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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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赵少帅赶来之前,丁少爷还盘算过种种说辞,想着怎么把自己摘出来,哪怕撒泼耍赖满地打滚,只要能达到目的,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可是当赵少帅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冷冷看来时,有那么几秒钟的光景,丁兆中就跟醍醐灌顶般,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仿佛他是一只肥兔子,一个劲地在人家跟前蹦跶,因为对方懒得跟他一般计较,所以越发变本加厉。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招惹的这位不是什么温驯的食草动物,而是一头打瞌睡的老虎,那老虎半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就等着这只不知死活的肥兔子自己蹦跶进嘴里。
这就有点惊悚了。
丁老板僵着一条不知是脱臼还是折了的胳膊,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眼瞅着赵少帅策马不疾不徐地到了近前,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的,后背流出的冷汗快要填平一条乌苏里江了。
就听赵少帅冷冷地说:“相关人等全部带回去,务必查问清楚,胆敢里通外合、串联消息的,一律严惩不贷!”
这脸翻的,比翻书还快。
丁兆中眼睁睁地看着兵哥们业务熟练地将几个“嫌犯”捆成一串粽子,想起几天前他还跟这位一起探讨过工业区的发展规划,不由兴起一腔心酸之情。
再怎么头脑灵活、智计百出,被强横的外力当头碾压而过,也只有粉身碎骨的份。丁少爷心知这一劫是逃不过了,默默叹了口气,伸出两根瘦竹竿似的爪子。
两个虎视眈眈的兵哥还没来得及将铁镣往他腕子上扣,忽然被人横插一杠。
赵子桢驱马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刚好挡在丁兆中身前。随即,他从马上微微俯下身,将右手递给丁兆中。
丁兆中:“……”
这是几个意思?
别说丁少爷,就是一旁围观的兵哥和吃瓜群众们也一并傻了眼,在探照灯般的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丁兆中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伸出那只完好的左爪,犹犹豫豫地递给赵少帅,递到一半发觉不对劲,刚想往回缩,却被赵少帅一把掐断了退路。
这男人不容分说地攥住他的手腕,使了个巧劲,丁少爷登时一阵天旋地转,两脚嗖一下离了地,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落在了赵子桢的马背上。
丁兆中:“……”
什么情况?强抢民女吗?
在脸上的青春美丽痘还没完全消退的中二时代,受周围同龄人的影响,丁兆中看过不少民国言情剧,对“霸道军阀一言不合就拖人上马”的套路并不陌生。可熟悉归熟悉,一旦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
那滋味真是非一般的苦逼。
当然,丁老板自认是一位顶天立地的钢铁直男,遇到这种坑爹的情况肯定不会轻易认命,总得挣扎一二。比如现在,他一边手脚并用的乱扑腾,一边嗷嗷叫唤:“诶你干什么?强抢良家妇男吗?姓赵的我跟你说赶紧放开我,不然……”
赵子桢右手扣着缰绳,腾出左手往里一扣,轻而易举地“镇压”了丁少爷的反抗。与此同时,他十分淡定地抛出去一句:“你想回去被戴上铁铐锁进大牢吗?”
丁兆中:“……”
识时务者为俊杰,丁少爷好说也是位当代俊杰,他将利害在心头颠来倒去地盘算了好几遭,终于毅然决然地……认怂了。
丁少爷老实了,赵少帅这才抬起头,冲几个兵哥一颔首,淡淡地说:“这人是重要嫌犯,我要带回大帅府亲自查问。”
兵哥:“……”
这种时候,说什么才合适?
似乎只要微笑就好了吧?
眼看没人吭声,赵子桢满意地点点头,轻轻一抖缰绳,胯下骏马通人性似地,奔着来时路小跑而去。
说起来,但凡是男人,心中多少都会存着一腔对鲜衣怒马的向往,试想一下,红尘作伴、策马狂奔,那是何等的快意!
不过……如果是像丁先生这样,跟个女人一样被某位霸道军阀圈在怀里,那就不是快意,是憋屈了。
正因如此,丁兆中压根没心思欣赏道路两边的街景,他揣了满肚子的窝火,一路闷着头,直到马蹄声毫无预兆地停下,才猛地一抬头。
赫然和“大帅府”三个字撞了个对脸。
丁兆中:“……”
赵子桢翻身下马,大概是知道丁兆中胳膊上有伤,伸手扶了他一把。饶是如此,丁少爷落地时还是趔趄了下,捧着胳膊龇牙咧嘴:“你……你把我带这儿来干什么?”
赵子桢用那双没有温度的黑色眼睛看着他:“查问案情。”
丁兆中登时不吭声了。
虽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可赵少帅实在太威武,不屈不行。丁兆中顶着一脸“被人偷了五百万”的憋屈,跟着赵子桢走进大帅府,就见沿途一路摆满了各界人士送来的花圈和挽联,正厅门口悬着白幡,厅里设着灵堂。
丁兆中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奉天城的报纸已经传遍了,东三省督军赵鼎钧在南下途中遭遇爆炸,车毁人亡,无一生还。
……那是赵子桢的亲爹。
丁先生的火气就像被一阵疾风暴雨卷过,瞬间熄灭得无影无踪。他看着赵子桢绷得笔直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的缘故,总觉得这人在试图用肩膀撑起坍塌的半边天。
然而丁兆中很清楚地知道,这男人也只是刚过二十,放在一百年后,大部分同龄人还没过中二期。
试想一下,那时候的他自己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似乎……除了犯熊就是自命不凡。
丁兆中用手一捂脸,飞快地赶上几步,几乎和赵少帅并肩而行。他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伸手拽了拽赵子桢的衣袖,压低声音咕哝道:“少帅……我真不是南边来的奸细,那个人虽然是我的随员,可他做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要是我没猜错,他应该被人收买了……”
赵子桢扭头看了他一眼,冰冷的眼中泛起不甚分明的笑意:“我知道。”
丁兆中:“……啥?”
“你身边的随员和南方勾结串通,一旦东窗事发,既能置你于死地,又能挑拨南北关系,可谓一举两得,”赵子桢没有情绪起伏地说,“我知道这事和你没关系……只是幕后主谋既然能买通你身边的人,很可能会对你不利,到时扣上一顶‘畏罪自杀’的帽子,就是死无对证。”
丁兆中被他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活活说出一身冷汗。
“所以我干脆釜底抽薪,将你接进大帅府,有心人想下手也寻不到机会,”说到这儿,赵子桢语气骤冷,话音里的杀意几乎凝结成实质,“你放心……不管是谁,只要往里伸了手,一个也别想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