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五十八章: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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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注视着靠在那辆无法称之为干净的推车里的温特妮丝,只能回以沉寂。
温特妮丝似乎并不着急,她探出右手再度弹了一下,绷断的声音里,更多闪光的碎屑飘飘荡荡地坠地。
眼见她不间断地还要再弹,祭终于逼迫着自己发出了声音。
“你想要做什么?”
声音里满载着她未曾意识到的嘶哑的怒意。
“不做什么,”温特妮丝的面容仍旧平静着承载笑意,“只是想要请楠焱小姐和我走一趟而已。”
祭的心猛地下坠,似要一路坠入深渊之底。
又是因为我吗?又是因为楠焱?又是因为继承人的身份?还是能力?
尽管她只觉冷意从脚底升起,面上却还是撑住了,没显露出震惊或是动摇的神情,她沉默片刻,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对面的温特妮丝。
“我凭什么答应你?”
温特妮丝闻言笑笑,稍稍从推车里撑起身体,她的手指在半空划过半圈,准确地指向祭先前出来的那顶大帐的侧面,先前那个被杰纳撵出来的壮汉正站在背风处,用指尖的火焰燃着了一根手制卷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呼出,似乎要藉此平复心情。
他的衣物上也稀疏地沾了一层荧荧闪烁的碎屑。
祭正不明,忽见温特妮丝指向他的手指微微下压,她回头看去便见原本将卷烟凑近嘴唇似想再吸的壮汉忽地顿住,一息之后突然开始剧烈战栗。
卷烟脱手坠地,在深秋覆霜的地面砸出几颗橙红的火星,壮汉紧紧抓住胸口处的衣物,似乎正有剧烈的痛楚于血肉间野蛮地生长成型,他张开嘴想要呼救,但祭只来得及看见他的颈侧及面上一瞬间就长满了她先前在温特妮丝身上看见过的那种细长的白色翎羽。壮汉发出无人能够听闻的“嗬嗬”的声音,摇晃了几下之后无声地跪倒于地,而白羽的生长并未因此停止,他在光芒不及的大帐阴影里微微挣动的时候,祭眼见着那些白色的羽毛已然刺破衣物生满背脊,且肉眼可见地愈发繁密。
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丛生的白羽中再也不见人类的形迹,眼见层层叠叠的白下有什么东西不安地涌动起来,仿佛随时有可能撕破外面那层表皮,祭忍无可忍地低喊了一句:
“够了!我跟你走!”
温特妮丝偏了偏头,收回了指向那人的手指,那具长满了白色羽毛的身体立刻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地趴伏在了那里,不再有任何可被觉察的动静。
“没必要这么生气吧?”瞥见祭面上的惊怒,温特妮丝的笑容越发鲜明,“刚才在帐内的时候他可是差点就要对你们动手了,若是在阿洛玛贝尔,有人敢这样对待医者,便是叫他死上万次也不足惜。”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完全且充分地考虑了祭的心情和接受能力。
祭如同吞咽了什么难以下咽到极致的东西一般,勉强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不那么狰狞,她动作僵硬地向那滩“东西”点了点下巴。
“把他恢复原状,我跟你走。”
温特妮丝轻笑一声,再度伸手指向他然后向上一扬,便有道白色的光流从他身上升起,然后连接到营地上空那轮微缩的白月处,做完这些之后她便在祭仍旧载着怒火的注视下状似无辜地轻轻耸了下肩膀。
“我能做到的极限就到这里,他不是异血,更不是阿尔特家族的血裔,虽然污染他、诱发他出现异化就跟呼吸一样容易,但想要剥离掉已经实质出现的异化特征,还不如指望能有人发现他,然后及时把他抬进那顶帐篷里。”
说话的时候她扬了扬脑袋,示意的正是杰纳所在的那顶帐篷,示意完之后她面上再度绽出一个笑意,用一种堪称期待好戏的语气耳语道:
“当然,就算他被救起,想要恢复原状,也得是那位依达法拉先生像你这么不记仇才行。”
祭此时面对着那张堪称姣美的面容上显露出的笑意,心底已然只剩下了浓重的反感和厌憎,但她终究听见了温特妮丝先前说的话。
她说:“污染他、诱发他出现异化就跟呼吸一样容易。”
祭沉默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你是兽王?”她直白问及。
“对。”温特妮丝轻巧承应,没有任何的回避和否认之意。
祭再度沉默,然后继续问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拥有人形?”
如果不算那些不知道有还几个活着的,【骸骨之廊】中排名前十五的凶兽们,那祭知道的实力达到兽王以上并拥有人形的魔物,仅有倩曼《王缄》残章中的雷一人,在达坦纳王城城破的前夕,作为梦境与思维之王“记忆”一方的珂莱尔·维利斯顿承认是有他从中协力的原因,可当时时间紧急,到底也没有讲明是如何做到的。
温特妮丝不紧不慢地从那辆推车中起身,向着祭一招手,那枚被收在她身上的凝集便自动向温特妮丝飞去,温特妮丝以拇指指甲刮破食指,滴了几滴血在那枚朦胧的凝集上,令其散发出如月般朦胧的光华后,她便将其抵在推车的底板上,掌间微一发力,那枚凝集就硬生生地镶了进去。之后温特妮丝再以左手抚胸,如同摘掉一朵花一般轻易地将原本维系在自己身上的光流摘出,然后转移给那枚染过兽王血液的月鹫凝集。
之后她低头看了眼自己一尘不染却微有潮意的斗篷和其下的猎装,只一个呼吸的间隙便有霜冰覆满全身,下一瞬她抖落那些碎冰,并令它们在落地前就纷纷升华无迹,而她的衣装之上,再也没有了半分水迹的残余。
做完这些之后,她的面上重新浮现出笑意,状似亲密地牵起了沉默着的祭的手,牵引着她往营地以北,灯火不及,更加繁密也更加幽暗的林中行去。
“兽王想要拥有人形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是魔物从【骸骨之廊】排名前十五的凶兽那里得到一份自己能够化用的、兽王级的凝集,这样的凝集自带可以令魔物重组成人形的能力;要么就是以人形之身出生的异血,在能完整地承载住自身血液的特殊之后,化用一份兽王级的凝集而成为兽王,这样的兽王,人形同样能够保留……
“当然,我是前者。”
术式结束后寂静了片刻的帐内重新喧闹沸腾起来,围拢在旁的那些猎人们既有不可置信地扑去治疗完毕的伤者那里确认结果的,也有隔着远远的距离用审视怪物的目光盯着完成魔法的杰纳的,更有好几人在见证这种等级的魔法后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些许意动,有心跟杰纳聊上几句,争取攀攀交情或者做些交易。
可终究无人敢直接近前,因为满帐人都看见了主持术式的那个小孩在术式结束即将脱力倒下的时候,是瑞雅尔上前将他搀回了桌边让他坐下歇息。
一阶的威势终究不可避忌,原本有些意图的几人在数次张望后发现瑞雅尔仍无从杰纳身边离开的意思,便不得不把升起的念头打消在肚子里。之后,先前帮杰纳搬来成箱晶石的那几个苍月会的成员开始维持秩序,将无关人等清出这座帐篷以免他们打扰对其他伤者的医治。而苍月会医者中那位年轻的女性在安顿好同样参与了术式,此时一样有些脱力的老者之后,望见杰纳仍以一种看起来就不是很舒服的姿势弓着身体,双手交握膝上,而指骨用力地抵着额心,就猜他仍然因为魔力和精神的双重消耗感到剧烈的眩晕。她想了一下走到堆放药品的那条长桌处,为他倒了一杯热茶端去了他的面前,感受到凑近的热意的杰纳微微抬头睁了下眼睛,视线在面前的热茶上停留一瞬,摇了摇头之后便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这让端着热茶的那个年轻女孩有点无措,疑心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瑞雅尔见状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叩了下桌子让她放下茶杯回去忙治疗的事情,女孩的脸又红了红,放下茶杯拾起靠在桌边的那支月白色魔杖,回到了伤者们所在的长桌那边去,而瑞雅尔收回视线,看了眼仍旧抵住额头无半点动作的杰纳,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清楚杰纳的举动未必是对那女孩有什么意见,只是大贵族们的继承人或是其他的一些身份敏感的人物,大都有不在不能信任的环境下进食和饮水的自觉。就像他们在对岸那那座木屋里安排今晚的巡猎的时候,明明屋中备着茶具,可阿德琳娜将带来的那瓶“不夜”分给其他人的时候,仍旧是让己方善冰的维尔莱特现凝制出了茶具,这不仅是不信任他们的茶水,甚至还有提防他们在茶杯茶壶等空容器的内壁涂毒。
苍月会的一行人都看出了他们当时的意图,也理解他们的谨慎,正如现在,知晓对方西境背景的瑞雅尔也完全清楚杰纳的用意。
他不仅是一位制约国王储的近亲,在正式场合当以“勋爵”称呼的大贵族,更是距离世家核心最近的寥寥几人之一,这种程度的谨慎,于他仅是最基础的警惕。
很难说这份维持至今的谨慎是缘于天生的心细,还是后天的某些经历以及长久接受的教育。
杰纳又休整了一小段时间,于他而言魔力的消耗并不关键,以他“改造”后的魔力总量来说,这种级别的消耗至多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空腔”,令他有短时间的不适,只要时间足够总会恢复弥平,真正让他难以支撑的是精神的消耗,虽然医者因为需要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同样很消耗精神力,但那基本局限在一个有确切限制的区域内,而非如现今这样,在施术的细节与需要顾全的情势之间不住流转,力求不出纰漏的下场就是,他已然不剩什么顾及其余事情甚至支撑自己的心力。
好在城庭方面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现在只要在营地等到天明,等到依达法拉那边的接应……他有些无力地抬起头来,目光正对向先前自己治疗的那位伤者所在的长桌,他已经被重新套了件简单的褐色袍子,几位入内帮忙的擅水的魔法师已经将他身上和脸上残余的血迹和污泥清洁干净。
除去泥草和血污之后露出的苍白面庞和灰色头发都让杰纳的视线定了定,旋即不是太确信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格雷先生?”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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