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幕画 002 再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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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一年已过,冬雪渐消,又是一季落花时。
“夏家回来祭祖了!”
“夏三公子今年来了吗?”
“来了来了!快来看。”
怀春的女儿家心事,君不知。
夏云溱依旧端坐白马金鞍,身配玉箫,缓缓行在金门城的落花中,风度翩翩地做好了十全准备,若去年那个当众羞辱他的人再来……
了结了他也罢。
只是今年今日,那个怪人却连个鬼影也没出现。酒肆里头闲聊把盏的酒客游侠自然皆大欢喜,可惜夏云溱并不快乐。
他神色倦怠兴致缺缺地跟着家族中人在城里巡游一遭,祭了祖,焚了香,沐了浴,换好一身银丝绣花的滚边白袍端坐在屋中。
窗外浮云游荡飘摇不定,心绪亦不宁。
总觉得现下未同那个怪人交手,总有一桩事情杵在那里,迟早要打的他措手不及。
夏云溱一个名门世家手心儿上捧着的青年杰俊何曾受过如此煎熬?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懂得主动出击的。
拂过一旁挂在墙上的白玉长箫,夏云溱缓缓出了门。
一旬换了一旬。
酒肆还是那个酒肆,闲聊的人却不是往年的那些个闲聊的人了。
只靠窗坐着的那个二板斧的大胡子还是去年那波人里头的一个。
“你们可有听闻,江湖上出了个新秀?”大胡子那一桌传来一声压低了声的神秘疑问。
“屁话,那个龟毛谁不晓得?唱歌拉弦难听的跟个鬼屎一样!”大胡子狠狠地饮下一碗酒,把酒碗掼在桌子上发出啪地一声闷响,“当年老子还砸过他小子的摊子!”
“那……你没少胳膊缺腿?”一旁喝酒的同行更稀奇了,“听说那梅间鬼影挺狠啊。”
“缺没缺你自己没长个眼看看?”大胡子一边抓着壶倒酒一边呸了一口,“奶奶的,就是个鬼崽子罢了,坊间穿的神乎其神鬼乎其鬼的。他要还敢来扯着那破锣嗓子拉二胡,老子这两把斧头就把他的脑袋砍下来给他配个乐!”
夏云溱眉头一动。
听见隔壁一桌讨论那把让他至今难忘的二胡,夏云溱眼角一抽,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耸人诡谲的鬼音……
他一人坐在最靠墙角的一桌,挨着窗离楼梯口也很近,隐在垂下来的吊兰斑驳阴影里,倒是真没个人注意到他这一身白衣。
梅间鬼影?附庸风雅。
夏云溱暗自做了定论。
得了想要的讯息,他拿起白玉箫便要起身。
他素来讲究个雅字,在这种三教九流的酒馆坐半晌如坐针毡。
“嗬,听闻各位在讨论在下,想来是想在下的紧呢,所以,在下便就来了。可还开怀?”
张狂的笑声从窗口传来,还带着长长的尾音,想来这一年的嗓子没白吊。
夏云溱跟着无数目光一起投落在窗外那棵依旧是满枝繁花的树端,看来这梅间鬼影很中意这棵倒霉的歪脖子树。
“云梅!你来作甚?”二板斧粗声粗气地起身拽了他的二板斧,一步跳上桌子跟那个树上眉开眼笑的人针锋相对。
原来是叫做云梅?夏云溱挑眉。
“来给你送头作配乐啊!”云梅咧嘴一笑,抬起瘦长苍白的手指拉了一下他的宝贝二胡,还是熟悉的刺耳惨绝。
却见云梅依旧是一身玄衣,只是衣襟上、衣摆上皆用大红色的明目金线绣着蜿蜒曲折的梅花枝。
其上缀着几朵含苞待放、灼灼其华的红梅,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梅花枝上用银线勾了几笔缭绕的云雾作配。
一年未见,那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泼皮无赖性子分毫未变。
哦……还是变了的。
变的是他脸上的粉似乎更厚实了,腮上的胭脂换了个色调,声音过了变声期似乎也好听了,但鬓角多了一朵大红的梅花。
怎一个俗字了得。
夏云溱深深地蹙了眉。
想他夏云溱人如其名,精致端庄。哪怕天塌下来,他都要先整理好下摆再迈步子出门。讨厌的人很少,总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直到遇见云梅……夏三公子顿悟:真是孤陋寡闻,世间除了俗与不俗的人,还有第三类——云梅这种人。
夏云溱的剑被称为追云一剑。
那剑花舞起来伴有飘然的雾气,流云一般随剑舞动。
今天之前,夏云溱断断没有想过今天起他那把跟自己一样潇洒风雅的剑会跟这个他深恶痛绝的云梅绑在一处!
若是他知道……
“我夏云溱绝不会踏入此地半步。”
皆是后话。
却说此时,云梅高高的站在树枝上,脚下踮着那些娇嫩的花朵。
一踩一动那花儿却也跟着微微颤了颤,但却一片花儿都没被他踮落下来。
看来轻功又上了一层楼……
又看了片刻,见树上的一人和酒肆的一群人皆是耍嘴皮子耍的欢,并没有哪个帮着教训教训那张狂之人。
夏云溱眼睫一垂,摸上了腰间挂着的长箫,想飞身上去交手一二,也算是了了一桩痛捶此人的心愿。
只是……那树上开得曼妙锦簇的花团,让夏云溱望而生畏。
未曾想云梅似乎众里寻他千百度,终于把目光聚焦在了那在明暗交错的兰花间藏的甚好的白衣身上。
“哟,一年未见,不记得我了吗?”云梅笑了一声,从树上摘了一朵最大最美的花朵,以极快的速度飞了过来。
一群人看着那个手中捧花的人猝不及防就往这处扑来了,一时间纷纷后退。
尤其是那个二板斧,这一群人里,只有他是一年前在此的旧人。二板斧被吓得一哆嗦从桌子上砸了下来还不忘骂一句,“熊奶奶的小犊子,别过来!”
云梅恍若无闻,直奔另一边窗口而去,他抬手抓住窗沿,另一只手将手中的花抵到了目瞪口呆的夏云溱鼻子跟前。
夏云溱瞬间悔不当初为何坐在这个靠窗的桌子跟前,还是靠近窗户的那一侧!
他一把出箫将那人的手打开,飘然起身,掠开七八十几丈,“欺人太甚!”
云梅看了一眼手中被打落了一半花瓣的花团,眯了眯眼睛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那犹自捂着口鼻一副厌恶神色的白衣公子。
众人这才发现夏云溱的存在,有人喊了一声,“那是不是夏家的三公子,追云一剑夏十三!”
似乎是响应这一声正名,夏云溱终于忍下了鼻涕眼泪,从袖口拿出一面白色绸巾往脸上一蒙,便将玉箫往依旧靠在窗沿上的云梅刺去。
云梅眉目一凉,将花朵一扔向后一踩那朵花,借力往后闪过那白衣公子的一击。
夏云溱方一出了窗口,脚下一踏窗台便又挥了长箫向同样朝他扑来的云梅飞身打去。
云梅用二胡挡住了夏云溱挨过来的玉箫,两根弦恰恰将箫卡在之间。
云梅勾起嘴角,将二胡一扭,便把那玉箫卡的死死的,反手推了一把夏云溱的胸口,两人瞬间拉开了一点距离,还有渐行渐远的趋势。
夏云溱眉头一皱,他哪里遇见过这种路数?况且眼前此人力大无穷,内功飘忽导致夏云溱先前轻敌,这一时半会间竟不敌他用蛮力将他手中的玉箫拽了过去。
擦肩而过,换了个位置。
众人眼睛被一道银白的光一晃,再去看时发现那长箫居然从中间分开成了一长一短的两半。
短的一节握在落在柳树枝头的夏云溱手中,那玉箫一头原来却是一精致的银白软剑的剑柄!
再看另一边踩着树端花骨朵的云梅,似乎也没想到这玉箫是如此构造。他手里拿着另一半,依旧是箫,只是比之先前短了些。
那玉箫温润得很还留着些体温,跟对面那个一脸正气的白衣公子真是一模一样。
“不好意思啊,来,箫还你。”云梅好歹还有些搞坏了人家宝贝的自觉,却分毫不见歉意。
他欢天喜地地晃了晃手里的箫,笑得脸上的粉簌簌掉了下来,二胡玉箫也不能幸免染上了白白_粉粉的一层。
说完,云梅便拂身到了夏云溱近前。
夏云溱窝着火,忍住不去一剑封了嬉皮笑脸地把手中拿着的玉箫递过来的那粉脸人的喉。
手里的软剑注入内力,瞬间发出淡淡的蓝色雾气环绕着剑身,当真如同流云一般,剑意动,那云便追着剑而动。
“当真是追云一剑!”
“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啊!”
云梅似乎并没感觉到那冷的刺骨的剑意,他晃了一下手里的玉箫,尽量把声音放的轻柔些,以示讨好,“来,拿着啊。”
夏云溱死死盯着云梅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就要把那沾了胭脂水粉的玉箫眼见戳在自己脸上,怒意值继续累积。
“怎么?你不要了?那就送我了,不许反悔啊!”云梅把玉箫又用力一抖,啪得果然打在了夏云溱蒙着面巾的鼻子上,“……”
“你!”夏云溱咬着牙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咳咳咳咳咳……”
隔着面巾还吸了一嘴的粉!
“不……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云梅语气中有些慌乱。
但因为那一脸的白色的脂粉,流了汗妆化的已是斑驳,加之他又作出那副委屈地表情,显得尤其滑稽。
是以,围观的人包括夏云溱皆只能瞧得见一张嘲讽脸,没看见半点道歉的情绪在脸上。
瞬间开始飙泪的夏云溱也不顾忍住喷嚏注意形容这些了,他一边两行清泪一边打着喷嚏。脚尖一点屋檐,便到了云梅跟前,夺过那个曾经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厌恶的玉箫。
夏云溱随手一挥欲要将那玉箫上的粉挥去,云梅一看以为夏云溱要拿箫打他,可不慌张地抬手就挡。
随后,便听见咚地一声。
低头瞧见掉入了脚下的臭水沟里头没影了,夏云溱心中一痛两眼一黑。
痛失爱箫,夏云溱把所有的怒意都加在了那个正盯着脚下的水沟看得不眨一下眼睛的云梅身上。
追云箫,我定会为你报仇的!
夏云溱软剑一挥,擦着慌忙躲避的云梅鼻尖切了过去。见没斩到,收回,又是一剑。
他从未如此盛怒,此时已经使出了不说十成也有九成的功力。未曾想这个梅间鬼影居然真的有两把刷子,以守为攻,让夏云溱愣是连个衣角都没刺到。
云梅一边踩着楼檐跳闪躲避,一边不忘刺_激夏云溱,他那不要碧莲的话里头居然还带着责怪和委屈,“你不要也不给我,扔了作甚,那么好的白玉箫,你也真不识货……”
贼喊捉贼啊这是,众人,“……”
“我识货!”夏云溱咬牙切齿地闷声吼了一句,他气的简直快要爆炸,此时心尖儿都在滴血。
那个玉箫不好他能贴身携带,从五岁带到二十岁从不离身?!不好他能特地请了莲城最好的铸剑师出山,给他定制一把可以收缩自如的软剑来配那把箫?!
“识货你还扔!”云梅心疼地跟着吼了一句,时不时还分神瞅一眼那倒残羹冷炙臭不可耐的臭水沟,思忖着还能不能捞出来。
作者闲话:
云少侠好作啊……是要把夏三气死麼?有何好处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