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四百九十三章: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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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让人多少有些惋惜,毕竟无论是以城庭还是普林赛斯的标准来看,德奥都已经处于应被催促这方面事务的年纪,在他身负异血和作为世家与制约国联络渠道的这两个前提条件下,一位实力强大但又跟世家和制约国都没什么深刻关系的伯爵夫人能有效回避此后可能会出现的一些问题,只是目前来看即便院长阁下没有意见,莎瑞小姐自身也不像是有这方面的意识和兴趣。
杰纳会认为莎瑞小姐跟世家和城庭都没有什么深刻关系的原因也是因为她日常的行为举止,与其说是有心智方面的问题,更不如说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不受规训,而且这种情况应当是从她很小的时候一直延续至今,她应该是在相当年轻、甚至是相当年幼的时候就有了足以傲视周围所有人的实力,这也成为了她不受任何规训的底气——既没有人能约束她,也没有人能因为她不受约束而惩罚她,因此她可以无视所有的礼仪规矩,可以想跟谁亲近就跟谁亲近,想有多亲近就有多亲近,完全不需要在乎对方会不会生出不轨之心,仅就这一点,除了可能会造成的某些影响不到她但会波及到她身边人的麻烦之外,无疑令人羡嫉。
而这意味着她要么是某位独立于魔法师社会外的强大魔法师的门徒,要么是纯靠天赋在很少甚至是完全没有得到教导的情况下一路走到了如今,因为无论是世家还是某个国家的贵族家庭,在其中成长生活的话,都必然会经历上层带来的重压。这也让杰纳完全想不出她究竟是怎么跟德奥认识的,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的话,德奥应该没有理由会像现在这样接受和维护她。
距离两人尚还有几步距离,德奥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当下偏头向他,微笑着称赞了一句。
“不错的礼物。”
杰纳知道他是指艾克蕾尔今晚所穿的那条礼裙,虽说他在其中更多是牵线而非真正参与,但至少效果确如他所期,当下也只能笑笑,没做额外的回应。
“我猜接下来,我又得收到一堆请求介绍裁缝的来信了。”德奥说着,往那群正聚在艾克蕾尔身边的贵族女性们那里看去。
本来这种衣饰礼裙之类问题,即便是真的想要询问,也多会寄给询问对象家中的女主人,只是眼下母亲回归城庭,而德奥还没有娶妻,除开少部分之前就跟艾克蕾尔熟识的贵族女性,其他人若要问询,大概率得转托她们的丈夫或者父亲寄到德奥那里,毕竟在没有亲戚关系且预先不熟识的情况下,贵族男性主动给尚未婚嫁的贵族小姐写信会被认为是不够稳妥的行径,反过来也同样有碍风评。
“裁缝倒是其次,”杰纳叹了口气,“面料并不易得,这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决定委托制作那条礼裙的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冬假期间回洛斯罗蒂,只是打算等服丧期过后送过去就行,并没有打算一定要赶这一年的冬社交季,没想到后续克罗西斯庄园的事情直接打乱了他的安排——在普林赛斯的习俗中寡妇的硬性服丧期最长,至少也有两年,小辈其次,平辈再次,不过若是逝者并非因疾病和事故一类的自然原因,而是因为谋杀或者处决一类的原因过世的话,丧期也会酌情进行削减,洛斯罗蒂公爵非常完美地符合被谋杀的情境,所以在德奥同意的情况下,艾克蕾尔只需要穿半年的丧服就行。而比起洛斯罗蒂,克罗西斯庄园明显距离戈尔德恩更近,再加上王室的邀请,已经结束了丧期的艾克蕾尔必要出席这次的社交季,这才不得已让埃尔维斯家族在冬假前完成好让他一并带来,完全没时间跟购置薄霜缎的那家东域人开的店铺做后续的安排,本来这些事情也可以试着问问祭,但因为特维希尔家族的自作聪明,直到他动身离开西恩特之前,她都没恢复到能够维持见客的清醒。
德奥闻言多少意外,他虽然看得出也猜得到艾克蕾尔身上的礼裙所用的并非是普林赛斯所能见到的那些面料,但能让既是世家成员又是公爵后裔的杰纳说出不易获得这样的话来,足以想见后续的种种问题。
碍于场合,杰纳快速且简单地解释了一下那两种有水魔法参与织造的面料和它们的获取途径,同时并不委婉地告诉德奥,如果想在这件事上有所获得,必得有往东域或者兰沼行商的渠道。
单就杰纳所知,克莱伊家族最远的一条商道也只到洛格莱特和达坦纳的边境,再往东就是东域三大世家的执掌之地,往昔的克莱伊家族并没有信心能在那边讨到什么便宜,如今的克莱伊家族倒是可以一试,但那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德奥认真思考了片刻,终了笑了笑道:
“东域的渠道可以之后再议,但如果另一个选择是兰沼的话,约等于已经解决了问题。”
嗯?杰纳一时有些诧异,莫特斯平原的动乱结束直接甚至还不到半年,现下的狮心大厅内也没见到任何一位兰沼的血裔,在这种关系还未彻底松缓下来的时机,要拿什么解决问题?
想是看穿了他的疑虑,德奥又是一笑。
“今天的夜宴有伊格特兰德家族的成员出席,”他说,“之前刚好看到。”
杰纳思绪一定。
普林赛斯跟兰沼无法完成的事情,可以通过世家做到,而逐利是商人的本性,一旦克莱伊家族因此得利,那其他人哪怕只是为了分些残羹剩饭,也不得不尝试同兰沼方面进行交易,而一旦两国有了较为稳定的贸易联系,且这种贸易还为贵族们所乐意得见的话,再起战事的概率就会被相应压低。
这样的结果,无论是达伊洛还是伊格特兰德,想必都愿意见到。
想到这里杰纳的表情一时有点复杂,毕竟当初做那条礼裙的时候,他确实有预计到克莱伊家族后续可能会插手这方面的生意,但通过这件事来重建普林赛斯和兰沼之间的贸易,他确实没能想到。
虽然后续实行起来必然还会有其他的问题,虽然单一品类的贸易很难长久维系,但对于现在的世家现在的普林赛斯和兰沼,只要能有这样的一个契机就好。
他原本还想问伊格特兰德家族为什么会在动手杀掉伊德罗斯之后还堂而皇之地参与到今年的夜宴里,却在开口之前想起国王陛下有意迎娶一位世家之女,而这位世家之女究竟出自哪个世家,普林赛斯方面还未决定,伊格特兰德会在此时参与,大概也是想以联姻的方式同普林赛斯修复关系,以及向莫特斯平原以南拓展影响力。不过按他的看法,这位未来的王后姓伊格特兰德概率想必极低,因为据守着莫特斯平原以南的法尔丝、格朗德和瑞格特三族,必然会联合起来先把伊格特兰德给踢出去,伊格特兰德自身也不至于预见不到这点,他们会参与,可能只是为了表露一下修复关系的意图而已。
但即便是为了那个微末的可能,伊格特兰德也不会不派遣一位适龄的女性,想到这杰纳抬头环顾了会场一圈,却并没能直接看出哪些人是世家的族裔,这里的气息太过混杂了,所有人也都穿着繁复的礼服,而非一眼得辨的世家长袍。
就在他环顾场中的这点时间,高台王座上坐着的国王便已然站起,同时引领着一位似乎刚刚前去问候过他的年轻女性,两人步下高台之后舞曲再变,国王放开了那位年轻的女性,正式进行了共舞的邀请,而对方自然顺从承应。
这应该是国王在开场舞之外的第一支舞,那位小姐难道是哪个世家的成员?两人步下高台之后,碍于身高和站位杰纳很难能再看得确切,只记得刚才有看见那是位黑发顺滑,年纪约在二十上下的女性,穿着件非常显腰背曲线,但样式却很简洁的宝石蓝色礼裙——那显然不是普林赛斯流行的风格,但其他国家或地区近年来的偏好,杰纳并不是太了解。
国王的邀舞显然带动了更多人参与进了这支舞曲,杰纳叫住一位路过的侍者取了一只高脚杯,思绪放空地望着厅殿的中部各式各色的裙摆随着乐曲翻飞。
老实说他们今夜出席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只是新年夜宴不同于学院评定后的舞会,太过无聊或者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可以先溜掉,按照惯例夜宴会持续到半夜,算是最亲近和信赖的臣子们在国王的带领下步入了新的一年,那之后国王才有可能会去选择休息,而贵族们得坚持到国王走掉后再离开才不算是失礼,当然有些年轻人精力充沛,想一直留到天亮也不是不行,即便中途犯困,旁边也有专门的房间用来小憩。场边除了酒水饮料也同样准备了食物,但大多是一些精巧却甜腻的甜品,除非是出门之前为了把自己塞进礼服而饿得头昏眼花,否则不会有多少人会把那些甜品当成正餐大肆取用,它们最后的归宿大多还是在王庭的仆役们那里。
他虽然确实开始感觉到无聊,但暂且没有打算去找为数不多的其他同龄人交际,世家和学院跟制约国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他并不想去面对那些大概率会被提出的关于母亲现状的问题,以及某些人因他“不得已”改姓而流露出来的怜悯神情,而且有德奥这个一阶在旁的情况下,那些看着就不怀好意笑得很是恶心的人至少没胆子走近,而相距不远的艾克蕾尔那边他们同样得留意,一旦有哪位男性试图接近,他们就会过去找个借口将她带离。之前新任的卡特贝瑞博尔公爵确实有试图接近,不过那位看起来还没到二十岁的新任公爵对这种场合还不算适应,虽然他打的应该不是上代公爵那样的主意,但在德奥没打算再同伊德罗斯家族有所牵扯的情况下直接带着他跟艾克蕾尔去问候了国王,之后即便他们结束了问候,他依然没敢再度接近,若是放在半年前,这绝对会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见的情境。
留意到那位年轻的公爵的时候杰纳也注意到了他同来夜宴的母亲,并且在德奥的提醒下意识到她就是半年前离校的前代红院主位监督生戴尔·亚蒙的姑母,如果在爵位落到新任公爵的头上之后,他们有打算维持住同现在已能算作世家延伸的克莱伊家族的联系,那也难怪红院主位离校前会在宝石会上问出那样的一个问题——假如将来会继承爵位的不是艾克蕾尔,在前代风信公爵的母亲,出身克莱伊家族的席拉娜夫人仍旧在世的情况下,联姻可以有效维持并延续这种关系。不过艾克蕾尔没有魔力,很难成为公爵之妻,他们大概率是想让艾克蕾尔嫁给新任公爵的弟弟,他跟杰纳同龄,并且因为兄长今年新封公爵的原因,一样得到了王室的邀请,当然前代红院主位自己就没有这个待遇了,毕竟他没过夏初的二阶评定,也没到参与这类交际的年龄。
或许是因为当初在宝石会上杰纳的回应比较直接的原因,那个应该是叫尤金的少年并没有表现出接触艾克蕾尔的兴趣,反而跟领地位于普林赛斯西边的萨苏利安公爵家走得比较近,对此杰纳觉得可以理解,但凡他以及他未来可能的子女依然打算在魔法师这条路上精进,便必然更倾向于娶一位天赋优秀的女魔法师为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据杰纳所知,萨苏利安公爵家目前没有跟他年龄相近的女儿能让他娶。
就在杰纳自觉幸灾乐祸不好,借着手里高脚杯的遮掩调整表情的时候,场中奏响的舞曲也逐渐止息,片刻之后他余光忽然扫到那些阻隔在他与厅殿正中的华丽裙裾们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扰动,像是从无尽的华美的海潮中生生开出了一条路径。
他颇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随后未作任何回避地撞上了一双沉凝的紫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