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人情易懂,君心难测 第六回:漭漭烟海探幽谷,滚滚长江待客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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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潮湿昏暗,若非生有光藓,几乎无法视物。在充斥毒蛇和毒虫的地道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独自前行,他脸上稚气未脱,目光却出奇地镇定。
所谓聚沙成塔,集腋成裘,一蛇之力虽小,聚集起来,却是不可多得的助力。天佑尝试多次,终于摸到了门道,顺着长蛇结成的绳梯攀出石室。
那女童没料到他会去而复返,早就离开此地。天佑将各处机关记得清清楚楚,一路畅行无阻,回到先前的冰窖。
站在门口,心中踟蹰。他不怕毒蛇干尸,却惧怕冰凌中栩栩如生的尸体。在门前定了定神,随即跨出暗道,不料手肘触到身旁的岩壁,那岩壁登时升起,露出一人高的入口来,
这一下可谓歪打正着,天佑探身看时,只见一阶阶向下延伸的整齐石阶,两壁高而平坦,刻着图案,却因覆着苔藓,难窥全貌。
前方是冰窖,身旁是秘径,天佑驻足岔口,一时难有抉择。片刻之后,心下下了决定,一脚踏入秘径。
一面走,一面借着苔藓发出的微光观察石壁。其上绘有战马、旗幡,均雕琢精致。这一整幅壁画描绘的是两军交战,脚下尸骸堆叠成山,那些骷髅竟也雕得细致。当看见一名士兵拗断敌军咽喉,天佑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那士兵身形佝偻,未披盔甲,脸部之处,已被苔藓遮没了。天佑取出匕首,将苔藓刮抹除尽,见那士兵表露原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士兵双眼鼓突,獠牙狰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壁画堪称鬼斧神工,不知出自哪位名匠之手,教人出神之余,忍不住头皮发麻。
愈往后走,愈是残忍血腥,不是开膛破肚,便是挖心掏肺,这已不是两军交战,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是活生生的炼狱!
又走一阵,壁画到此为止,已被苔藓遮蔽,没法看清了。天佑松了口气,继续前行。约莫一盏茶工夫,到了一扇石门之前。门上镂刻的图案与壁上所差无几,左右无路,天佑伸手推门。
石门发出一声空洞的回音,咯喇喇向内翻转,天佑看见门内景象,又发出一声惊叹。
门后是一条索桥,直通对面山谷,风穿过嶙峋怪石,呜呜咽咽仿如哭声。桥下雾霭飘渺,没过脚背,天上几只秃鹫盘旋不去。
天佑伫立桥头,往下俯瞰,雾深处杵着许多白色‘鼓包’,像石塔层层叠叠、又似花团堆堆垛垛,正待细看,不提防风声一响,有人从后偷袭。
天佑身子一矮,避开偷袭,同时挥动匕首。偷袭者‘啊’地大叫,倒在桥上。
听见这声惊呼,天佑便知来者是谁,一抓吊索,身子纵起,在天空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到对方身后。
来人身形娇小,穿着白裙,正是那名女童。天佑将匕首抵在对方颈项,质问道:“下面是甚么?”
那女童被他制伏,脸色自然不大好看,道:“想知道,自己下去呀。”
天佑笑起来:“我为甚么到这里来,你知道么?”
女童咬着嘴唇,神色愤恨,颤声道:“本来以为你同他们不大一样,原来都是一丘之貉!”又讽刺道:“你不怕染病,尽管来拿。”
天佑道:“果然你就是……”
女童脸上变色:“你套我话?你这个臭小子,你,你比那些人还坏!”
天佑道:“哦?我说了甚么?我可甚么都没说。”女童咬紧牙关,坚决不再多说一个字。她对这少年亦是百思不解,这小子与她屡次接触,为何没受传染?落入蛇窟,却也安然无恙?
天佑看她身形僵硬,气定神闲地道:“真可惜毒蛇瘟疫都伤我不到,你实在束手无策,便想引我来此,将我推下这桥。那机关是你故意打开的罢?我即便误打误撞,也没这般‘好运气’。”
女童浑身一颤。匕首划过脖颈,流出黑血。她转过脸来,眸中尽是阴沉。
天佑问道:“我说得对不对啊,疫种?”
女童气得五官扭曲。天佑道:“疫种是毒,也是良药,这味药全身血色漆黑,唯有心头血是红色。”
天佑几番试探,才知这个女童身份,那么苏傲替他布置的功课也便可想而知。他想了一想,又道:“街上的人都是死于疫病,铁笼中的却不是,你将他们关起来,是有甚么阴谋?”
女童用她扭曲的面孔笑道:“我的阴谋?我一个小小女子,能有甚么阴谋?”
天佑一怔:“不是你么?”又道:“不对啊,这场灭城大祸的根源就是疫种,不是你将他们关起来,还能是谁?”
女童喝道:“你当我喜欢做疫种么?那些杀妻弃女的肮脏畜生,死了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你说得对,是我将他们关在此地,是我教他们永不超生!”
天佑惊讶道:“甚么永不超生?”
女童讽刺道:“半死不活,不就是永不超生么。”
天佑仍不明白,待要再问,那女童忽然身子后仰,脖颈擦过匕首,直向桥下跌去。天佑反应再快,却只抓住她半幅衣袖。
一阵布帛撕裂之声,女童向下坠去。
“要取我心血,就追来罢,哈哈!”她一声惨笑,身子迅速没入浓雾之中。
天佑皱眉道:“这回麻烦了。”抓住铁索一翻,任劳任怨地向下跃去。
待到谷底,才知山谷浅狭。从索桥到谷底,最深处仅有两丈,因有浓雾遮掩,便显得十分幽深。潮气扑面而来,雾中一切都是模模糊糊。天佑走在一簇簇白色‘鼓包’之间,走近看时,见这鼓包满覆白絮,像一只硕大无比的茧。
女童便摔在巨茧之间,颈上被匕首割开一道深口,黑血流了一地。天佑将她扶起,问道:“这些白茧是甚么?”
女童喃喃道:“都是蠢货,那些人蠢,我也蠢……”天佑见她已在弥留之际,不忍责问,轻轻地问道:“你想不想出去?”
女童失焦的双眸有了几点亮色,懵懂道:“出去,我能出去?”
天佑点了点头。女童呵地一笑:“我出不去了。我是疫病,是灾祸,走到哪里,哪里就要死人。”
天佑捂住他脖颈的伤口,迟疑道:“你……”
女童微微一笑:“小哥哥,我知你是好人。你拿了我心头血,就悄悄走罢。这些白茧中装着……”苦笑着道:“那些人说是天兵天将,在我看来,都是恶魔,你千万别碰。”说到后来,已是气若游丝。
天佑将耳朵凑近她唇边,只听她不断重复道:“走罢,快走……”
天佑扶起她道:“我师傅医术了得,一定能治好你。咱们一道出去。”
忽听噗嗤一声,两人齐往下望,但见女童下腹中伸出一只尖爪。她裙上渗出漆黑血迹,像是打翻了墨砚。天佑心头骇然,身子僵硬,眼睁睁看着那利爪在她腹中搅了两下。女童双眼紧闭,已然死去。
那利爪掏空她的脏腑,又倏地缩回茧中。女童的身子缓缓向他软倒。天佑心中惊惧,颤着双手取出瓶子,在她心头取了三滴精血。
白茧中传来咀嚼之声,天佑胃中翻涌,几欲逃跑,心中却冒起一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只需将白茧剖开,便可知晓真相。
手执匕首,慢慢靠近,忽然那利爪又伸了出来。天佑用匕首猛刺,那利爪十分灵活,一下抓中匕首,远远抛去,接着陡然暴长,握住他的手腕!
天佑手上登时没了知觉,又踢又叫,挣扎逃离。此刻所学本领皆都抛诸脑后,脑中只剩逃跑的念头。但那手爪铁箍也似,如何挣扎也逃不开,天佑心里一横,几下将那白茧踢破,同时身子后仰,将躲在里头的东西一下拉扯出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