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腥风起罗睺初显，紫气结烛龙归巢（十四）
    此刻庾萧寒最不愿见到的人，便是杜三少。可恨这人笑吟吟推了牢门而入，一遍遍打量自己的落魄和狼狈，甚至没心没肺地同他打招呼。
    “庾兄，地牢中的滋味可好受？”左右一瞧，笑道：“岚山阁的好汉没有为难你罢？小弟可是替你求尽了人情，还塞了银子，你放心，再不济，一日三餐总还有的。”
    庾萧寒衣衫破烂，神色萎靡，显已用了不少刑，其阴鸷地眸光紧紧将人摄住，在他进门那刻，早将他及他那残废兄长骂了一通。
    如此阴寒的眸光之下，杜迎风依旧笑得无辜：“庾兄怎么不说话？是怪罪小弟打点不妥？哦，是了，庾兄伤了嗓子，是以不能出声。”
    他盈盈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两指捏住庾萧寒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露出被割开的颈项。稍稍结痂的伤口重新迸裂，鲜血淌了下来。杜迎风摸出金疮药，在他伤处胡乱撒了一通。
    庾萧寒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唇形说道：“杀、了、我。”
    给他敷了药，杜迎风退后两步，向他摇摇手指：“你和辽人来往密切，又是蔽日盟的客卿长老，知晓的事情一定很多，可不能轻易死了。”
    庾萧寒像看笑话一般看着他。杜迎风挑眉道：“岚山阁阁主同我交情不错，庾兄若肯合作，我可保庾兄四肢健全的离开此地。”
    庾萧寒以唇型说道：“做梦。”
    歪头看了他一阵，杜迎风突然背过身道：“庾家哥哥，少时你我感情甚笃，每次我去，你还会抓一把糖给我，带着我逛花园、荡秋千，何时开始，你对我、对杜家开始冷言相向？”
    这声庾家哥哥，叫得庾萧寒浑身一颤，他的眼神略显迷茫，眉头也皱了起来。
    杜迎风侧过脸来，神情全隐在了阴影中，道：“我记得庾老庄主过世时，家父带着我和大哥去凭吊，你将我们拒之门外，之后两家再无来往。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
    庾萧寒的眼睛虚虚望着前方，不知想到了甚么，登时咬牙切齿起来。杜迎风听他咽喉中滚动着含糊不清的骂声，颈上鲜血渗透了一层伤药，再又淌了下来。
    杜迎风一下点中他的穴道，以防他动弹得厉害，流血而死。庾萧寒俊朗的面庞完全扭曲，身子动不了，一双眼睛却死死瞪了过来。
    闭了闭眼睛，杜迎风说道：“你既不想谈往日恩怨，那便不谈。庾萧寒，蔽日盟十年前便打过霸占中原武林的念头，此次卷土重来，也没多甚么有用的伎俩，这股气焰，我能掐灭一次，就能掐灭第二次。”
    手指在他咽喉正中一点，贴着他耳边说道：“你同辽人鬼鬼祟祟，又和蔽日盟掺和在一处，当真以为小爷猜不透你那点心思，嗯？”
    “——想将中原武林拱手送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杜迎风推门而出，心中好不爽快，转角处被人拦住去路。道路又暗又窄，他一下没闪避开，被人顺势搂在怀中。闻见对方身上淡淡的茶香，他舒了口气，道：“姓庾的真该死，可惜那一剑割得浅了，没能要他性命！”
    生了一阵闷气，抬眼道：“小爷又没得罪他，姓庾的却处处同小爷作对，早该将他千刀万剐了，这一趟，他招不招供都不能饶他，不行，小爷再拷问他去。”
    颜少青手臂收紧，将他抵在墙角。杜迎风挣了几下，道：“你别拦我。”颜少青一手托着他臀，将人抱将起来。
    杜迎风被他困着，动惮不得，便暗中和他较劲。
    颜少青低声道：“你为他这般生气，却是为何？”杜迎风一怔，抬眸望向他的双眼，只见里面幽深一片，黑峻峻地似能摄人魂魄。
    颜少青在他耳廓上碰了碰。杜迎风惊得弓起背，撞在墙上，磕得生疼，他龇牙道：“你……唔！”话未出口，嘴唇忽然被人封住了。
    双腿被人架起，杜迎风睁大眼睛，含糊道：“这是地牢，你别乱来。”为了审问庾萧寒，分舵中的人手都给支开了，此际牢中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待审的人犯。
    双方仅一墙之隔，稍有动静，便能察觉，且地牢潮湿闷热，实在不是温存之地。杜迎风心中着急，欲从他臂弯下溜将出去，又给对方按了回来，这下连双手也给钳在身后。
    颜少青道：“你少时争强好胜，每趟去玉茗山庄，都要同玉茗山庄的少爷争闹不休。”
    杜迎风只觉一只手落在腰上，反复来回摩挲，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颜少青轻吻他的唇角，又道：“有一趟闹得晚了，你着凉发起高烧，大病之后，忘了前晚发生之事。”
    杜迎风身子轻颤，启唇道：“是，那夜之事，父亲和兄长都绝口不提。”狭眸染着水气，怔怔地道：“你怎知晓？”
    颜少青避而不答，只道：“又过一阵，玉茗山庄同万剑山庄关系闹僵，自此不相往来。”他往前挺了挺身，杜迎风身子一僵，抓住他的衣领。
    两人彼此契合，呼吸都有些重。杜迎风埋在他的颈项，闷声道：“难道那夜我打烂了甚么贵重古董，又或许闯进甚么禁地？”他手指穿过男人长发，环住对方脖颈，低声道：“你……慢些，别急。”
    颜少青托着他臀将人往上抱了抱。杜迎风一下坐到要紧处，闷哼一声道：“小爷教你慢些啊。”
    接下一刻钟的时辰，通道中只余喘息之声。杜迎风手指抠进他衣料之中，浑身是汗，但紧咬嘴唇，不肯发声。颜少青一手抱在他的背后，以防粗糙石墙磨伤他的背脊。
    昏暗之中，倏地响起一声闷响，接着是铁链颤动之声。颜少青朝晦暗的石墙瞥了一眼，依旧深埋暖巷。那声音一声紧过一声地响，他眸中闪过异色，动作愈加地变本加厉。
    杜迎风给他逼得要疯，一口往他肩膀咬下。颜少青一笑，将他按在墙上深吻。
    铁链声响到疾时，又渐渐弱了，颜少青这才有所收敛。
    杜迎风挣脱开来，瞪了他一眼，整衣衫时，竟不同他说上一句话，接着径自去了。颜少青望着他背影，眸中满是笑意，须臾敛了情绪，走过拐角，进了牢房。
    青砖墙上，唯有一盏破旧油灯。颜少青在椅上坐下来，微眯着双眼，打量刑架上的男人。
    那人衣不蔽体，浑身鞭痕，颈上伤势狰狞，血流及履，最狼狈的要属胯下，一片泥泞淋漓。
    两人眸光相撞，一个阴而冷森，一个深而幽静。颜少青知他口不能言，望了一阵，启唇道：“那夜发生了何事，杜三少忘记了，庾庄主却是知晓的。”
    庾萧寒眸中闪过诧异，转瞬又挑衅地盯着对方。
    颜少青手指搭着左边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说道：“或许，庾庄主情愿选择忘记？”说着有意无意地望向庾萧寒胯下。
    庾萧寒喉中发出嘶吼。
    颜少青又道：“你意图不轨，却不料杜三少是个吃不得亏的，去势之痛，绝非常人能够忍受，是也不是？”
    听了这话，庾萧寒登时状若疯虎，身体挣动，铁链喀喀作响。
    颜少青不疾不徐地道：“岚山阁真要得知消息，可不必去撬甚么人的嘴，尤其是一个半死不活，又有残疾的人。”说到残疾两字，冷冷一笑，又望向对方胯下。
    庾萧寒浑身冰凉，闭住了嘴唇，忐忑不安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颜少青却不多言，转身道：“杜三少心软，颜某却非善人，亦不屑从你口中讨甚么消息，庾庄主好自为之罢。”
    出了地牢，去到房中寻人，不料扑得个空。一问小厮，才知他牵了马匹，独自赶往万剑山庄去了。颜少青望向床头展开的包袱，其中一半碎银衣物已然不见，不禁摇头苦笑。
    话说杜迎风一气之下离了分舵，策马奔了十多里路，这才感觉饥肠辘辘。寻了一间野栈，放下包袱便喊：“小二，来两斤烧刀子！”
    酒还未上，便听一个声音道：“啊，是杜公子。”
    杜迎风侧头看时，只见是一张熟人面孔，面上带笑，向自己拱手道：“竟在此处相遇公子，天钧真是好运气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