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六十章:谋与筹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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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切来说,是王储。”凯瑟琳嘴上说着手中也没闲,拿着挤压器在盛装废渣的小桶边缘用力磕了磕以抖落掉那些废渣,“普林赛斯国内现在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王后,这位王子是王室夫人的独子,更在几年前被封为了戈尔德恩亲王——给现任国王的继任者这个头衔已经是普林赛斯的传统了。”
    这样啊……祭似有所悟地点了下头。因楠焱的避世跟【极东之壁】的存在,祭并未跟俗世意义上的王室贵胄打过什么交道,唯一挨点边的应该就是雨雾节时的池小凉,或者说,陈南珠。抵达学院后她偶尔也会听闻一两句关于雨雾节时的讨论,毕竟无论是先知被刺还是凶兽被杀都是足以震动全世界魔法师的大事,当然,对于大部分魔法师来说他们并不清楚凶兽具体指什么,只知道它们是从久远到难以计数的年代留存下来的、世间最强大的魔物,但在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关于同样算是涉事方的北芸的讨论,那样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小的国家,宛如被一闷棍敲昏了般安静。即使是作为当事人跟目击者,还见到那位先知甚至与她有过一场谈话的祭,也只是知道贵为一国公主的陈韶在归国后匆忙出嫁,而她的母亲,那位与黑噬勾结的杨妃已被缢杀,但甚至连这个消息都是她无意间从洛欧斐跟巴洛森那听来的,当时也在车上但已经睡着的凯瑟琳至今都不知情。
    细算来东域三族中与俗世王权关系最近的应该是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杜德丝虽居于重建的达坦纳,但那个国家认可先知的引领没有王室甚至没有过高位的贵族,北芸数百年来算是有意交好攀附,达坦纳给出的回应则始终可以用平淡形容;楠焱隐于【极东之壁】后,为其门户的萱城同样自称为“城”,且无论是萱城城主还是千百年间更迭翻覆的王国贵族,都因没有相应血统难入极东半步;唯有拉比德或者用他们的东名蒲凌,惯于隐于幕后让人难以窥见什么,南檀算是他们一手扶植起来以做己身与东域其他家国势力的缓冲,因此才常有旁系半血出入。祭也知道这种事在世家之中不是常态,虽然在扶植之处难免有些过火,但蒲凌的分寸也算是把握的刚好,只要没如同雨雾节前外界假设的那样明目张胆到一定程度,也没人会刻意在这上面追究,同理一样居于世家之位,并且四境近邻并无大国的达伊洛,与俗世王国的王室没什么交情也相当正常,未能提前获知一国王储的动向也算不上太过反常。
    “这件事应该也是昨天才全院尽知的,”凯瑟琳继续狠压了一把手中的挤压器沥出淡金色的汁液,“据说评定第一天的时候他就坐在席间观礼,但既没带那么多护卫也没事前跟哪边知会,学生里虽然有普林赛斯贵族阶层出身的学生,但能常常面见王子这种人物的高位贵族或是近臣家庭并不多,杰纳哥哥倒是认识,但他因为之前的事已经休学了,并没有来观礼。”
    祭多少觉得那位王储此举不妥,尤其是在她的认知中国家王权、尤其是制约国的国家王权跟世家的关系总是很微妙的,但碍于对西南制约国以及时事不够了解,一时没想到什么质疑点,只点了点头听凯瑟琳接着说。
    “当然,不多的意思就是不是完全没有,所以昨天上午的评定结束后他跟几个有旧的学生一块儿到红院的赤庭去坐了坐,傍晚之前回了暂居的托夫里斯,但走前邀请了不少人参加他晚上办的一个私人性质的舞会,据说一直闹到了凌晨,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还有没有,”她说着叹了口气,“而导师们之中只有伦泽哥哥——你应该也知道了他是白院的负责人,已故洛斯罗蒂公爵的次子,也是杰纳哥哥的二哥——认出他来了,在晚时的例会上提出了这一点,哥哥跟负责人们这才算是正式得知了那位王储已经造访西恩特。”
    祭多少诧异地略挑了挑眉毛,如果说绕过学院以私人名义邀请学生还能说是这位王储殿下喜好游乐不够稳重,那都已经在评定现场观礼了还不主动告知学院主事人自己的造访以及详细情况,直等着院方自己发觉,就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不太好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看着凯瑟琳把挤压器在桶沿上磕得砰砰作响,又补了一句,“你也是为了这个心情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凯瑟琳没好气地把挤压器扔回已经空了的银盘子上,发出了响亮的“咣”的一声,“哥哥昨晚就没回来,虽然就算他回来了我也基本没有可能看出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但我刚才去找阿德琳娜姐姐的时候,白黑赤青四院的主位监督生都是在的,说是负责人已经传达了要求,归束自己学院的学生们不要在评定期间参加学院外的舞会,理由是这几天学院内外人员混杂什么人都可能有,但谁听不出就是摆明了说离那个普林赛斯的王储远一点!学院又没有实时掌控监管着托夫里斯,他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们就又说不清楚了!”
    祭知道凯瑟琳说的正是前阵子洛斯罗蒂公爵在西恩特身亡的事情,因为属地敏感,学院也至今没给出凶手的来历与名姓,外加公爵的次子和幼子分别任职白院的负责人跟监督生,在学院内算得上知名人物,时间一久难免惹人议论猜忌,同时也深想了一层,那位据说没比洛斯罗蒂公爵早死太久的、称号“风信公爵”的卡特贝瑞博尔公爵一样被怀疑是死于世家之手,毕竟这二位作为力主通过战争拿下莫特斯平原的主战派,直接威胁到了世家的利益。不论世家是不能还是不想解释,只要这个时间点再有任何普林赛斯的高位人物死得不明不白,风向与视线都会自然而然地转到世家处,遑论是一国王储,因此在这个时间点世家大概率是不愿因跟制约国,尤其是西南制约国普林赛斯再有任何可能的牵扯的。
    但这种事情那位王储会不知道吗?祭稍稍拧着眉头用长柄夹从坩埚里夹出几块吸满了金色汁液的块根,搁在银盘子上等待晾凉以及后续的榨取。她早早被教导过凡事深想一层,千万别把旁人当做傻子,因此不觉得那位王储是无心之失,但如果这是他刻意而为并有所图谋,就相当于是在利用世家对声名的维护,无论他的目的是否触及世家利益,这样的举动都必定会让世家反感,而无论是堪堪数百年前世家扶起奥尔特米亚还是前阵子两名公爵与世家存在关联的身亡,都应该足以提醒那位王储世家一直以来拥有的力量,让他绝对清楚不能把世家得罪狠了才对……
    她思量许久并没有什么头绪,只是隐约觉得如果那位王储是真的有心利用世家的退避,只能说明他要么是个很有胆识的人,要么就是个非常傲慢的人,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祭愿意接触的。对她而言对外拿捏起作为至尊继承人跟第二任至尊嫡脉的架子一直是件难事,因为她很清楚至尊继承的本质,这并非是什么值得得意的事,让她去装出自以为很了不得的样子实在困难,毕竟不能排除世家内外同样有其他人同样看破了至尊继承的真相,硬撑起一个架子,就像是在撒一个随时可能被揭穿的谎一样。
    祭想了想,最终还是出言宽慰凯瑟琳说:“不管怎么样,评定都已经只剩下明天最后一天了,就算那位王储有所筹谋,明天之后也必要离开——无论是出于他的身份还是他的立场,他都没有办法在学院久留,作为见习生的我们也没必要参与明晚的那场舞会,眼不见为净就好。”
    “不,”凯瑟琳板着脸重新把长柄夹捡起来,再次将淡金色的块根塞进挤压器,“我回来的时候见巴洛森去取礼服了,估计晚餐之前就能送到,我们今晚要都试过一遍,明天下午之前决定好搭配的首饰。”
    ……为什么我也……祭闻言顿住,旋即深感无奈一般闭了闭眼睛,有了达坦纳时的经历,她对这种东域外的社交活动委实提不起什么兴趣,以她们的年龄即使参与也基本上是在场边找个地方耗时间,而且同样是来自达坦纳的经验告诉她,即使是在世家的领地,于世家的庇护之下,她也不宜与外界势力有什么密切接触。而且第三日的舞会目的是为想要寻找出路的学生创造一个与想要扩张的外部势力接触的机会——毕竟一般场合下很难有这样多的魔法师聚集一处,并且还能在世家的担保之下杜绝威逼利诱强行招徕之类的情境,至少是表面上的杜绝——而这些外部势力里显而易见也包括世家。除了如第七时之世家特维希尔跟第十一森之世家伊格特兰德家族这样会寻求天赋特殊的新生血液外,其他家族也会酌情招揽一些优秀的纳入旁系,便是如楠焱这样与外界血缘断绝的,也一样有【极东之壁】外的代行者行走东域。对祭而言拉比德、杜德丝之类的都能另算,但要是楠焱,遇上熟识人的可能性就是百分百。
    凯瑟琳见祭沉默下去,虽然没有明言推拒,但多少还是有点不情愿的样子,便反过来安慰她说:“跟上次一样我们不用留到结束,评定后舞会的重点都是有意愿离校跟这次通过了二阶评定的学生,如果没人注意我们,三支舞结束后我们就可以离场,”说着她轻哼了一声,“这个概率还挺高的,从托夫里斯的人流量就看得出,这次的舞会肯定是要围着那位王储转的。”
    “都围着他转做什么?”祭顿觉有些好笑,“就算王储殿下年纪还轻没有成婚,他的王妃也只能有一位。”
    她没考虑对方亲自招揽供职王室的魔法师的情况,一个是真正的二阶很难看得上这种卫队式的就职,另一个是即使需要招揽,在二阶以上基本无望的情况下由一国王储亲自来做,未免太过掉价。
    凯瑟琳拿着夹子空夹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响。
    “前阵子过世的洛斯罗蒂公爵跟卡特贝瑞博尔公爵都是一阶,”凯瑟琳略略压低了声音,“德奥哥哥跟伦泽哥哥虽然都是一阶,但只要普林赛斯的人不是蠢货,就该看得出他们早就站在了世家一边——接连失去四个一阶,对任意一个世家来说都是极其严重的损失,更不要说只是普林赛斯这样的制约国了。我之前就听到有人在讨论这件事,说普林赛斯为了弥补损失准备放松一些封爵的限制,只要魔法师的阶位够高,并坚持一定年份,捞一个世袭的爵位并不是太难的事,”她稍稍挥舞了一下长柄夹,撇了撇嘴说:“比起那些朝不保夕、不知道哪年就会覆灭的小国,制约国的世袭爵位含金量可以说是相当之高了。”
    祭知道凯瑟琳的意思不是说制约国的爵位在世家看来也如何的“好”,而是相较其他国家,明显跟世家一道坚持了几千年的制约国要更加强盛和稳定。四大制约国中东北制约国达坦纳与东南制约国凌瑰在世家建立初期便覆灭,西北制约国兰沼经过漫长的变革跟繁衍也跟最初的繁茂样子相去甚远,即便达坦纳得第二代的杜德丝家族扶持重建,也与原本的制约体系没了关系,不过是旧人担旧名,唯有西南制约国普林赛斯,虽然时有边地纠纷甚至四境起刀兵,但终究算自建国至今始终活蹦乱跳,凯瑟琳说的“含金量”并不是薪酬待遇跟后续的支持培养,而是除开世家之外几乎只此一家的、板上钉钉的稳定。
    她一开始没有想到这点,毕竟东域没有可以对标的示例——四大制约国中属于东域的凌瑰是最先灭亡的那个,在凯瑟琳解释过后,也不得不无奈承认,托夫里斯的盛景完全合乎情理。
    “所以,这次的评定后舞会就是围着那位王储转的,”凯瑟琳又夹起一块晾凉的块根,“阿德琳娜姐姐说,昨晚世家们得到他抵达的消息,又在今天见证他通过评定后,都没有久留,尤其西境的那几家,森之世家甚至昨晚就走了,除了今年根本没来的地之世家、冰之世家跟雷电世家之外,其他的也会今天就走。”
    ……那就好,祭闻言多少松了口气,抵触情绪消失了大半,旋即在凯瑟琳探寻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用长柄夹清空了锅里最后的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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