉,他的儿子更是青出于蓝,温怀思自是不敢小窥,他虽谨慎,却无所惧,这些年来,颠沛流离,他心性早已变了,周围人叫他甚么?对了,疯子!
一个疯子,何来惧心?
杜迎风一剑抢攻,气势如虹。温怀思扬开长鞭,百道鞭铺天盖地的将他罩住。杜迎风一个剑花挽来,竟是自鞭影的空隙中穿了过去。眼见剑来,温怀思手腕抖处,乌金鞭分成六股。
揽云剑不及闪躲,被六股乌金丝牢牢绞住,温怀思冷冷说道:“都说杜三少剑法天下无敌,我看未必。”长鞭一收一放,已将揽云绞得变形。
杜迎风拔不出剑来,看似有些苦恼,听了这话,镇定自若地道:“小爷从未自诩天下第一,不过比起之前的天下第一,还是要强上那么一点儿。”
温怀思眸中似有精芒一闪而过,面无表情地道:“甚么意思?”
杜迎风显然不愿多说,笑道:“字面上的意思。”一转剑柄,积蓄在剑上的真力暴动起来,揽运剑凌空急转,一霎时,竟将六条乌金丝全部荡开!
温怀思急忙按下鞭把上的机括,乌金鞭合六为一,兜头往前抽落。杜迎风伸手接剑,身形轻幌,避到鞭影之外,又是一招刺出。两人斗得七八招,客店中的桌椅已给剑气和鞭子扫得七零八落。
“此处狭隘,咱们到外面继续。”杜迎风不问对方愿不愿意,几步抢到门前,回过头来挑衅道:“……教小爷看看,这乌金鞭同当年叱咤天下的乾坤鞭,又有何不同。”
温怀思见他嘴角带笑,一副嚣张至极的模样,握鞭的手不由紧了紧,竟未趁机去寻燕无情和铁英的麻烦,而是随他跃到门外。
此刻余霞还未散尽,峭壁红岩和广袤黄沙之上是一轮血红落日,真正是一副惊艳的丹霞之貌。温怀思长鞭更无顾忌,迎风一挥,足有丈长,鞭头或回旋急转、或长驱直入,专攻杜迎风身上要害。
漠上风大,落风回雪剑走的又是轻灵路子,杜迎风为躲长鞭,足下黄沙似烟,衬着一袭白衣,远远望去,恍似乘烟腾起。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燕无情三人斗不过温怀思,其一便是输在了兵刃上,温怀思一条软鞭足有丈长,内力又强,三人还未联起手来,便被一一击破,燕无情又要顾及武功不如自己的弟弟,往往两头都顾不上,输是自然。
杜迎风的功力绝非缥缈剑客可以匹敌,温怀思要寻到他的破绽,实不简单,何况他身上还有另外一人教的保命功夫。想到此处,温怀思心下一沉,长鞭愈发凌厉地朝前挥去。
杜迎风见他眼中戾芒一闪,也是冷哼一声。这乌金鞭不是甚么成名神兵,却也难缠得紧,温怀思打起来又全不要命,他仗着神兵不落下风,却也讨不着甚么便宜。
虽知温怀思武功大有精进,实际动起手来,才知竟是精进至此,想到此,心中不禁一惊,温怀思的武功,是当年便是如此,还是后来突破?若是当年便有这等功力,何至于在李赫然手下落败?
若是不败,颜少青便不必出手,两人也没机会相识;若是不败,鉴武大会的赢家便是太子客卿李赫然,接下来,于越不会大摆宴席,从而被诬陷入狱,大辽局势将会大不相同。
杜迎风心中似乎捕捉到了甚么,却又似乎没有。几个念头转过,手下招式也不曾停歇。三十招已过,两人还未分出胜负,杜迎风内力充盈,不觉疲倦,温怀思的额上却慢慢渗出了汗珠。
杜迎风瞧出他后力不济,微微一笑,心想:既然如此,便慢慢耗罢。温怀思清楚自身不足,又过几招,知晓了对方意图,将心一横,进攻更猛,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杜迎风只得速战速决。长剑缠住乌金长鞭,扬手一抛,两样兵刃脱手飞出,落在沙里。温怀思要去拾取兵刃,杜迎风靴尖一挑,将两样兵刃都踢远了。
温怀思咬牙道:“你干甚么!”
杜迎风将长袍折起来掖在腰里,摆开架势道:“咱们赤手空拳地打一场。”
温怀思冷冷盯了他一眼,他身形瘦小,一头长发却达腰际,摸出发带,将披肩长发束了起来。
两人互相间看了一眼,下一刻,几乎同时出手。
杜迎风少时武艺驳杂,十八般武艺、各家绝学,样样都学了皮毛,直到弱冠后,将各家武学融会贯通,又花多年剔除糟粕,尤其在拳法和掌法之上,颇有造诣。
温怀思见招拆招,却也绝不输他,看来随意一招,背后又藏无限杀机。杜迎风使开九转丹魂真经,掌心灼烫,温怀思掌心一触即离,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在掌心吸附了一层黄沙,再对掌时,沙子隔热,杜迎风便再也占不到便宜。
杜迎风头一回遇上如此冷静的对手。温怀思招式平庸,但运用得当,进退间尽显精妙。这样的身手,不限于招式、不流于俗套,没有几十年淬炼,决计无法领悟。
如果说当年杜迎风对他的身份有了初步猜测,那么现下已一步步地证实了这个猜想。
两人拳对拳,掌对掌打了二十余招,此般打斗,颇费真力,温怀思果是支持不住,杜迎风自诩不是大侠君子,轻笑一声,向他趁胜追击。
温怀思被他扫中下盘,跌在沙中,杜迎风一拳打在他胸前。温怀思向后飞出,怀中落下一物,却是一支朴实无华的发簪。
见到此物,杜迎风第二拳便顿了顿。温怀思伸手将发簪取回,拂去簪上的砂砾,小心收回怀中。杜迎风看了他一眼,第二拳终是砸在了沙中。
温怀思何等机敏,见机跃了出去,拾起长鞭,头也不回地奔逃而去。
黄沙自拳中漏了下来,杜迎风摊开手掌,任沙流个干净。望着远处一抹黄尘,喃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下再来讨要,真当小爷是好相与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