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八十七章: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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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辉隔过云霭林隙,零落地洒进逐渐散发出一股陈旧腐朽味道的草地,一道灰白的流光在林间左冲右突,间或急刹转向,几乎疯狂地寻找着得以突围的线路。而然林间却不知何时已经竖起了无法目视的高墙,每一次冲锋都难以长久,连包裹在其外的流光都跟着涣散了不少,但那只被笼在光芒里的魔物并未就此放弃,几经试探后认准了一处气息薄弱的方向,不间断地发起冲刺。
禁制外围不过十步开外的树上,静默在夜色里的一众人无声维持着拦截月鹫的壁障,或明亮或晦暗的魔光萦绕在他们身上,随着魔物的撞击明灭闪烁着。在月鹫这样单方向的高频攻击下,怀尔曼女爵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环绕周身的淡青色魔光几经闪烁,愈发晦暗。当她再无旁的余力调停己身气息时,便虚弱地抬起手来向着不远处的奥嘉莉娅示意。
奥嘉莉娅自余光里看到了怀尔曼女爵的手势,微微偏头轻道了一声辛苦,微抬右手,召出一柄在昏晦光线下几乎看不清轮廓的虚形之剑,正是她数十载前自剑冢里得来的【灵叹】,脚步微微一错,已然闪身越入被禁制围拢着的区域里。
一个强横的一阶魔法师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凶猛扑击试图逃脱的月鹫的注意,它立即转向,携着一股寒意直扑向奥嘉莉娅。奥嘉莉娅横挥一剑格住了月鹫仿若精铁铸就的脚爪,半透明的剑身与魔物相击擦出耀眼的火花。一击不成,那只魔物便远远飞遁开来,绕树回旋再度突进,奥嘉莉娅只觉手腕一沉,便知大约是月鹫加重了攻击的力度,然而未及她挥剑震退,月鹫已然再度退走,两息内再度飞返扑击,这次俯冲的角度稍高,除开猛禽本身的冲击力还带了己身重力,饶是奥嘉莉娅有心准备换角度迎击,仍被那一击里的力量震得手臂一瞬酸麻,待到下一击再来时不得不小退半步卸力。月鹫的攻击速度越来越快,角度越来越高,力道也越来越大,十余次攻击后奥嘉莉娅便已经退开数米,在月鹫下一次振翅扑击时暗叹一句,借力飞退,总算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月鹫翻转振翅还欲追击,三道细长的冰矢便擦着它的胸口飞射过去,正要为近地滑行而平展的翅膀不得不狼狈地收起翻转着,激起一片干枯的沙尘。
那野兽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失态,只用了瞬息便重新调整好姿势,笼着灰白色光芒的翅翼划开幽冷夜色,再度向一袭黑色猎装的奥嘉莉娅扑去——而那杜德丝的族长剑尖点地,口中诵出无人可闻亦无法理解的词句,下一瞬便有虚形自她周身升腾而起,像是虚幻且破碎的光,又像是在时间长河里早已腐朽的人形。魔物并未将这些阻拦自己的东西放在眼里,它凶猛地闪动翅翼,将那些虚弱的影子绞碎成闪光的碎片,然而不及它再度袭向女族长的门面,便又有新的虚形填补空缺,当它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奥嘉莉娅的面前已经站着一队亡灵的卫兵,他们用手抓握鸟儿闪光的羽毛,用尖爪切割着它脚爪处未被羽毛裹覆的皮,月鹫越是挣扎,便越是有更多的亡灵参与其里,卫兵们闪着微光的残破身体在长夜里凝成一团灰白色的堡垒,奥嘉莉娅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耳边只有那猛禽的哀鸣。月鹫被生生拔下的羽毛藉由它的魔力在离体后化作小小的鹰隼的虚影,明灭着向女族长冲去,而奥嘉莉娅手挽【灵叹】,只轻轻一记平挥出去,那虚幻的暗影便化成了游离的光丝,静静消湮于空气。
站在树梢勉力维持障壁的众人看见奥嘉莉娅似乎稳占上风,当下俱是松了口气,有些躲懒的,干脆直接自屏障里卸了力,他们看着那团模糊的闪光的幻影,望向女族长的背影时,眼里尽是羡嫉。
第十亡灵世家杜德丝家族以亡灵与思维魔法见长,虽然二者并称,但其中役使亡魂的一系似乎一直都罕现人前,只有极少部分择定的支系,躲在王城或者家族城庭的某个角落里,无声修习。这一代的族长奥嘉莉娅•;修蕾•;杜德丝自小与孪生姐妹一道长于先知膝前,受到非人族类的的悉心培育,她那位去世的妹妹曾被全族看好继承杜德丝的城庭,先知却在全族与长老面前,轻描淡写地将奥嘉莉娅择定。
这样的事若是放在其他的世家里,并非族长也非长老的王族仗着自己的身份置喙族中事务,大约只会引来一场清洗——但达坦纳对倩曼,也就是先知的纵容几乎是无条件的,原本性格温懦的姐姐成为了新的掌权阶级。世间不无好事者猜测,说那位王族大约是想找一个听话的傀儡贯彻自己的旨意,只是若是眼下里对上奥嘉莉娅周身源源不息的亡魂卫兵,大约也只能将这种瞎话重新吞回肚子里。
“不要放松!”少女坚定的声音引得周遭人浑身一凛,只见那位黑发黑裙的女爵立在一棵白蜡树的顶端,脚下的阵法流转着浅淡却强盛的光晕,而她迎风而立,墨色的长发与裙裾几乎一道融入无迹的夜色里。她的话音落下不过三息,懈怠者还未来得及将魔力重新注入到障壁里,便见月鹫周身被亡灵拽下的翎羽化为不过拳头大小的鸟儿形迹,一部分向着四面八方飞散开来伺机逃离,另一部分则直接越过亡魂的卫兵,向着站在那里的奥嘉莉娅冲了过去。奥嘉莉娅突刺连击,一瞬间便精准地戳碎了四只幻化鸟形,正当她挥剑迎向第五只时,忽然发觉身后弥漫起一层诡谲的寒意。
尽管只有眨眼的功夫,她仍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正确的应对,纵跃前扑,未持剑的左手撑地,一个侧空翻避过了一只苍白利爪的挥击。她落地抬剑正要做出防御,便觉眼前一暗,镀着一层浅光的白发垂曳肩脊。
“你的对手是我。”男人的声音冷淡平静。
在奥嘉莉娅原本立足之处的位置上,并不是如她意料的鸟兽形迹,而是一个几乎遍身笼于灰白光芒里的老妪,她躬着畸形扭曲的脊背,双手弯曲成狰狞的爪型垂在身侧,在一团昏光里发出渗人的咝咝的声音。
凶兽排名前十五特权——化形。
奥嘉莉娅心中一凛,剑尖微提,倒退着重新融进夜色里。
周遭空中飞舞着的闪光的鸟儿们重新聚回老妪的体内,她凶恶地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面前那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从他边角纹绣着堇青色火焰徽饰的白袍,到他右手持着的那柄苍银色的剑,最后是那双如凝寒霜的堇青色眼睛。
她退了一步,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侧头打量着他,声音嘶哑诡异。
“原来是你……入侵者。”
话音落下的档口老妇人身形一挣,洛欧斐前迎半步横扫一剑,笼着光的人形在林间连跳几步卸去那一剑的力道,最终落在榉树的枝条上,慢慢舔着手背上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洛欧斐说着,指尖在剑柄上轻点一下,振去剑尖一丝暗色血迹。
“七千年来逃离【骸骨之廊】的凶兽不知凡几,大多数都识趣地选择了隐匿,你这样大摇大摆,是何意?”
“还真是敢说!”那老妇恶狠狠地盯住他,“那里本是我们的猎场我们的领域!只因为你们这样的闯入者看中了,就要将我们驱离故地?”她嘶嘶地咆哮着,“凭什么?!”
洛欧斐并不理会,前跨一步,白发下的眼瞳紧缩如兽,再跨一步,尖锐双耳突出发鬓,再跨一步,夜色里绽开一层微光的涟漪,无故风起。
“该死的是你们!”老妪咆哮着再度跳起,右爪下挥,直抵那人脸庞额心,那双与他们一般尖锐的瞳孔里不见任何意外撼动,只静静地看着她,不作声息。眼看那半透明的尖爪就要撕扯到那副躯体,老妪却突觉左肩一轻,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坠地而去。
老妪在沾满枯叶的林地里翻滚了半圈,同她一起落地的,还有自肩胛处被整齐削下的右臂,她吃痛咆哮,面上脖颈处,又显出了兽化的苍白翎羽。然而全不及她展翅,一股巨力便携着她直直撞向不远处的树干,巨大的冰锥没入胸口,将她牢牢地楔入树里。
“……真是可悲。”洛欧斐立在原地,只垂着眼睛望她,右手里的长剑熔化成为一滩亮银色的液体,在他食指上重新凝出刻有常青藤纹样的指环形迹。
随着四下风响,分隔密林的禁制护壁逐一解除,原本驻守在枝头树梢上的都谨慎地下到地面来,指尖隐着魔光,预备着随时有可能到来的新的反击,洛欧斐轻轻抚了一下已经冷却的指环,转身就要离去。
“被诅咒的是你们!”那老妪突然扯着嗓子嘶叫起来,隔过人群,洛欧斐的步伐有一瞬迟疑。
“你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注定永远无处可去!”她赤红着一双眼睛,用仅剩的左手一寸寸捏碎钉住自己的冰锥,“永远不会有人同情你们!无论在哪里你们都将被众生唾弃!”她吐出一口血来,周身缭绕着红黑色的光影,她向着每一个试图逼近她人发出渗人的笑声,试图向她施展的结界和束缚,尽数化为无形,奥嘉莉娅一剑扬起正要斩下她的头颅,她突然吐出“嘎”地一声怪叫,化为一道暗红色的影子向远方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