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五十六章:青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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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来少次还是会觉得怪异……敲响那扇以彩色玻璃镶出繁复繁星与树图样的大门后,杰纳不算太自在地环顾了一眼周遭情形。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在评定的第二日,正在进行评定的时间里,往来星庭的人少得可怜,因为绝大部分人都去了星城观礼,而他也因为是今天算是私人拜会没穿属于白院次位监督生的制服,穿常服行走在青庭里不会过于引人注目,而且作为白黑赤青四院共八位监督生中唯一一名的走读生,还是次位,在人前露脸的机会相对主位们少得多,绝大多数非同院同级的人对他都不算熟悉,再加上这里又是绝大部分人都专注于自己世界的青院学生们居住的青庭,就算真的有人这个时间在外面无所事事地闲晃,一个匆匆而过的背影,也很难对号入座。
他知晓学院浮空阵在始建时,布局就有参考一些星象方面的知识。以最高处的、第一第二任至尊就任的遗迹星坛与整个浮空阵中最大的主浮岛、主建筑所在的星城为不动中枢,余下浮岛以不同的高度与速度围绕这根轴心缓慢运行,同一高度并非只能有一座浮岛,比如与主岛星城等高的就有世代为院长宅邸的星邸,跟遥遥相对的、全浮空阵最小的一座无名浮岛,上面没有任何建筑,唯植一棵蓝樱;又如略低于这一高度层级的总图书馆与学院导师们居住的、简称圣庭的星之圣庭。
作为学生们住地的星庭要比圣庭跟图书馆高度更低,但浮岛面积却是整个浮空阵中仅次于主岛星城的第二大,以建筑密度跟人口数量来看,说是座小型城市都不为过。整座浮岛呈四周略高中心稍低的凹形,以十字交汇的长街将整个星庭均分,分属白黑赤青,当然因为不同院间的学生人数差异,青庭显得过于空旷,而白庭则总是很拥挤。分隔四庭的长街交汇处是座规模不小的广场,四院的监督生们在各自学院所属地最靠近广场的位置,各有一座仅属于他们的塔,次位监督生不做强制,但主位就任时必要搬进那座塔里。
其中原因,跟院方多少算是有点关系的杰纳能猜测一二,无论是浮空阵模拟的星体运行也好,圣庭四分后的四塔向心布局也好,都跟魔法体系中的纹章与阵无法脱开关系,考虑到学院的始建人是以德兰的世末之王拉拉尔·德兰与第二任至尊楠焱炽为首的初代族长们,他有理由相信在必要时候星庭应该能以自体为凭建立起某种规模惊人的领域,因此才需要常年有人驻守。学院内院方与学生们的关系也从侧面佐证了这点——跟外界想象的不同,四院负责人并不在实质上真正管理对应学院的学生,这项工作由监督生们完成,而负责人们则是院方的一部分,通过监督生向学生们传达学院的安排与意志。
这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监督生们在学院内拥有着比负责人更高的权力,也意味着负责人们从来都不只是单纯的“教师”,他们一如学院始建时,是从属于执掌学院的达伊洛家族的外部战斗单位——院方时刻提防着什么,从学院始建的七千载前直至今天。
这种猜测多少让人不安,但对早已知情的杰纳来说算不了什么,真正让他有点不适应的是青庭的氛围,作为白院次位的他在属于白院的白庭,监督生居住的塔里有一个名义上属于他的房间,尽管从没在那里过夜过,但并不妨碍他因院内会议或一些集会的邀请在那里做短暂的停留,同样因为出身原因,自做见习生时就少不了要去属于红院的赤庭串门,但无论是拱券层叠立柱林立几如圣堂神殿的白庭,还是三步雕塑五步喷泉小花园的赤庭,格局都可以说是规整的,就算是从没去过的黑庭也能在监督生的塔上远眺,尽管各类夸张尖顶庞然圆顶的混杂令黑庭看起来比白庭赤庭显得拥挤得多,但统一的、无饰的暗色仍旧令黑庭即使远望也像是蛰伏的庞然兽群,而非青庭这么……这么……这么奇形怪状。
杰纳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更委婉的形容词,在心底叹了口气。
青庭他之前不是没来过,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跟随主位去见青院的主位跟次位,就算其他时候要从某些擅长种植或者驯养魔物的学生那里购买些难见的材料,也多是在青庭的边缘地带,很少会像今天这样为了避免遇见熟人从降落一直到走到位于浮岛中枢的塔前都穿行于青庭,这一路上免不了再次领略了青院丰富的生态多样性,包括但不限于一座看上去是个小土坡、在向阳面削出的一堵垂直墙壁上镶了扇不弯腰恐怕钻不进的小木门的地洞式建筑,建在一棵看起来随时会断的枯树上,以枯草做顶的树屋式建筑,还有长得颇像个蘑菇、有个透明的大圆盖的温室式建筑……
虽然这类奇怪建筑在整个青庭内的占比不高,虽然学院有允许学生们在不危及浮空阵的情况下对住地做出一定改建,但当这种景观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眼前、甚至因为它们过于醒目的姿态把内部街道都挤成了不规则的形状时,杰纳还是怀疑了一下这会不会只是青院炫耀自家人少地多的一种方式?
所幸青院监督生的塔看起来还算正常,塔外带了一个用半高铁艺栅栏围起来的小园圃,只是除了绕栏而生的老藤玫瑰外,园圃内一片荒芜,杰纳依稀记得上一任的青院主位不知是擅长生命魔法还是单纯对草药学有兴趣而对此大加利用过几年,而现任的青院主位却是位终日跟金银铜铁珠宝晶石打交道的匠人——上任青院主位在他就读见习年纪那年通过了二阶评定后离校。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太怪异的地方了……硬要说的话这些花窗玻璃应该能算,杰纳将目光挪回面前大门上蓝绿间杂的繁星与树图案,想起自己上次看见这种看起来生怕不碎的彩窗还是在普林赛斯首都戈尔德恩的总圣堂。
就在他因久未回应而犹豫要不要再敲一遍门时,房间里总算是响起了有些拖沓的脚步声,蓝绿间杂的繁星与树晦暗一瞬,大门随之推开一半,来人探出半个身子,顶着头乱糟糟的黯色金发,没压着门把的那只手里端着个余留了一小半金红色酒液的酒杯。
“谁——”开门人的问句只来得及蹦出了一个词就避无可避地卡了壳,对面才在林下暗涧滚过一圈但仪容依旧完美的少年人稍稍挑了下眉毛,什么也没说。
两人就这么就着扇半开的镶玻璃门僵持了五秒钟,最后开门人像是认输了一样重重叹了口气,把门又推开了点。
“先进,给我点时间收拾。”
杰纳顺从地点了点头,入内后顺手将大门轻轻关拢,屋主瞥见他袖口那点如凝封火焰般的金红光泽后眼角抽了抽,一口气喝干了杯底的残酒,顺手把酒杯放到五斗橱上,转身回了卧室。
杰纳一边取下这次钉在袖口被当成袖扣的那枚火欧泊——这是为了证明身份特地在落地后现扣上的,一面克制地打量了一下这座塔的内部,入室后是个椭圆形的大厅,屋顶挑高,约等于普通建筑的两层半,尽处立着两小夹一大三扇圆顶玻璃落地长窗,同样用彩玻璃做出星辰跟叶片的纹样,但这回只是镶边,阳光穿过时在深褐色的地板上留下疏落的蓝绿色阴影。
四下安静时任何细微的响动总是格外清晰,他刚一觉察那些有规律的喀嚓声,脑袋一偏就看见了一侧墙壁上挂着个镶嵌在深色木质嵌板上的暗金色挂钟,这只挂钟上共有四个表盘,杰纳辨认许久只认出除了垂有暗金色钟摆的最大表盘是常规指示时间外,另有两个等大的,一个是月相计一个是日影计,再小的那个就看不出了。
……这夸张的风格,大概率得是某位精通时间魔法的魔法师才做得出来,说不准还是某位特维希尔的遗留。
他一面想着,嘴角一面不明显地抽了抽。
——挂钟下面是个比挂钟风格更夸张的、占据了椭圆大厅长边近乎三分之一的胡桃木酒柜,但说是酒柜,也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放的是酒而已,之前装了点什么无从得知,但从柜子的整体形制来看也不太像是书柜,粗略一眼扫过后杰纳就足够认出当中有萨苏利安的“白丝贝”,威尔西的红茴香酒,摩德罗尔的“灼刀”,阿南德的“红袖”……
酒柜中部延伸出来的桌面部分上放了一瓶只剩了个底的“暮海落日”,隔过褐色的酒瓶金红色的酒液看起来像是粘稠的半凝固的血,旁边还有一个空杯跟两瓶已经全空了的“安澜”……
杰纳无言注视着眼前的残局,联想起对方那副刚爬起来的模样,以及褶皱堆满的衬衫,在心底深深地吐了口气。
这怕不是从昨天评定结束后就开始喝一直喝到了半夜……就连刚刚被我敲门吵醒起来应门的时候都要顺手再倒半杯……跟院内流传的说法一样,不折不扣的酒虫!也就亏他是个魔法师了!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他没开那瓶阿洛玛贝尔来的“洛拉”?听说在伊诺语里面的意思是“无昼”……喝上半杯没有两天就别想起来了!杰纳不由得在心里腹诽。
他还没来得及欣赏完对方的全部珍藏,就听得卧房门响,简单洗漱过的青院主位重新步出,黯色金发稍微梳了梳,此外换了件平整干净的衬衫,并在外面套上了暗蓝色的、衣角跟驳头处有细金线密绣的卷草纹的青院主位制服,只是没系扣子,袖口也没像聚会时那样,钉着两枚流光溢彩的金绿猫眼袖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