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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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翊将睡着的文饮冰放回枕上,拽过薄被将人盖好,随手捋了一把她铺满枕上的长发,力道轻柔而又小心翼翼,仿佛那一丛乱草似的玩意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坐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给自己做了千种准备、万般建设,才慢慢俯下身,近乎虔诚地在这姑娘光洁的额心轻轻吻了下。
可能是太放心沈先生的为人,文饮冰睡得相当踏实,哪怕被人近距离“偷袭”也毫无察觉,简直不像是“76号首席特务头子”的做派。
沈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久违的沉眠是如此甜美,在黑暗深处向他招着手,沈先生毫无防备,就这么一头扎了进去。
而当他醒来时,来回逡巡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文饮冰的床上,那床被子严丝合缝地盖在身上,卧室的主人却不见了。
虽然床上没别人,沈先生还是闹了个大红脸,待得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说了什么、又干了什么,那一汪热血便从脖颈一路烧到耳朵根,活像干坏事被抓了个现形,忙不迭翻身下床。
窗外已是日上三竿,拉开窗帘,阳光肆无忌惮地涌入房中,给了他一个温情脉脉的拥抱。沈翊站在窗边,感受了片刻阳光的热度,不知怎的,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仿佛一直以来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悄无声息而又不容分说地剜去了。
阳光摧枯拉朽般长驱直入,所有藏身暗影、不敢显露于人前的念头,就这么一览无余、无所遁形
沈翊深吸了口气,转身拉开房门,人还没走出去,香味已经来势汹汹地扑了进来,如胶似漆地钻入鼻中。
踏实睡了两觉,又把肖想许久的人成功拐到手,文饮冰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前一晚还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掉头就满血复活,不仅生龙活虎地到处蹦跶,还鸠占鹊巢了一把,愣是将阿清从厨房里赶出去。
沈翊走下楼时,文小姐的手艺已经摆在餐桌上,抹了花生酱的切片面包,外头裹了蛋液,在油锅里煎得焦黄香脆,抹上蜂蜜和黄油,再配上一杯热腾腾的牛奶……
沈先生下意识地滑动了下咽喉,清楚地听到肚子里响起一声垂涎欲滴的轰鸣。
他信步走进餐厅,文饮冰恰好抬起头,隔着大半张餐桌,两人的目光无遮无拦地撞在一起。
文饮冰一双桃花眼眯成了月牙,挥了挥爪子:“早啊。”
沈翊:“……”
如果沈先生晚出生一百年,就会知道这个造型和岛国传统文化中某种常见的猫型摆设颇有相似之处,可惜他出生在民国,后世风靡一时的“招财猫”还没来得及占领华夏市场。
所以,他只能一边暗搓搓地觉着文小姐这个造型十分逗乐,一边搜肠刮肚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字眼来形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在“才疏学浅”的感慨中暂且搁置一旁。
沈翊微微一垂眼帘,不动声色地避开文饮冰的注视,伸手推了下镜片,斟酌片刻,还是选了个最“保险”的寒暄开场:“你没事了吧?肠胃还难受吗?”
虽然文饮冰很希望能在确定“关系”的一大清早,就从沈翊这边得到某些“心照不宣”的表示,比如一个早安吻,或者一声甜蜜的问候。
可是很显然,“直抒胸臆”并不是沈先生的技能点,而所谓的“心有灵犀”,也只存在于文小姐的脑补中。
虽然有点小失望,不过,来自沈翊的问候已经足以让文饮冰乐开花。她非常殷勤地把煎好的面包吐司推到这人跟前:“刚出锅的,趁热尝尝吧。”
盘中餐散发着难以描述的诱人香味,眼前人是笑靥如花的心上人,此情此景,莫说是肉体凡胎,就算换成个铁石心肠的主,也未必hold的住。
沈先生显然没能超脱肉体凡胎的桎梏,赶紧低头咬了一大口,蜂蜜、黄油还有花生酱混合成一支小奏鸣曲,在他舌尖上欢快地跳起了华尔兹。
沈翊一个没留神,差点咬到舌头。
沈先生十分赏脸,文小姐心满意足了,也往自己盘子里捞了一块,举起的刀叉还没来得及落下,一支筷子斜刺里伸了过来,“啪”一下敲在她手背上。
这一下力道不小,文饮冰手背当即红了一片,叉子“咣当”掉了下来。
惨遭偷袭的文饮冰怒气冲冲地抬起头,却在和康医生四目相对的瞬间泄了气,怂包兮兮地缩起脖子,假装自己是一只毫无存在感的小鹌鹑。
康角寒:“昨晚上胃痛死去活来,今早就吃过了油的面包,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嫌自己命太长?”
文饮冰夹紧肩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76号首席特务头子吃瘪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景,一时间,不论是已经坐下的沈翊,还是刚走进餐厅的陈曼泽,谁也没顾上吃饭,两个人四只眼睛,齐刷刷地一眨不眨,喜闻乐见地围观文司长被教训。
康角寒一点也不担心惹恼了顶头上司日后被穿小鞋,毫不客气地端走了她面前的餐盘,把一碗刚盛出来、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摆到她跟前:“这是你的。”
文饮冰瞪大了眼:“就这么一碗粥?”
康角寒面无表情:“有问题吗?”
文饮冰重新缩回脖子,弱弱地抗议道:“……吃不饱。”
康角寒不为所动:“你昨天还疼得满床打滚,本就该饿上一天,我是看在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的份上,怕你饿晕了才盛了一碗粥,你还敢挑肥拣瘦?”
哎哟妈呀,这么一碗刷锅水似的清粥原来还是您格外开的恩啊?
从文小姐的内心深处来说,她十分想把这碗刷锅水直接扣在桌上,再把被抢走的面包夺回来。
可惜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再借她三个胆子也不敢当面跟76号首席医生唱反调,只能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康角寒大口啃着她那份面包,一边把足能照见人影的粥碗扒拉到跟前,默默喝起刷锅水。
那一刻,不管沈翊还是陈曼泽,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四个字:“外强中干!”
一碗清汤寡水似的小米粥显然不能满足文饮冰空虚的五脏庙,然而康医生铁面无私,被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盯了半天,依然没有徇私的意思。
于是乎,这一天大早,文小姐是带着一个咕咕作响的肚子和满腹“欲求不满”的怨气走进76号的办公室的。
结果还没迈进门槛,就发现里面早有人等着。
文饮冰脚步一顿,有点错愕地看着那个大马金刀占据了她的办公桌,一壶清茶已经喝了一半的“不速之客”:“廖……部长?”
南四省财政部长廖廷杰抬起头,十分“友好”地对她一笑:“文司长,冒昧打扰了。”
华夏有句老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个说法,叫“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
文饮冰觉得,这两句话,不论哪一句用来形容此情此景,都是恰如其分的。
鉴于之前几次“会谈”中,她或多或少都从眼前这位手里吃了暗亏,文司长的语气很自然地流露出几分提防:“廖部长一大早等在我76号,是有什么事吗?”
廖先生露出和蔼可亲的笑脸,开口却是一个九天炸雷:“不瞒文司长,我此来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向德国借款的相关事宜。”
文饮冰:“……”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文小姐此刻的心情,那就是:Whatafu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