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廿四回:长堤春水绿悠悠,畎入漳河一道流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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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罗教行事乖张,曾多次和道上弟兄有过冲突,碍于他们使毒的功夫实在非同一般,七寨九门从不轻易招惹,不过这会却不同了,有岚山阁在背后撑腰,那叫一个有恃无恐。
    沧水寨盘踞漳河以东,一个叫做馆陶县的地方,专干些没本钱的买卖,说白了,就是吃飘子钱的老合——水贼。这日熊三锏带着手下埋伏在芦苇丛中,远远便瞧见两艘商船驶了过来。
    日头下,金线绣成的双蛇随着旗幡飞舞。见着这面绣旗,其它船只都纷纷避让,唯恐惹恼这个行事诡异的异族教派。
    待商船驶近,熊三锏突然做了个手势。众人点点头,嘴里各咬一根麦秆,先后潜入水下。作为水贼,泅水功夫自然了得,滑溜无比地摸近船底,使铁钩勾住了两侧舭板。游到位置,这些人立即分成两队,一队攀附在首船船底,另一队迅速地向后面船只游去。
    熊三锏带着弟兄摸近舱底,抬手向上一指,众人回他一个手势,各自散开。在水中,他活似一头行动迅捷的虎鲨,铜锏在舱底戳戳打打,很快摸清了船底结构。
    游到龙骨和首柱接头处,摸到榫槽,将铜锏探入,左右用力一摇,拔出一根七寸长的铲钉来。原来那铜锏有四片棱柱,每片棱柱之间,都藏有数道凹钩,能够轻易附嵌长钉。
    依此拔除数枚铲钉,拆下龙骨上的铁箍,熊三锏咧了咧嘴,朝身旁连打几个手势。
    漳河连绵千里,两岸多是崇山峻岭,陡峭山石层层兀立,直插云雾。靠近河岸的小亭中,铁英问身边人道:“这两艘船中果真没关着三少么?倘若估算错误,岂不是害得他也要葬身鱼腹?”
    瞧他愁眉紧锁,沐亭之瞥眼道:“人不见了,你怎地比我还急?”
    铁英心里发虚,答不上话来。
    沐亭之转过头,摇了摇扇子道:“我不知义父为何将阁主令交由你保管,想来是情势紧迫,而他又不便出面,他有此决定,岚山阁上上下下唯有遵从。”
    啪地收了扇子,又道:“不过你要谨记,有些事,就如水中捞月——看得见,摸不着,注定是场空。”
    这话在他耳边炸了开来,搅得整个脑子一团浆糊。铁英低下头,颤声道:“我不过当他是……当他是……”救命恩人四个字,却硬挤不出口。
    见他全身都在发抖,沐亭之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自己也不能欺负过分了,放软语气道:“义父的判断,基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他说船上没有,那便肯定没有。”
    有了那人这句话,铁英就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道:“多谢你。”
    沐亭之本想告诉他,这事轮不到他来称谢,见他眼中又是痛苦,又是感激,不禁喟叹:这孩子定也吃了好些苦。
    不久传来鹰啼之声,沐亭之伸出右臂,一头鹰隼在头顶盘旋几圈,轻巧地落到袖上。
    这是岚山阁用于传讯的青鹰,铁英并不眼生,只这一头比起颜少青身边那头来,体型要小上许多。
    沐亭之从鹰腿上取下字条,垂眸一扫,说道:“义父都安排好了,我们按计划行事。”见铁英巴巴望着字条,笑着递过去:“这两艘商船仅是探路之用,半日后到达前方水域,确认了没有危险,才会通知后面船只起航。”
    铁英暗道:难怪只教人偷偷卸了钉子,只怕这船离岸稍久,便要被风浪冲垮。展开字条,只见上头罗列着此次行动的详细计划。
    原来对方商船上的丝绸、布匹只是用来掩人耳目,婆罗教假借生意之名,欲将军器运出关外。
    沐亭之抱臂笑道:“据探子来报,这次除却枪矛之外,船上还载有一样神秘兵刃,以精钢捆箍,藏在舱底暗阁之中。临近年关,各处皆盘查得紧,婆罗教选在这时‘出货’,显然是急于将东西送走。铁少主,你可知这样物事的来历?”
    铁英心中砰砰直跳:难道是那怪物?
    沐亭之见他瞳孔紧缩,便知猜到一二,叹道:“那物事落在普通人手里,大不了是场厄难,倘若落到有心人手里,便不是几条人命够填的。”一面观察他的神情,一面又道:“岚山阁不管这些是非恩怨,奈何对方动谁不好,偏动了那人,这便由不得他们继续放肆了。”
    说罢一抬手臂,放飞青鹰令:“走罢,稍后可有咱们忙的。”
    黑道行事,向来自有规矩。这班大老粗等不来铁英,谁也不敢妄自行动。眼见两艘货船离开码头已有数十丈远,熊三锏不由急道:“这小子到如今还不现身,怕不是戏耍咱们罢?”
    话刚落音,便有笑声传入耳里:“年纪越大,胆子反而越小,熊三锏,我岚山阁既然允了你好处,岂会食言而肥?”随着这声笑,一名锦衣公子踏入屋中。
    木屋临水而建,四周由岐黄门弟子设了几道暗哨,虽防不得真正高手,可没几手像样功夫,也近身不得。霍冲见那公子不过双十年纪,手上折扇铁骨做成,眼珠转了转,上前道:“这位公子印堂润泽,显是有福之像,不知如何称呼?”
    熊三锏毫不给他颜面,骂道:“马屁精!”他性子粗豪,人却不傻,见着这柄折扇,又见铁英跟随在后,已猜着对方身份,拱手道:“十二爷驾临沧州,有失远迎,请坐!”
    沐亭之拱了拱手,在旁边椅子坐了。铁英跟着走进来,他不懂江湖规矩,见左首那张椅子空着,便跟着坐下来。
    只听得熊三锏起身大喝:“你是甚么身份,敢坐这个位子!”
    沐亭之看了他一眼:“坐也坐了,讨论正事罢。”
    熊三锏忍着怒气,拱了拱手,在另外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铁英倒是心安理得,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只听沐亭之道:“再有半个时辰,后行的商船便要出发,诸位可准备妥了?”说着向他使了个眼色。
    铁英放下茶杯,拿出赭玉放在桌上。
    霍冲、熊三锏及各寨头领走了上来:“七大水寨听候差遣!”
    ***
    右使见教主震怒,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不仅是出往关外的商船,我们在旱路的生意也受到阻挠,之前曾花重金买通关节,这会都翻脸不认人,仅仅几日,损失就有……”
    惊怒过后,是风雨欲来的寂静。右使看了看教主脸色,说道:“银钱上的亏损还在其次,关键是失了信誉,下回再找人合作便难了。”
    拓跋宇面无表情地道:“是哪方势力同本座过不去。”
    右使回道:“我教驻扎沧州以来,唯独和附近几个水寨有过冲突,属下怀疑,是他们。”
    拓跋宇冷笑:“那些乌合之众即便联手,也不会有所作为,除非……”目中闪过一抹精光,缓缓开口:“背后有人指使。”想到这个可能,便即想到屋中那人,猜测此事会否和他有关。
    万剑山庄远在汴梁,即使接到消息,也没几个时辰部署人马,更不提驱策这些难以驯化的水贼。据他所知,中原黑白两道,交情还没好到可以互相合作的地步。
    上前一步,右使小心翼翼地问:“教主,照此情况,我们可要按原来计划行事?”
    拓跋宇问道:“探路船出去多久了?”
    右使回道:“已有小半时辰,不过计划若有变更,属下立即可以召回。”
    拓跋宇斟酌片刻,摆手道:“交期延误不得,你照原来计划行事,至于那几只老鼠,本座自有法子解决。”
    右使俯首称是。人走后,拓跋宇取出骨埙,低声吹奏起来。一曲未毕,便有鼓声相互呼应。放下骨埙,他朝窗外说道:“提几个尸奴,稍后随本座上船。”
    风向变得微妙起来。杜迎风调过内息之后,便攀上暖阁天台。宅邸距离河岸不远,天气好时,此处可以俯瞰整个漳河码头。
    婆罗教教众将一箱箱货物搬上货船,之后打开舱板,抬进一只黑布裹罩的铁笼。杜迎风眯着眸子出了一会神,后见拓跋宇领着十数个黑衣人走进船舱,暗自笑道:看来守株待兔,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捡了几枚石子打向暗处,数声闷哼之后,他推开屋门,从容走了出去。拓跋宇满拟制住他的内力,便可以将他困在此地,却不知这手投石点穴的功夫,施展起来根本无需内力。
    先时闹得那出戏,令这些教徒真将他认作主子请来的宾客,一路大摇大摆,竟而无人阻拦。出得大门,拐进小巷,进了一家寻常门户,再出来时,一身锦衣已换成了粗布麻衫,在脸上又抹了两把泥灰,便往码头而去。
    众多小舟之中,矗立着一艘高大巍峨的楼船。遥遥便见金蛇绣面的旗帜竖在桅杆之上,杜迎风低着头、埋着脸,随在一干苦役当中混到船上。
    上层宽敞舒适,底舱则十分逼仄。杜迎风在转角一闪身,躲进了一间舱室。
    舱门密不透光,关上后,直是伸手不见五指。闭着眼稍稍适应黑暗,待看清周围,这才缓缓地迈动步子。放眼所及皆是木箱,疏疏密密地搁在货架上,全以长钉封死。
    杜迎风拔下发簪,随手撬开一只,见石棉中露出箭镞、铁刺等物,不禁一怔:随船携带这些朝廷禁令的兵刃,婆罗教果然心怀不轨,看来这趟沧州之行,麻烦事不止一桩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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