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零七章:命与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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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来所谓的结合仪式里当主的血液才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而且考虑到危急情况下被接进西恩特循环的人数并不局限于一,这种连结想必也没什么唯一性……当中的具体流程虽然不会为外人所知,但只要有这重作用在,赠予血液就绝不是什么谨慎的行径。
更不要说他还不是普通的当主……普通的人类哪里会有能力通过血液分享权柄。
杰纳当下就有点心疲,楠焱祭接那杯茶的时候他有留意到她的迟疑,虽然说不准这是因为那股清晰可闻的香气还是她一早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就算撇去这点,她全无异议地喝了跟对面这位就那么不计后果地给了,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楠焱祭对他没有这种程度的信任,甚至因此认定今日事端是达伊洛家族设下的局,只怕会引发更大的问题。
“这次是我的疏失,”杰纳闭了闭眼睛,“如果在出现异状的第一时间我就能赶到她的身边……不,要更往前,如果我能更早意识到如此多的世家成员聚集于她本就是最危险不过的情形……”
他本该意识到,在场中即使刨掉楠焱、达伊洛两家之后仍有足足六个世家的情境下,即便发生了什么,均摊到每一家的嫌疑都会大幅降低,实在不能不称之为动手的良机,如果他那时候就发现,如果他那时候就警醒……
或许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情。
洛欧斐稍稍偏了偏头:
“我并没有想要为这件事责怪你。”
更何况以他那时的情况,就算有所知觉,动起手来也难称轻易。
杰纳苦笑一声,未对这种难说是安抚还是单纯实话实说的话语做出回应。
他短暂犹豫了一下想要问凯瑟琳,但见洛欧斐从当时到现在似乎都无深究之意,迟疑之后终是放弃,他们虽是表亲,可说到底,这仍能算作是另一世家的事情。
而且眼前这位怎么说也能活上好几百年……凯瑟琳出了任何事情他都应当救得及,若是连他都救不及……
若是连他都救不及。
杰纳及时阻断了自己的思绪,转向另一件惦念良久的事情。
“灵觉和魇鸦的庇护我都已经适应,”他抬起头来望向对方的眼睛,“机会难得,那件白袍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洛欧斐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了他片刻,注视到他几乎都有点莫名。
“那件白袍——”年轻的院长终于发话,“把它留在你身上,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原因。”
哪个原因?杰纳茫然一瞬,旋即试探问及:
“它不是……不是用来阻断来自河川之上的视线的吗?”
对方摇了摇头,不等杰纳追问,便自行解释下去:
“那只是作用之一,最为重要的缘由,是守卫你的命运。”
杰纳愣在原地。
“命运”这个词在魔法里的分量有点过重了,世间的十二世家各自有各自擅长的体系,但绝无哪一家敢于夸口称自己能干涉或是操纵命运,就像人们在提及这个词的时候也多是一种抽象的表达,去描述某种不可抗辩的未来和过去。
“生灵的命运就如同星辰,互相干扰也互相吸引”洛欧斐调整了一下搂抱怀中人的姿势,“有一些人或者物品,在这方面会拥有特异,会在己身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吸引一些东西或者被一些东西吸引,这些吸引,以及被吸引之后产生的交集,会极大程度上地改变一个人所拥有的可能性,或者说,命运。”
洛欧斐并未指名,但杰纳清楚【罪心】必然算是其中之一。
“那层帷幕的作用就是在一定程度上遮蔽这种吸引,”洛欧斐平淡讲明,“因此,能够斩断你对河川上注视的吸引。”
杰纳努力尝试理解,犹疑着问了一句:
“……这要怎么做到?”
“它会尽可能地引导你偏离任何不受控的可能性,这很难描述,很难察觉,作用的方向往往也不为一,”洛欧斐说,“它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绝视线,让有能力影响你的人难以注意到你,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干涉你的思绪,让你难以发现或者不去深究能影响你的东西。它没有意识,只是一件被用来约束一定范围内可能的物品,所以它难以成为直接的助力,更多时候都是在你未察觉的时候,就将你从可能存在的厄难和危机旁带离。”
“如果真的是这样,显然您会比我更需要它的遮蔽,”杰纳的眉头稍稍皱起,“而且如果能做到影响知觉,岂不是会让我错过很多原本可以发现的东西?”
远了不提,单就是今天的事,在听过他的解释后,他都很难不心生犹疑。
“对我而言并非必须,”洛欧斐平静地道。
他们本就是栖居于命运长河礁石之上的族群。
“它的力量也不绝对,只是以尽可能柔和的方式去引开有概率出现的变故,而对于必将到来的那些,对于在更远的地方受到干涉、在更久的时间前就已经注定的事情,它也无能为力。”
“但终究还是会有所影响不是吗?”杰纳摇了摇头“既然这样,就还是请您带走它,毕竟您也知道的,我的时间不算充裕。”
洛欧斐有片刻寂静。
“不必过分对时间忧虑,”他最后开口,“至少在既定的目标完成之前,你能存活都是一定。”
直至仇恨终结,才将己身与持有者生命一并带去。
虽然那种必须通过【罪心】才能维持的生命,怎么想都不可能无虑轻盈。
杰纳仍旧摇头,似是心意已定。
“命运之所以成为命运,就是因为它不具备孤立性,”洛欧斐叹了口气,空出左手向着他的方向微微抬起,“它本身就是无数因果交融后的结果,不断地推动着所有深陷其中的存在前行。”
杰纳只觉一阵极细微的风从脚底升起,须臾一瞬,又消散无形。
“易被干涉但又无人守卫的命运,会频繁地吸引足对自身产生影响的东西,并避无可避地被其中一些带离原有的轨迹,”他说着,“……如你所期。”
虽然现在遇见的也不算是少了……杰纳在心下低笑一声,向对方行了一礼:
“我会小心。”
洛欧斐注视着深蓝裹覆的身影消隐于层叠昏晦的林荫。
直至那点浮动着的火光再不见半点踪迹,直至深晦的永暗裹覆住纯色的白衣,湿润的温室里自弥漫水汽、草间液滴之中有幽幽的蓝色光晕缓缓升起,它们化作纷繁的闪光的轻盈的蝶翼,在轻微却群聚的簌簌声响中漫天飞舞,在幻梦也诡谲的难见景色里凝集。
“王。”蓝发蓝裙的女性于他身后单膝跪地,并在起身前便放轻声音报知一句:
“他怀疑了。”
洛欧斐点了点头示意知情。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敏感,这不失为他于恳请之下决定给他这个机会的重要原因。
“只在必要时协助即可,”他吩咐,“不然另一边迟早生疑。”
“是。”女人承应之后,便静静在他身后侍立,未对那个即便隔开数座浮岛也清晰听闻到的未来生出任何的问询之心。
“梵布拉德尔如何了?”洛欧斐如同随口问及。
“鸾血的敌意不重,况且而今这位……”她短暂一停,“虽未受到严重伤害,但那枚戒指已经完全损毁,在找到替代品前,难以指望她能再度发挥出一个善于战斗的一阶思维魔法师的实力,也难负梵布拉德尔之名。”
“古尔特家族的好主意,”洛欧斐似是轻嘲一句,“若不顺从,就将唯一可用的继承人毁去。”
身后人静默不语。
“埃尔维斯那里会递去消息,下次宝石会记得带她参与,”洛欧斐声音平静,“这一枚是毁在楠焱手里,即便不忿,他们也无质问的底气。”
“是,”女人应声后犹疑一瞬,终是决定提及,“奥尔特米亚处的裁决也已与几日前送到,梵布拉德尔家族未能夺回那位小姐的抚养权——贵族陪审团们以事发时尤朵拉与丈夫的婚姻尚未于神殿正式解除为由,将那位小姐的抚养权判给了她父亲。”
“庭戈三世的主意?”洛欧斐稍稍侧头。
“……是,”女人轻声承应,“不愿得罪视其为重要材料的黎明学派算作其一,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要逼迫尤若拉与之相认,庭戈三世唯一存活下来的儿子现年十八岁,看来近年仍旧三阶无望,以其母杜兰王后为首的部分贵族虽然站在梵布拉德尔这边,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年纪便是一阶的尤若拉远比他优异。”
“格朗德家族什么反应?”洛欧斐声音仍然平静。
“黎明学派因之前黎明港遇袭事件断绝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即使是古尔特家族现今也应当难与他们接触,地之世家也因此缺乏断罪证据,难以正面干涉,”她轻声道,“不过本代的常青公爵与希捷缇丝女侯爵均做出过提议,由他们做担保人将那位小姐送来学院的红院就读,杜兰家族与梵布拉德尔家族均为传统老派的魔法家族,此举实质上也是不愿黎明学派有机会再做触及——而以庭戈三世为首的部分派系则以尤朵拉生前放弃继承权,致那位小姐并无正式头衔为由推拒,截止消息传来的那几日,双方仍在争执。”
洛欧斐闻言,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般低声笑了一下。
“让阿德琳娜致信给格朗德出面调停,”他吩咐,“同时以格朗德家族成员兼前黑院监督生的身份担保她进黑院。”
格朗德若作干涉,庭戈三世会立刻消停,也不必担心格朗德家族不会同意,毕竟厌恶于黎明学派做法的魔法势力,各国古老的魔法家族还排不到头名。
女人多少讶然地眨了下眼睛。
“是,”她道,旋即又有点迟疑,“但格朗德小姐同格朗德家族……”
“再加一封,以负责人的名义一同寄去漠山,”他道,“就称阿德琳娜有望于近年成为一阶,建议她留校至7747年的一阶评定。”
“……是。”她瞠目片刻,才如同强压笑意般轻声应下这一句。
杰纳降落在青庭边际时,整座星庭浮岛都已灯火通明。
饶是他选了最短的路线直向住地返去,也在路上听见了不少参与或旁观了那场对战的学生,正眉飞色舞地同其他未作参与的学生们描述下午那混乱的情境。
他未作理睬也没太在意是否有人注意,以不引人注目的最快速度一路返回住地,推开大门时候,躺在一团乱的墙边沙发、脸上还盖着一本摊开的书的阿多尔斯猛地弹起,他手忙脚乱地抓住那些随书本滚落四散的纸条便签的同时,杰纳也一记响指将天花板上悬吊着的烛台点明,阿多尔斯见是他来,才多少松了口气。
“是你啊……”他把书放回侧边的书架上叹了口气,伸手往楼上指了指,“我回来的时候上边就被收拾过了,你的东西应该也都送齐了,没来得及见到人。”
那不是当然的吗,杰纳瞥他一眼,无论来的是达伊洛的星邸里的人还是他在依达法拉城庭的人——虽然这两种在实质上同一——肯定都不愿意与来路繁杂的学生们有什么触及。
“知道了,”他随口应了一句,往周围扫视一圈,最后从他面前的矮桌上拿起一只没在使用的倒扣着的茶杯,但最后没在周围找到茶壶只好放弃,叹口气问,“当时不是有叫你帮忙?怎么没上来一起?”
一片安静。
“嗯?”没听到回应的杰纳放弃再找茶壶回看向他,就见阿多尔斯正看着自己,神情有点怪异,疑惑说不上,反像是有点惊奇。
“怎么了?”杰纳一时莫名。
“呃,没,不是,”阿多尔斯一通胡乱比划,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说,“……你没问导师那边处理?”
“已经好很多了吧?”杰纳皱着眉头吞咽了一下,没感到太尖锐的痛意,“当时导师那边也忙,只来得及要了点花草茶。”
阿多尔斯又盯他片刻,最终不知为何忽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杰纳刚刚翻过来的那只茶杯,穿过几堆零散堆叠的书本,走到房间另一头的一扇门后面去,过了一会儿才拎着那只失踪了的茶壶出来,并在把它放回应该回到的位置的时候,把散发着香气的温热杯子往他的方向递去。
“这是什么?”杰纳对那香气多少警惕。
“接骨木花,”阿多尔斯重新后仰瘫回乱做一团的沙发上,“对喉咙有好处的——我还没蠢到要当面毒死你吧?还有你问我当时为什么没去帮忙,还不是被抓去配他们库存根本不够的泪剂,虽然最后也不算是没收获……”
杰纳喝掉小半杯,顺着他的目光一路落到桌边两只装满了黄色粉末的小瓶,就听阿多尔斯继续说:
“……一抬头就见莫拉埃利小姐带着你们三个一块进到诊疗室去了,算上楠焱小姐自己,里面至少也有四个世家成员,再没眼色的人应该也不会趁着那个时候往里挤……”
这倒也是……杰纳在心下叹了口气,刚准备把杯子里剩下的那点也喝完,忽见阿多尔斯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封用厚纸封装灰色火漆封口的信。
“顺便,你之前跟我提过的狼血的事情,”他用两根手指夹住那封信摇了摇,“今天下午刚刚有了消息。”
我连资料都还没来得及开始找……杰纳为之一愣,见阿多尔斯把信往他的方向递来,道了句谢顺手接了过去,随后又扫一眼墙上的壁钟,扯过最后有的没的两句,喝完杯子里的东西,之后就向楼上行去。
阿多尔斯久久注视着他消失处的阶梯,直至楼上的门发出极轻微地一响,他才叹了口气,像是泄气了一般又向下滑落了不少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