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年少清歌,纵马逍遥  第廿八回:玉台留春春不住,铜炉锁香香易逝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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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廿八回:玉台留春春不住,铜炉锁香香易逝
    天佑在床上躺足半月,身子健朗了许多。这些时日,苏傲时常在院中饮酒,有时从晌午饮到日落,话也不说半句。这日午膳过后,天佑照常去院中寻人,只见一只白鸽跃过屋顶,落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这鸽子叫做‘云中子’,周身雪白,鸟喙比寻常鸽子略大,尖端向内弯曲,呈钩状,是十分珍惜的品种。陨天教驯养了一十二只,用来传讯。天佑走进院中,见苏傲捉了鸽子,拆下竹管,问道:“师傅,可是教中有事?”
    苏傲展开密信,看过之后,随手揉成一团,丢进烫酒的小炉之中。他说道:“并非要事。”
    以云中子传讯,又岂会是小事。天佑道:“不若师傅先行一步,徒弟去宫中看过了母亲,再骑快马追赶。”
    苏傲沉吟道:“最近大辽不太安生,牛鬼蛇神都去了宫中,你若摆明身份,定要引人怀疑和宫变之事有所牵连。”
    天佑道:“我知道一条入宫的捷径,可以躲过守卫,夜间偷偷潜入,多半不会给人发现。”
    苏傲将信将疑:“还有这等事?”
    天佑笑道:“徒弟幼时顽皮,在寝宫内挖了一条地道。”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在皇宫中修葺掘地,又要不给人发现,想必极难。苏傲细想其中缘由,皱眉道:“耶律宏为人心胸狭隘,无论称帝与否,均容不得你,要是同他碰上,无须怀有妇人之仁,直接杀了便是。”
    天佑点头称是。
    ***
    此刻大辽宫中,反贼耶律善谭因为私囤兵马,已经下狱。这位可汗胞弟,曾经叱咤朝野的天潢贵胄,如今不过牢狱中一个死囚罢了。天佑从地道入宫,又从寝宫出来,觉出四周有一股血腥气,宫人形色匆忙,脸上多是惊悸未定的神色。
    他久居中原,数年未曾归家,宫中奴仆不知换过几批,望来望去,皆是生疏面孔,幸而记忆中还记得通往母妃寝殿的捷径,避着宫人守卫,施展轻功,奔到了皇宫西北角上的一间殿宇,悄悄推门而入。
    堂上点着熏香,烟气袅袅。天佑想到要见着母亲,甚是高兴,暗道:许多年未见,不知母亲是否认得出我,我悄悄去蒙她的眼睛,教她先认一认声音。抱了这个主意,蹑手蹑脚地穿过游廊,往深处走去。
    越是接近母亲居住的花苑,心中越是忐忑。这花苑建在宫殿深处,苑前种植兰花,左右是两条抄手游廊。天佑从右侧游廊进入,到得苑内,见几名宫娥正从内室退了出来。
    他躲在帷幔之后,待宫娥走远,伸手去推屋门。便在这时,屋中传来一声轻叹。天佑听出是母亲的声音,但这叹息声似乎满怀心事,他动作一顿,便没推门而入。
    叹息声后,一个男子声音说道:“这皇宫不过牢笼罢了,你当初不走,可以说是身不由己,现下天佑外甥也找回了,我要接你回去,你却为何推脱?是舍不得荣华富贵,还是放不下权位?”
    这男子的声音颇为悦耳,只是隐含怒意。天佑一惊,暗道:这是小舅的声音,怎么他也来了?对了,小舅定是查到母亲的身份,前来找她叙旧,但是看这架势,两人分明有所不合,难道是有误会?
    他心忖:我在此听明原因,再进去劝解不迟。于是走到窗下,沾湿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眼。往里看时,只见母亲杜若织坐在桌前,手中绞着帕子,泪珠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自己的小舅双手环胸,倚着床边的雕花大柱,双目斜睨,看向身旁的女子。
    自己这位小舅,乃是天下第一剑客,武功了得,天佑不敢托大,使出苏傲教授的敛息功,身子悄悄贴着墙面。屋中沉寂片刻,又传来一声女子叹息。这一声更是引人心酸,片言未说,却似乎将愁绪都说尽了。
    杜迎风素来是得理不饶人的脾性,但眼前这人是她胞姐,他再混账,也看不得对方落泪,听了她两声叹息,心便软了,垂头丧气地走过去,捉住她双手,说道:“阿姐,你有何难言之隐,难道不能向小弟吐露?”
    杜若织听了这声阿姐,终于泪如雨下。
    将娇小的女子扣在怀中,杜迎风苦笑道:“你嫁了人,我原也不该干涉,但我想了又想,这皇宫是甚么地方?每年要填几条人命?外甥逃来中原,尚且未得安生,你孤身在此,其中的艰辛和危虞……小弟真是想想便怕。”
    杜若织道:“我在宫中呆习惯了,旁人也没有多为难我。”
    杜迎风皱眉道:“这种地方,岂能呆得习惯,你莫要欺我不懂。”
    杜若织止住哭声,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道:“是是是,杜三少何事不知何事不晓,只是这些后宫争宠的花招,你又哪里晓得了?”
    杜迎风道:“这些鬼蜮伎俩,总归千篇一律,莫不是东宫娘娘嚼了西宫娘娘两句舌根,西宫娘娘又嫁祸了东宫娘娘一桩冤案,两人告到皇帝那儿,不受宠的那一个便倒了血霉。”
    杜若织给他气笑了,嗔道:“甚么东宫娘娘西宫娘娘的,尽胡扯!”
    杜迎风理直气壮地道:“姐姐难道没给人暗害过么?”
    杜若织怔了怔,轻叹一声。
    杜迎风捉紧她的双手,慎重说道:“你今日叹了三声,从前在家中,你从来不叹气,便有委屈,同我笑闹几句,也便罢了,何曾像今日这般,没说上几句,便要叹上一回,阿姐,我听人说叹气叹得多了,人便老得快。”
    杜若织伸手抚摸脸颊,怔然道:“姐姐老了,是不是?”
    杜迎风在她脸上认真打量了一阵,煞有其事地道:“当下还未见老,但估摸着,再叹个十八九回,便要长出皱纹。”
    杜若织摇头笑道:“你又胡说八道。”给他这么一搅合,心情好上许多。姐弟两人双手紧握,相视而笑。
    见两人误会冰释,天佑心中开怀,跟着一同微笑起来。
    杜迎风给她拭去眼泪,低声道:“姐姐真不愿回去,我也绝不阻拦,就怕你有事藏着掖着,不给我知晓,就像……就像我十五岁那年,你将我送走一样。”
    杜若织道:“你我之间,何来秘密,只是这些事说给你听,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杜迎风奇道:“是有人欺负你了,那人是大辽可汗,还是他的妃子美人?”
    杜若织微笑道:“自小到大,你见有甚么人能欺负我?”
    杜迎风登时站了起来,气愤道:“那混账不是欺负了你,还教你有了……有了……”
    杜若织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再大声一些,将可汗引来,教他也知道了。”
    杜迎风悻悻然闭了嘴,但他余怒未消,坐在椅上兀自生着闷气。
    杜若织给他斟了茶水,说道:“可汗向来仰慕中原风貌,常说中原大好河山,不应藏起来只给中原人享用。”
    杜迎风皱眉道:“中原物宝天华,周边小国,无不觊觎,大辽皇帝有逐鹿之心也无可厚非,他要是没有这等野心,那才怪了。”说了这话,眉头微舒,又道:“但若出兵,无非两败俱伤的下场,即便哪方赢了,诸边那些眼红的豺狼,可都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杜若织道:“你说得不错。”她取了一只茶杯和一支竹筷,将竹筷架在茶杯之上,道:“我随便按下哪头,这支筷子都无法在杯上架稳,是不是?”
    杜迎风点了点头。杜若织又取一只茶杯,将竹筷架在两只茶杯之上。
    见竹筷头尾都稳当当地,杜迎风心下琢磨:这竹筷一只杯子架不稳当,两只杯子自然架得稳了,这是小孩都懂的道理,阿姐此举有甚么含义?
    杜若织指着竹筷道:“这是雄鹿。”又指着底下茶杯道:“这是捕鹿的猎户。”
    杜迎风眼露深思之色,道:“两只杯子,便是两名猎户,你的意思,大辽要和人狼狈为奸?”念及当日拓跋宇和辽国太子之间有所猫腻,又寻思道:“西夏派来了使者,难道就为商议此事?”
    杜若织道:“西夏使节到来之前,宫中已有密笺送到,朝中分为两派,一派赞成,一派反对。太子有意和西夏结盟,整日游说可汗,似乎拿取中原,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于越耶律善谭持反对意见,他常年征战,知道宋人藏而不露,又知西夏人狡诈,同其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两方起了争执,便借鉴武大会一较高下,谁知于越拔得头等,而太子……”
    接下发生之事,杜迎风已能猜得,接下话道:“太子索性栽赃嫁祸,告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人下了大狱。”
    杜若织叹息道:“于越本来就受可汗忌惮,太子找了几项证据,罪名很快落实,朝中有人以死相谏,却被株连,这下谁也不敢冒头说话了,半月不到的光景,于越党死的死,散的散。”
    杜迎风道:“这可糟了,没有于越牵制毒孔雀,可汗定要信了谗言,举兵进犯中原。”
    杜若织斜睨他道:“你当姐姐这皇妃是当假的?”
    杜迎风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可汗如今按兵不动,原来是顾及阿姐么?”
    杜若织已不知是第几回叹气,道:“这些年来,可汗一直对我知冷知热,外头进贡了甚么稀罕玩意,私底下都教我先挑两样,我来历不明,他也没多计较,我很是对他不起。”
    杜迎风心中讶异:这位大辽皇帝,对待亲子十分薄情,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子,倒是痴情得很。又斟酌着问道:“我那天佑外甥,果真不是可汗亲生?”
    杜若织轻轻咬住嘴唇,撇过头去。
    杜迎风道:“我知阿姐不愿提及这事,但那日我质问苏傲,天佑是否是他亲子,他既不承认,也没否认,态度很是奇怪,这其中,是否有甚么误会?”
    杜若织却道:“苏傲是谁?”
    杜迎风道:“便是郦王拓跋洵。”
    杜若织便要答话,忽然窗下传来响动,接着是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她惶急道:“这些话可不能让外人听了去。”话音未落,杜迎风已朝窗外追去。
    殿外人声嘈杂,不断有人叫道:“有刺客,捉拿刺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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