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一百一十四章:王缄·墨忆之章·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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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菲尔!”
“快躲开!!”
年少的祭司们的惊叫在短暂的一瞬交于一处,麦德尔拉住了想要出手的女孩,而高个的那位祭司则护在两人身前,与黑袍人和被挟持的少年都隔开了远远的一段。
“你的目标是我们,跟其他的祭司无关吧?”乔死死盯住那人持刀的手,护在他与萝丝身前的【幻羽】因为心绪不稳微微震颤。
“嗯?我有这样说过吗?”那人饶有兴致地望着僵硬到有如一块石板浑身颤抖的少年,短刀的刀剑才轻轻陷入少年额前的皮肉里,他便发出了几乎不成音调的悲惨鸣泣。
“……”乔牵住萝丝的手无声地攥紧了。
“别!别杀我!”眼看那刀尖有几分下划的趋势,少年人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惶恐地大叫起来,“我父亲!我父亲是伊森·贝里奥斯!你听过的吧!流炎岛公爵!黄金、地位……你要什么他都能给你!所以别杀我!”
“我要什么都能给我么?”男人偏过头来看着这个怕死怕得要命的小胖子,嘴边扯出的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残忍和血腥气。
“——我要他们的命。”他垂下头来,彷如耳语般在男孩耳边说着,刀尖胡乱地在他额上敲了敲,仿佛嘲弄一般。
“你父亲能给我么?小少爷?”
“——呜!”眼见着一丝血线顺着鼻梁淌至唇边,那男孩含糊不清地呜咽了几声,用一种充斥着恐惧和哀求的目光望向了被【幻羽】所守护着的两人。
乔垂了垂眼睛,右手缓慢但坚定地自萝丝的掌心抽了出去,不等萝丝抓住他的肩膀,他的周身忽然闪过一道微光,【幻羽】仍守护着她,但作为其发源的乔,却已经从那仅有方寸的范围内脱出了。
“抱歉。”她的耳边,留下乔如同叹息般的声音。
“对,这才听话。”黑袍人眯着眼睛望着主动自防御范围内走出的乔,心满意足地就着男孩白色的猎装擦掉了刀尖上的一线猩红,男孩见乔主动前来似是大松了一口气,只是身体仍旧不听使唤抖如筛糠。
“阁下可是满意了?”乔的声音仍旧温和克制,萝丝面对着他的背影却想象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如果满意了,不如放过艾顿先生吧。”
“哦——原来不是贝里奥斯家的小少爷啊,”黑袍人略带惋惜地砸了咂嘴,短刀在掌心转过半周,横置于男孩颈前。
“——可惜不行,”他望向萝丝绽出一个阴沉的笑来,“你,也出来。”
“别——”被另外两名中阶祭司护住的少女焦急地喊了一声想要冲上前去,却再次被麦德尔扯住示意噤声。
萝丝隔过那些透光的羽翼,只觉得全身冰冷。
“出来。”黑袍人换了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刀刃贴上少年的皮肉,沾染了血气尚未散去的冰冷,“你不出来,这小鬼就没命了!”
萝丝前跨半步,步伐有些僵硬,乔在前面背对着她并未回头,然而不等她跨出【幻羽】的范畴,那男孩便被架上脖子的刀刃吓了个半死。
“别杀我!别杀我啊!我真的是老伊森的、流炎岛公爵的儿子啊!”他惊慌地嚎叫着,颤抖着将手指向静立在他们与萝丝之前的乔,“你杀他吧!你杀他好了!他比我有用多了!他姓维利斯顿,是达坦纳的王室啊!”
黑袍人不耐地甩开了鬼哭狼嚎的小胖子,他被那人衣袖卷起的风掀了一个跟头,眼看那人只顾着盯紧了乔,他赶忙手脚并用地往其他三个祭司那边爬去。
“——维利斯顿?”少女苍白的面孔浮出惊疑,转头向制住自己的麦德尔求证,“我没记错的话洛登亲王倒是有个儿子,可是那不是前年才出生的吗?”
“不是还有一个吗,”高个少年面带厌恶地看着那个手脚并用往这里靠拢的乱发少年,“就在王城里,有现成的一个。”
“珂莱尔·维利斯顿……吗?”黑袍人审视了静立原地的少年许久,面上的笑容逐渐扭曲,“有趣……有趣,想不到王族流转重生,竟生在了人类的王室里。”
珂莱尔望着那人步步逼近,仍旧不为所动,既无动作,也无表情。
“滚开!”少女愤怒的尖叫几乎要刺破空气,涕泪横流的少年挨了女孩一脚,沾染了一身荒原的泥泞。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让殿下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女孩握着自己灵杖的右手咯吱作响,姣美的面容在面对那狼狈起身的人时,满是难以形容的愤怒狰狞。
“怎么啦!怎么啦!”菲尔有些恼羞成怒地跟女孩对嚷起来,“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东道西!是不是非得我死了,你们才能满意!”
“你!”
“嘁!”菲尔用猎装的衣袖抹了一把满脸的污血和泥,回望一眼荒原上黑袍人向珂莱尔步步逼近,“就算他死了也没多大关系!我老爹早就说过,达坦纳的王位不可能传给埃德林德的后裔!”
少年间一瞬静默之余,只有女孩高高扬起巴掌向着他狠狠扇了下去,但他只是狞笑一声,便捉住了女孩还没落下来的纤细手腕,一拽一推,便远远将她甩了开去,好在踉跄间被麦德尔从后面接住,菲尔轻蔑地瞥了一眼气愤到泪水溢出眼角的少女,放轻了声音嘀咕道。
“——我跟他可不一样,那个老巫婆眼看生不出什么来了,等老爹一死,流炎岛公爵的位置还不是我的!”
“艾顿。”高个祭司蹙着眉头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严肃沉凝。
“怎么?”菲尔面带嘲弄地回望过去,“你也想管教我?”
“没什么,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少年声音平静,“你既要承公爵之职,就该明白我们皆是达坦纳的臣下,无论是作为祭司还是作为公爵都是如此,如果连这一点都不能明白的话——”
几秒静默,他终究是没把后半句说下去。
“怎么?没话了?”菲尔哼哼唧唧地道,却半晌不见回应,转头再看时,高个祭司早已到了麦德尔跟女孩的身边去。
“我们还是退开吧,在这里留久了难保还是会成为被威胁的筹码。”麦德尔放轻了声音劝慰。
女孩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沾去了眼角的潮意,点一点头随着高个的少年一道,指挥着载有年幼祭司们马车转向躲避。
“你们!”菲尔愤怒地吼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风过荒原,声音被风携带着到了那人耳际,他咧了咧嘴,仿佛刚看过一出极好笑的戏剧。
“到哪里都是一般的货色……嘴上讲的永远好听,可惜永远落不到实处去。”他望着眼前垂眸静立的珂莱尔,心头竟生出几分悯意。
“感觉如何啊,珂莱尔殿下?前生今世都是因自己本想保护的人而死,是不是过分凄惨了啊。”
珂莱尔仍不回话,只静静阖上双眼,彷如贵族孩童玩具箱里栩栩如生的人偶,精美却带了几分并无生存痕迹的诡异。
“可别怨我啊,”黑袍人低笑一声举起了短刀。
“如果真要怨的话,就怨你那不可更改的名字——【遗忘】吧。”
刀锋横斩,银色的光辉有如电光般瞬息闪烁,紧随其后的便是衣袍与血肉,被一道斩断。
她又一次梦见了那条幽暗的长廊。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总是做这个梦,在梦里的开端是她置身于仿佛永无边际永无光明的黑暗,但不必心怀畏惧,也不必逼迫自己醒来,只要安静地在黑暗里站一会儿,眼睛就会慢慢捕捉到模糊的空间和远近,手脚也会慢慢找回知觉,信息如同暗流,慢慢在脑海里汇成一道小溪。
长廊是密闭的,至少她不曾看见任何窗扇或者长廊外的景色,穹顶似乎很高,但墙壁却靠的太近显得逼仄,她从未试图在梦中触碰这些漆黑的墙,而是一如往常提起白纱制成的裙裾,小心翼翼地前跨了一步。
仍旧是无法感受出来的某种石材,却并没有冷硬的寒凉,反像是跨入了温度正好的温水里。
她尝试着前行,每一步踩在长廊的地面上,脚边都会荡起一串闪光的涟漪,仿佛她轻轻掠过水面,如栖水的精灵。
前行,前行,梦中没有其他去处,她只有不断前行,走过一段昏暗后面前可见星辰的余烬,是还有一段距离的银白色的闪光,她加快了步伐,向着远处的明光靠近,廊道仿佛随着她的行走逐渐开阔了一点儿,待到她能够触碰那些闪光的时候,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些细碎的镜子的碎片。
前行,继续前行,镜子的碎片洒落一地,从这里向前,有无数银光闪烁的晶莹,它们被不知名的力量打破,悬浮在这处漆黑的廊道里。越是向前,碎片便显得越大越完整,其间渐渐能够看到人影晃动,间隙里显出不同的风景。
这条走廊她走过无数遍,即便不看她也知道那其中会映出什么,是同一个女人所经历的截然不同的人生。有些儿孙绕膝,有些孤苦无依,有些万众崇敬,有些无人问津。
她一遍一遍地去看那些画面,从残破到完整,拼凑出她从未亲身经历却异常熟悉的人生。
只有一面镜子例外。
那面镜子立在廊道的终端——它之后她再无法寸进,它并未悬浮着而是切实地被安置在地面上,高大到直抵不可见的天穹。有数十层轻薄的黑纱覆盖其上,只留出不到一掌的镜面宽度,边角缀满银线织就的流苏,华美却分外诡秘。
她无法穿透黑纱看到镜面之下的风景,每一次每一次都会止步在那面镜子前,一旦她试图掀开黑纱触摸镜面,便会天光梦醒。
她步步前行。
那面镜子会在梦境的终点等着她,仍旧保持着不可探查不可触摸的状态。看不见的天穹顶端垂下黑纱,边角流苏银辉闪烁熠熠如星,她的目光顺着纱幕间仅有一掌的缝隙缓慢下落,在接近底部的时候,赫然发现那里立着一道背影。
那是梦里从未有过的情境。
她不自觉地跑了起来,微光的涟漪联结成一串缓缓暗淡的尾迹,她穿过那些自顾自映出人一生的镜子残片们,奔向梦境最末的终局。
那是个少年——她从身线这样判断,那少年同她差不多高矮,蓄着头发的长度也同她相差无几,银线流苏在他身边缓缓地摇曳着,他的手正试图穿过那些帷幔,放到镜子上去。
她忽然意识到了那个少年是谁,就仿佛不经意间记起了自己莫名忘记的事情,她好像早就确定了这件事,只是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没能顺利地想起来。
她开口喊出他的名字,黑色纱幔被灌入廊道的风拂开。
作者闲话:
啊……感觉脑子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