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一百九十二章:星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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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漫长,凯瑟琳跟祭讲过西恩特及其周边地区可以说是当世最大、最古老也最完整的森林,学院所在的浮空阵虽同是当世最大的浮空建筑群,但其实只占据了西恩特非常小的一部分,密集的林域中仅有数条自古时使用下来并经常维护的道路,余下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无人的林区,远在世家建立时代之前就存在的遗迹,无数封闭着的半封闭的战场都隐于林间,学院自建立伊始便只保证学生们在“被许可的范围内”的安全,如果闯入禁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是毫发无损还是受伤甚至殒命,院方不问责已能算是仁慈,不必给出任何额外的交代。
这也是楠焱祭此生第一次见到“活着”的森林,并不是全都如印象里那种整齐的、茂密的、充满了生机的,窗外偶有闪过的小溪和水洼周遭生满青苔或是陈年堆积已然腐朽的落叶,年岁长久到几近黑色的倒木与堪堪破土的幼芽与高不见顶的巨树紧紧相邻,仿佛一眼看过便阅尽了它的一生,林木稀疏的地方有光攀着蒸腾的湿气洒落下来,在昏暗里成为分明的光的路径,向阳处的叶片鲜艳透光,犹如灯盏,它们称不上规整,但却无比真实地让人感受到“活着”。
等到凯瑟琳醒来又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了,她在往嘴里塞点心的同时往车窗外看了片刻便告诉祭,从边境到中心浮空阵所在的这条路,他们不过才走过了三分之一。
“虽说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能够直通浮空阵的道路,但除了正北方,基本都是很少使用的,”她一面拿帕子擦着手上的点心渣一面有些含糊地道,“北边距离最短,所以使用的人也最多,西边要长一些,但离很多魔物的栖息地还有【骸骨之廊】都太近了,河流分支众多,很容易走偏拐到小路上,如果时间允许,通常都是绕行北上……东边主要是使用的人少,遇上什么也很难寻求帮助,所以大部分学生或者访客来学院,都是绕到北方。”
正如她所言,祭一路望向窗外,是真的半个人影也没看见,在经过最开始的过渡区后,树木的高度会猛然蹿高,层密遮掩到几乎看不见天光,待到光线重新回到所行路上时,已经开始了新一轮昏昏欲睡的凯瑟琳才重新打起了精神,告诉祭很快就要到了。祭偏头望向窗外,绿野仍旧仿若无尽,但在那些碧色延伸向的青白天幕远处,隔过雾气,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遥远地浮在那里。
祭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是为这第一次的注目,又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在遥远的梦中相见。
马车停下时已近正午,晨露蒸腾间带来的潮湿感已经散去大半,风中尽是清透的草木气息,但也正是为此,绕过车后看见面前那巨大到在薄雾掩映下几乎看不见对面的湖泊,祭不可避免地感到了震惊。
那是一片呈暗灰蓝色的巨大的湖——虽然还称不上如镜面般毫无波澜,但也安稳到与风与周遭摇曳的树叶显得几乎脱节的程度,她远远看着并不觉得湖水浑浊,但似乎也完全没法称之为清澈,至少这样看过去没能透过湖水看到任何东西。巴洛森带着独角兽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凯瑟琳被兄长牵着,正向她招手,她走过去握住凯瑟琳伸来的手,心知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唯有借助洛欧斐的飞行术,现在的她是没办法做到的。
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展开,透明的,柔软的,好似蕴有无声的权令,但祭并未留意,她再一次望向身后那片湖泊的方向,那片湖似乎有什么说不出的问题,仅仅只是简单地看着,就让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
右肩被人攥了攥,她收回视线,只看到白发仿佛被天光镀上银影,下一瞬便被巨大的推力和耳畔的风响夺去了所有注意,也是在那一瞬她意识到了那片湖泊的问题所在——从始至终,无论冲刷湖岸亦或风过水面,湖中的水都没发出哪怕半点声音。
就好像、就好像——像被什么东西吞吃殆尽。
不及她深想,耳边风响骤停,脚下已是坚实的地面,一个趔趄几乎要摔倒的她被一只手托住肘弯稳稳撑住,待她晕头转向地站稳的时候,只有凯瑟琳在一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习惯了就好啦。”她轻声说道。
……大概没有说起来那么容易吧,祭一面无奈地整理着被风冲乱的袍角一面跟着凯瑟琳往前走去,她们仿佛置身于一个被精心打理过但又没有那么严肃古板的庭院,各类她不了解或者完全没见过的植物高低错落地生长在一起,除了延伸向正前方宅邸的白石道路外还有曲折的石板小径伸向灌丛与被花木半遮半掩的苗圃,但就这份乱中有序的错落感来看大约还是经了专门的匠人之手,想来这个家里没有人有打理庭院的空余或者兴趣。
沿着脚下这条足够三辆双驾马车并排行驶的白石道路一直向前便是一幢相当有规模的宅邸,祭粗略扫过一眼发现有五层,虽说应该比不了达坦纳王城中的瑟戈伯特宫,但单就大宅而言还是称得上一句夸张的,只是以达伊洛家族向来屈指可数的人数,想必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置,不等她仔细留意一下建筑细节,就听到身后一阵空气被划破的风响,祭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浮岛边缘一团在昼时显得昏晦的魔光散去,而巴洛森从中步出大步赶上,然而真正吸引了她目光的却并不是急着赶来的管家,而是他的身后——确切地说,是隔过一段距离之后的另一座,与他们所在宅邸高度齐平的另一座巨大的浮岛——该说是整个浮空阵中最大的一座。
同样是白色的建筑,距离之下加之天光辉映让她无法辨别那是什么由什么材质堆砌,但绝对不会是岩石,岩石不会有那样恢弘高挑的形状,也不会精致到每一根立柱和拱顶的弧度都优雅自然到如同植物自发抽生。层层叠叠的建筑内部似乎有不止一座高塔,但被白色的墙体阻隔无法看得真切,即使有稀薄的雾气游离阵中,那座建筑仍反映着明亮的天光,但却不让人觉得耀眼,她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发觉越是向上,越显得纤细精巧的部分就越是轻薄,甚至有一些地方都能影影绰绰地透过光来,整座建筑精美轻盈到不像是一座真切存在的楼馆,反像是某种写意的花、水流、或者风的塑像,实在难以想象,也难以相信它竟以这样极致的姿态矗立在此将近七个千年,强烈的不真实感实在让人太过愕然。
直到凯瑟琳扯扯她的袖子才成功地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她似乎对这样的惊叹已经见怪不怪,只压低了声音说。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啦,保证你要不了半年就会看腻的。”说完向着前面轻轻点了一下头,祭才发现巴洛森已经超过他们站到门前去了,正同样压着嗓子对已经停下脚步的洛欧斐说着什么,祭看不到那位院长阁下的表情,但单就管家的表情来看,想来也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等两人也站到门前的时候,那里的两人也已经停止了谈话,巨大的门扉同宅邸一样是白色,站得近了甚至看不太完全,祭只匆匆一眼看到门上有浅浅刻出的纹章印记,管家伸手推开的时候阴影洒落,许是错觉,那些刻痕下面似乎有什么介乎于蓝紫灰白色的东西流淌烧灼。
或许是某种针对血统的术式——祭不太确定地想到,因为她没有在门上看到锁或者锁孔,那门看起来沉重得不像是仅凭人力就能推开的,但管家轻推后门扇便自动向内敞开了,祭被凯瑟琳拉着走进去,入目是一个高挑而中空的大厅,往上能直接看到上面楼层的回廊,正对着的方向有一道宽大的白色阶梯,上行了一半距离后由平台转成左右两道较窄的,平台正上方的墙上是一扇有两层楼高的巨大的落地圆顶窗,向两边各隔开一段距离后还有两扇更狭长矮小的,其间除开白色的帷幕外还挂有从两层楼高垂曳及地的堇青色长帜,有白色的丝线在下方缀了层密的流苏,绣出她一时间看不分明的文字与纹章。祭以自己自认浅薄的见识推测这处大厅应当是为大规模的宴会和交际备下的,但无论是从当中痕迹还是自己对达伊洛现有的这两位族人的片面了解,她都有理由怀疑这座大厅大概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发挥过它本身的作用了。
凯瑟琳拉着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口就好像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放弃了,祭还没回过神来便又听见一道尖锐的风响,一道闪亮的银光从左手边稍稍显暗的地方疾刺而来,奔向的当然不是她们两个,而是一边正准备脱下世家长袍的洛欧斐,凯瑟琳看起来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但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祭的一声提醒还哽在嗓子里,便听到清脆的“叮”的一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那道银光以比来时更迅疾的速度原路飞了回去,而洛欧斐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
祭实打实地感到迷惑——呃,似乎是院长阁下把一个什么她都没来得及看清的的东西直接用手拍了回去——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什么嘛,”祭听到一个女声愤愤地道,祭的目光跟着转过去才注意到大厅西边墙壁上有一个同样是白色的大壁炉,壁炉周围放着一些扶手椅、沙发和矮桌,那儿在他们进来之前就坐了几个人,虽然眼下都站了起来,但那位姑娘、应该也是唯一的女孩绝对是动作幅度最大的一个,只见她单手撑住靠背轻轻一跃便翻了过来,那道银光正在她的另一只手伸出的食指上疯狂旋转着,应该是正在卸去被拍回来的力道,待它的速度慢下来祭才发觉那是一柄大约只有手掌长的小刀。
“每次都是这样,主位你可真没意思。”那少女手腕一翻,仍在旋转的小刀被她用两指紧紧捏住了刀刃随后收回手中,抬眼望向洛欧斐的目光跟语气一样有些愤愤。
洛欧斐有片刻的停顿,想来以院长阁下的出众涵养应该不至于需要克制自己不去骂人,明显停滞的片刻后他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头,叫了一声。
“阿德琳娜。”
女孩毫不示弱地盯向他,片刻后才像是意识到有旁人在一样稍稍低了一下头,回道。
“院长阁下。”
洛欧斐没接话,转手将脱下的长袍递给在旁等候已久的巴洛森,祭身边的凯瑟琳也轻声叫了一句“阿德琳娜姐姐。”
少女像是被凯瑟琳的呼唤吸引,转过目光来冲着她笑了笑,打招呼的第一句的第一个字的第一个音还没发出来,那暗红色的火焰徽饰刚刚落入视线,她的神情便凝固住了。
只见那双好看的棕色眼睛细细地眯了起来,祭听得她以近乎耳语的声音问了一句。
“楠焱?”
十二世家之首,第一咒术世家的楠焱?
耳边又是一道尖锐的风响。
作者闲话:
嗯,对旧卷还有残留印象的可能还记得谁是阿德琳娜,对,只有那一个阿德琳娜。
下一章也有旧卷的熟悉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