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二十三章:协定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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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读到信的时候有一瞬窒息,她不了解那位伦泽莱洛特先生,所以看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更没法判断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曾做出过一个“必定成为至尊”的选择。
    根据雨雾节时先知的说法,还有开剑冢时赤鬼的说辞,知道的人应该很少才对,少到自己的父亲,第一咒术世家楠焱家族的族长楠焱释都不知道,连带着整个楠焱家族都不知道。
    不过也是,放下信的时候,祭为这个倏忽闪过的念头挑起嘴角笑了笑,如果楠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现在就不会在西恩特了。
    但……倩曼的态度,还有赤鬼的态度,似乎从某种意义上已经是一种确证,至少那位拉比德家族的戒律长老,乃至她身后的整个心法世家都是知道的,倩曼的态度能当确证祭还能理解,毕竟是从初代院长时存活至今的梦境之王,是带领达坦纳一次又一次避过天灾人祸的先知,但是赤鬼呢?
    赤鬼应该……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是从未主动对外界施加过影响的,甚至可以说除了带自己进剑冢的那一次,他和外族是没有接触的,而在剑冢中时,作为心法世家执行长老的蒲凌雁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她当时的那一跪,未必就单纯是求赤鬼放过她族中那个搞破坏的小子……
    可惜自己并没有机会问她,祭稍感黯然,雨雾节心法世家的代表不是她,而按照那位戒律长老所言,她使用力量的方式已经从根底里损坏了她的身体,想来之后会出现在外界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但退一万步说就算见到了大概率也是无用,蒲凌静当时都说了,赤鬼不亲口告知她自己的身份,便表示其中有他的用意,在这一点上,即使是外族人的蒲凌静,也只会顺从。
    什么样的人能让外族人顺从……除非是世家族长,还得是特别有名,有名到做出过什么重大的贡献或者重大的牺牲的那种类型。
    就算是这样划了范围,可疑的对象还是不少。
    祭一时茫然。
    她偶尔也会想茗萱战前,那时候的自己应该是知道赤鬼的身份的,那种深想时仍残存着痛苦的印记,仍旧留在她记忆的残骸里。
    不要为我难过。
    他曾经这么说。
    那个时候是怎样的状况呢……是自己在无意识中发现了,还是他出于某些原因,有意告知了呢……
    
    “啊,到了到了。”
    祭正沉在思绪里的时候就听得旁边的凯瑟琳“唰”地一声合拢了手里的扇子,塞进那个斜挎在肩上装饰着羽毛跟缎带、看着就装不下多少东西的白色小包里,等她少迟缓地回过神来时,原本坐在对面的瑞丝和诺拉都已经相继下去,凯瑟琳似乎也受够了途中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风景和车厢内的闷热紧随其后,等祭在瑞丝的帮扶下落地的时候,才有空打量眼前这片突兀现于林间的开阔地。
    虽然一早知道林域内尤其是靠近陨星湖的地方并非荒无人烟只有树植草木,但这也是祭来到学院后首次看到浮空阵之外的建筑——其实也只有一栋附带一小截缠绕着藤萝的短廊的陈旧二层小楼,外加几步远外一座跟小楼比起来颇新的白色圆顶大凉亭,祭视线一转便看到小楼一侧停着辆车厢颇大的六轮马车,只是没有乘客,应该也没有车夫。
    凯瑟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旋即向着那栋小楼点了点下巴道:“那个就是休息站啦,那辆马车基本是接送见习生和低年级的,因为人数少所以一天只从这里到湖边来回四趟。三阶之后魔法师不会再那么容易感到疲惫,相较马车卡死的时间,更愿意走着来。”
    祭多少恍然,联想起重阙内长文院每日早晨都会各派两辆马车,分别到上三院跟下五院去接那些离长文院远的孩子们上族学,到了傍晚再原路送回去,祭虽从未进过族学,但见珞坐过,当然长文院的马车不敢大喇喇地停到华安庭族长议事的明雪斋前,更不敢停到怜樱阁下惊扰族长妻眷,只在长信院通华安庭的偏门外暂停,再经德昌庭至重阙外去长明院,而珞早前大都是由流苏陪着经侧门到德昌庭去坐车,后来年岁长些,便起早一点上长明院同灏和一众桐华馆中的孩子们一道。
    想来现在的珞是不必再进族学的了,已搬入华安庭的楠焱轶也是一样,娉婷同她交情不算太厚,走前也没什么心情去看望,不知情状如何……她一面跟着凯瑟琳往那座圆顶凉亭走去,一面多少漫无目的地想着。送她们来的马车仍旧停在原处,因出行的只有她们两个,所以没用带世家徽饰的车辆也没套独角兽,一是为不张扬,二也为她们两个的安全考量。
    走到近处祭才发觉那座凉亭的形制有点古怪,外缘的十二根柱子并不是平均分布,而是呈一种先松弛后紧贴的形式,祭粗略数出十二后猜测要么跟世家有关要么跟时空魔法有关,就见凯瑟琳已经迈步从空余最大的两根柱子间进到凉亭中了。
    一进亭子,立刻能觉察出的便是光影的变动,凉亭内部远没有在外向内看时感觉得那样明亮,昏晦到仿佛被雾气裹住,凉亭正中,圆顶下方有一根两头粗中间细的纯装饰用柱子,上无任何花纹雕刻,但似乎材质特殊,即使光线昏暗中也隐约看得出它半透明的质地。凯瑟琳从小包里掏出一枚白水晶袖扣似的东西在柱子上贴了一下,旋即围着柱子沿顺时针方向走了起来。
    因为凉亭的立柱分布不均,从空余最大处入内顺时针行走,立柱会愈发密集,光线也就愈发昏暗,待转过一周后又会陡然明亮起来,祭跟在凯瑟琳身后多少好奇地跟着走,哪知光线骤然明亮后眼前的已不再是林间空地边缘的圆形凉亭,而是一段直通户外的直廊!
    祭一时错愕,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凯瑟琳却已将袖扣状的铭石收回小包,两三步走到廊外的光线之下,背过手转回身来笑着看向她。
    祭在惊疑中步出廊道,廊道外是可称热闹的街市,藤花攀附的廊道似乎只是街边一座遮阳的景观,即使回望也看不出有半点特殊的地方,还不等她做出任何的感叹,身边就有两个穿着统一白色裙装的女孩说笑着越过她们走进那段廊道里。祭后知后觉地发现眼前街市虽远远称不上拥挤但也有不少人穿行其间,而当中的绝大部分,都穿着制式统一的服装,只在颜色上有所区别。
    “欢迎来托夫里斯,祭。”见她怔愣,凯瑟琳在阳光下眉眼弯弯地笑道。
    
    托夫里斯,对,来之前说过是托夫里斯来着……祭走到凯瑟琳旁边后抬眼往高处看了一眼,就跟来西恩特的路上一样,天空呈现一种笼着雾气却仍旧晴朗的金芒,这可以说是托夫里斯的标志性特征,但跟来时那种空无一物的平旷道路跟偶尔出现的小镇又有很大不同,这个托夫里斯显得非常的……繁华。
    街市并非她对东域印象的那样飞檐层叠,也非在达坦纳时见到的用深色砖石垒盖起来的高挑严肃的建筑,这里的房屋普遍不超过三层,颜色既不显灰败又没有过分鲜艳,似乎着意统一成较浅淡的颜色,只有屋檐和窗顶处偶可见小小的石刻塑像,她们所对的这条街道两旁大部分是店铺,但向延伸的方向看去,又没有任何一个方向能直接看到尽头。
    “我记得世家有协定——”祭略感迟疑地问道。
    “托夫里斯不能深入各大世家领土,”凯瑟琳眨了眨眼,“我知道的。”
    祭也知道,或者说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
    三年前茗萱之战,她以七岁的年龄登上桑炽关,乃至后来的甄选违规以致遗失记忆的一大原因,就是这条协定。
    那时楠焱释外访风之世家,随去的还有不少年轻的一二阶,而黑噬抓住了这个机会直攻桑炽关,尽管楠焱释在收到消息后就立即回防,尽管第三、第六、第十这三大世家在察觉异动之后立即携同援助,但因那条托夫里斯不得延伸至世家领土的协定,距离极东,距离桑炽关最近的界路出口是在南檀,在第六心法世家拉比德家族的门口,楠焱释与随同而来的第三第六两世家的援兵都被黑噬拦在了南檀,据楠焱淳澈说,那是全然不计代价的死守,只为逼楠焱族中的琳琅一脉现身桑炽关上,只为逼往日深居重阙的她们以己身血统缝补戍城大阵的缺口。
    最终先抵达的援兵是经北芸而来的杜德丝一路,王族之威难以血肉填补,祭自然早不记得那时光景,便是雨雾节时倩曼本人也没有提过,但无论是楠焱淳澈还是蒲凌静都神情微妙地提过她基本上可以说是一路从达坦纳“碾”过来的,尸山血海刀光剑影皆不能阻,那是那样漫长的岁月过去后,第一位以如此的暴力和瞩目重归世人视野的王族。
    能让那二位都露出如此神情,祭心底是有那么一点点想笑的,但在知道原因,也知道自己那个不知何时需要但必将付出的代价之后,又怎样也笑不出。
    她当然理解这条协定,托夫里斯的初衷本就是战时的捷径,平日太平无事还好,但若有哪一家遇袭,或者有背叛世家体系的意图——这并非没有发生过——直通各家领地的界路,就连准备和缓冲的机会都不会有。
    是以最后各世家定址的时候都避开了界路的出口,并协定无论时之世家如何拓展托夫里斯,都不能延伸至各家的领土内部,这一条既是余地和最后的防守,也没少在这七千年间被黑噬利用。
    据祭所知战后收尾工作时不是没人提过让特维希尔在茗国也开一条界路的出口,但东域三族内最终都未通过这个提议,茗国方寸本就是为了调停三大世家而保持的中立,如果特维希尔拓展至茗国,不稳定因素便要再加一重,最终不了了之了。
    但是西恩特?
    “……那为什么?”祭犹疑片刻,还是迟疑地问出声。
    她想问的不仅是西恩特为什么会有托夫里斯的出口,更是在那场与茗萱战役几乎同时打响的燃湖战时,达伊洛似乎也并未因这条界路得到及时的援助,甚至洛欧斐跟凯瑟琳的父亲,她只知道名字的第二十二任院长罗尔列斯·达伊洛都死在了那一战中。
    但她也问不出口。
    “很简单,”凯瑟琳轻微地笑了笑。
    “西恩特的托夫里斯与外界不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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