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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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少帅这厢刚把堵口的布团取出来,那边第七师师长窦成琨就没命地嚎叫起来:“少帅!少帅我冤枉!是……是他们害我!”
没等他把憋了一肚子的台词嚎完,旁边一个顶着两杠三星的军官狠狠踹了他一脚:“冤枉个屁!要不是咱哥几个警醒,你小子早跟姓许的里应外合,拿下了奉天城!敢造少帅的反?谁借你的胆子!”
人活一世,总得追求点什么,荣华富贵、功名利禄,都是好东西,是人就会眼红。
这也没什么——毕竟华夏五千年,芸芸众生不知凡几,从头数到尾,顶着圣人光环的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大多受限于肉体凡胎的桎梏,或多或少逃不过一个“贪”字。
可再怎么贪财好利,总有一个底线,但凡要跨过那条红线才能够到的,哪怕是金山银海也不能碰。
否则,人和那林子里的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前任南方大总统段德彰不明白这个道理,结果丢了官,被灰溜溜地赶下台。东三省第七师的两位师长也不明白这个道理,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窦成琨还在垂死挣扎:“我没有,是你蒋忠全栽赃陷害!姓蒋的,我一手把你提拔到旅长的位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你居然要这样害我!”
蒋旅长啐了一声,抬头看向赵少帅:“少帅,我亲耳听到这姓窦的和许继澜密谋,由警卫队包围大帅府,他率第七师在城外策应,两边里应外合,将大帅府和奉天城一并捏入掌心——不光是我,第七师另外两个旅长,还有我手下的三个团长也都听到了,我们还截下这小子和许继澜的往来书信,可以当做物证。”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送到赵子桢面前。赵少帅伸手接过,掏出信纸,飞快地扫过两眼,目光陡然凌厉。
“我蒋忠全虽是武夫粗人,但也知道忠臣不事二主,第七师上下受大帅和少帅的重恩,干不出这种背信弃义的缺德事,”蒋旅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今日便将这两个反贼绑了,押到大帅灵前,还请少帅处置!”
丁兆中三下五除二啃完了苹果,随手丢掉果核,在衣摆上蹭了蹭手,又向花生米发起攻势:“这家伙是个聪明人,眼看人证物证俱全,多半抵赖不了,大概要想方设法推卸责任,顺便打一打感情牌,争取博个‘宽大处理’。”
他话音未落,就听窦成琨杀猪般地干嚎起来:“少帅,少帅恕罪!我、我也是一时糊涂!是许继澜,还有胡致庸,所有事都是他们两个谋划的!我是鬼迷心窍,才被他们蛊惑了,求您看在我跟了大帅十多年的份上,饶我这一回吧!”
邵主编忍不住看了丁兆中一眼,有几秒钟光景,简直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在里面掺和了一手,要不怎么对“剧情”发展这么了如指掌?
大约是察觉到这位的疑虑,丁少爷回过头,对他眨眨眼:“淡定点,电视……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看多了就习惯了。”
邵飞絮:“……”
他默默挪开视线,只见灵堂中,赵子桢抬起头,目光刀锋般直逼被点到名字的两人,语气冷的仿如开裂的冰河:“事已至此,两位还有什么话说吗?”
许继澜的笑容被狂风一阵卷,早就烟消云散不见踪影,腿肚子抽了筋似的打起哆嗦。他慌乱地扫视过灵堂,突然看见站在人群之后的冯其诺,登时间,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是冯大总统!我都是听大总统的吩咐办事的!”
丁兆中丢进嘴里的花生米差点卡住喉咙眼,上不行、下不落,咳了个昏天黑地,险些就此崩殂——这一出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赵子桢微微一蹙眉,循声扭过头,一时间,所有人跟着他齐刷刷地看向北方大总统冯其诺。
冯大总统毕竟不是一般人,哪怕被几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依然处变不惊、泰然自若:“世松,先把该问的话问清楚,至于其他……稍后伯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许继澜怒吼着打断他:“交代什么?是你冯大总统亲口说的,大帅死了,少帅年轻镇不住场子,只要拿下大帅府,就能把整个东三省捏在手掌心里——你还亲口答应,把热河和沈阳交给我和窦成琨!”
“怎么,眼看东窗事发,你现在想装不知情?做梦!”
冯大总统眼角幅度细微地抽了抽,丁兆中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这不像是“心虚”,打个比方来说,每次某位文姓小姐发自内心地想抽他时,脸上都会浮现出类似的微表情。
许继澜大概是知道死到临头,没了顾忌,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灵堂上的棺材连磕三个响头“大帅,我不是东西我知道,但我是没办法了!您看看,您睁开眼看看,这些年,跟着您打天下的老人还剩几个?胡先生……胡先生跟了您快三十年,就那么一个儿子,看得跟心头肉似的,到头来呢?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具全尸都保不住!”
“我许继澜跟了您也有十多年,从没有不臣之心,出此下策,实在是被逼无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这最后一步,我们能怎样?还能怎么样!”
丁兆中简直想拍案叫绝,能在军政府里混的,演技都不会太差,许队长尤其炉火纯青。这一番倾诉几乎声泪俱下,要是放在一百年后,铁定能拿一座小金人。
许继澜的煽情技能点一流,连推卸责任带偷换概念,把自己演绎成一朵受尽迫害的白莲花,在这个藏污纳垢的军政府里坚忍不拔地盛放着。
世人都有怜孤悯弱之心,会不由自主地同情“弱者”,眼看两鬓斑白的胡幕僚佝偻着背脊,从眼眶一路红到眼角,再联想起赵少帅“嚣张跋扈”的名声,所有人的眼神都不大对劲,窃窃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蒋旅长额角青筋暴跳,突然一声暴喝:“那姓胡的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好好的阳关路不走,非要当汉奸国贼,死了也是活该,你……”
他话没说完,就见胡幕僚步履蹒跚地往前走了两步,斑白的头发下露出一张沟壑丛生的脸,浑浊的眼珠越过人群,直勾勾地瞧定赵少帅。
赵子桢一言不发,背手挺立,任由他打量。
“……我不在乎他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良久,胡致庸嘶哑地说,“可是他死了,连囫囵个的尸首都没保住。”
“我跟了赵鼎钧三十年,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保不住!”
有那么一时片刻,丁兆中觉得这人就像一个气球,气泵将空气源源不断地压入其中,那具老朽的身体随时可能炸裂开。
事实证明,丁少爷的预感很准,可以去给人摆摊算命了,下一瞬,就见这男人猛地扯开长衫,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坦诚胸怀、任人参观。
丁兆中的瞳孔凝缩成一个针尖大的小点,只见那人胸口赫然绑着一圈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