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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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过高中历史的都知道,虽然晚清被人揍到了姥姥家,可后世史书上口诛笔伐了一个世纪的老佛爷和大辫子官员们并没放弃救亡图强的念头,最有名的一次力挽狂澜的尝试,就是“传说中”的洋务运动。
    洋务运动都干了哪些事?不说别的,单是一家江南制造局就够时人自豪了。
    历史课本最爱给史实贴“最”字标签,用课本的话说,这所江南制造局是清末洋务派创建的规模最大、投资最大的近现代军工企业。至于它的创办者和历代督办,那更是一连串金光闪闪的晚清大V,曾文正、左文襄、张南皮、李合肥,随便拉出去一个,都够华夏河山震三震。
    若不然,晚清时一度排名世界第四、亚洲第一的北洋水师从何而来?
    只可惜,一场甲午海战,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偌大一个华夏,被东瀛岛国当面扇了一耳光,从此过上了“柿子软、包子面,是人都想捏一把”的悲惨生活。
    这话有点扯远了——自打薛崇山掌管南四省后,江南制造局就落入薛氏父子手里,虽说这些年战乱频发、局势动荡,加上财政入不敷出,地主家也没余粮,制造局逐渐不复昔日辉煌。
    可这么多年的底子毕竟摆在那。
    文饮冰一直相信,只要钱和技术到位,江南制造局重整河山、再现辉煌,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正因如此,这一回和德国人的谈判显得尤为重要,如果一切顺利,两大“硬件”说不定能一齐解决了。
    也难怪文小姐兴奋的跳脚蹦高,大半夜不睡觉,非要拉着沈翊唠唠人生哲学和三观理想了。
    沈翊一直知道,这姑娘的胸襟抱负远比她娇柔的皮囊远大强悍,可他还是有点不明白,救国的路有千万条,德国人手里的好东西也不计其数,文饮冰为什么非得吃力不讨好?
    毕竟,庚子战祸之后,欧美列强们达成共识,禁止军火和制造军火的原料运入华夏。虽说这条禁令已经逐年放松,可德国人会好说话到把压箱底的潜艇技术……哪怕是落后十几二十年的技术拿来跟弱鸡似的华夏共享吗?
    就算南四省使尽解数地搞定了德国人,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各国列强的目光立刻会转到华夏身上。虽说现在欧洲局势紧张,洋人未必有心力直接插手,可总归是自找麻烦。
    这种局面下,把谈判目标设定成民用设备……比如柴油内燃机,不是更切合实际,也没那么引人注目吗?
    文饮冰难得激动一回,一双桃花眼几乎闪出璀璨的星光来。沈翊不忍心泼她冷水,于是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然而文饮冰听懂了,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睛里的星光如遭狂风横扫,摧枯拉朽般被浓云淹没了。
    她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在羊皮纸上信笔涂抹起来。沈翊打眼一扫,眉头逐渐拧成一个疙瘩。
    文小姐的绘画水平称不上高明,这副涂鸦大作歪歪扭扭,实在登不上台面。不过,好歹不影响沈翊分辨出画作主题。
    ……那是华夏版图。
    文饮冰在版图四周打上阴影,唯独留下东南一线空白。沈翊推了下滑落鼻梁的镜片,稍一琢磨就反应过来,这意味着海岸线。
    “浙江、江苏、上海……东南沿海,即便只是纵深两百公里,却生活了华夏六成人口,每年生产的财富少说占到国民总收入八成,”文小姐也不管沈翊听不听得懂现代经济学的名词,自顾自说下去,“从某种程度上说,东南一线相当于华夏的命脉根源,可这条命脉是如此脆弱……甚至都不在我们自己的掌握中!”
    沈翊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旦有大规模战事爆发……当然,我们可以撤退,可以用空间换时间,但是代价太惨重了,”文饮冰抬起头,眼睛里压着难以形容的光,“可是阿翊,东南鱼米之乡是转移不走的,小桥流水、三潭映月、本溪、鞍山、汉冶萍,都是没法撤离的,如果有朝一日,这些沦入敌手,我……我们这些穿着军装的人,要怎么向东南一线的数万万同胞交代?”
    沈翊忽然觉得喉头发涩,居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华夏的海防大门必须握在华夏人自己手里,哪怕坑蒙拐骗,也得打造出一支强有力的海军,”文饮冰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动什么似的,每个字却都刻意咬了下尾音,“海面上打不过,就从海底想办法,总能让侵略者有来无回!”
    “我听说数千年前,古罗马居民可以随意走在阳光照射到的任何角落而不必担心受到伤害,因为‘罗马公民’就是他们最好的护身符,所有人都知道伤害罗马公民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我知道,以华夏目前的国力,说这些都是天方夜谭,”文饮冰低低地说,“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做梦。”
    沈翊伸手拢了下她散落肩头的长发,不由自主地跟着放低了音量:“做什么梦?”
    “我希望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拖拉机在陌头田间隆隆作工,内河和领海巡视着华夏的战舰与潜艇,飞机从华夏的领空上飞过,人们搭乘着火车专列,拖家带口地回家探亲。”
    “我希望有一天,华夏子民可以堂堂正正走在大街小巷,而不用担心受人欺凌;我心爱的男人,还有无数像你一样的仁人志士,不用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敌营中,我希望你们能站在阳光下,堂而皇之地告诉所有人,你们是华夏人,你们骨子里流着华夏的血脉,你们以这个国家为荣。”
    沈翊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他听过不少慷慨激昂的口号,也读到过许多振奋人心的文字标语,可所有这些加一块,也不及文饮冰这轻言细语的几句来得触动人心。
    不知不觉间,热血涌上了头,烧得他脸颊和眼角隐隐发烫。
    文饮冰握住这男人手掌,手指和他紧紧交握,依旧轻轻柔柔地说:“我知道,这条路很漫长,在我有生之年也未必能看到,可只要我一直走下去,每天都会比前一天更靠近目标……不是吗?”
    许多人都曾有过梦想,其中,不乏意志坚忍者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它们,文饮冰想,她的梦想只是比别人更宏大一些,实现的过程更艰难些,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漫长些。
    这个攀爬的过程势必十分艰难,也许会荆棘丛生,也许会在浓雾中迷失方向,更也许,会一着不慎就挂在深渊边缘,岌岌可危地进退维谷。
    可难不成,因为这样,她就赖在原地不肯往前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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