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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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在文饮冰将信件交到丁兆中手上时,丁老板的满腔好奇心就如化学反应一样冒出无数泡泡,差点把小心脏顶一屁股蹲。
    脑门上就差凿着“八卦”二字的丁大少爷曾经脑补出无数可能性,从“离散多年的亲兄妹”到“因爱生恨的前男女恋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个中跌宕起伏,足够拍一部五百集的狗血电视剧了。
    丁大少爷这厢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赵少帅已经将信纸仔仔细细地叠好,小心收进衣兜里,扭头看来时,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客气了不止一个八度:“丁先生此次来东三省,不知有何贵干?”
    丁兆中就是个看人下碟的墙头草,赵少帅这头一客气,他立马拽起来,大剌剌地往沙发上一坐,一高一低地翘起二郎腿:“这封信上没说吗?我知道少帅您想打瞌睡,所以大老远地专程来给少帅送枕头了。”
    赵子桢一侧眉毛难以察觉地往上一扬,这一幕和丁先生潜意识中的某副画面微妙地重叠在一起,他不觉一愣,绞尽脑汁地寻思了好半天,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好先搁到一旁:“我刚到东三省就看见报纸上吵得沸沸扬扬——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正心烦岛国人赖账的事?”
    赵少帅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一头开屏得瑟的孔雀愣要装大尾巴狼。
    丁兆中等了好久没等到回应,心里的小人冲天翻了个白眼,实在唱不下去了,只好自己揭了盅:“我这一趟来奉天,除了和北方商界寻求合作,也给您准备了三件大礼。”
    一天之后,《汉民日报》主编邵飞絮再次刊发时评,文中言之凿凿地写道:“民族危机系于一发,如缄默等待,则民族无从挽救,唯有沦亡一途……强盗踹我家门,掳我财物,吾同胞不思力退强盗,反而大谈礼义之道,其与羊羔乞怜虎豹有何分别?”
    “可叹四万万同胞,竟无一杀贼男儿,今有东三省振我华夏国威,国人不以为荣,反以为耻,可乎?”
    一字一顿,掷地铿锵,魑魅魍魉也好,牛鬼蛇神也罢,在邵先生的笔杆跟前,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新一期《汉民日报》刊发出来,不到两个小时就被一抢而空。其中一份被郭副官送到东三省督帅赵鼎钧案头,这位威名赫赫的赵大帅弹了弹报纸,从头到尾读了三遍,嘴巴越咧越开,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飞絮一支笔,胜抵十万军’,好,好啊!真是痛快!”
    赵少帅笔杆条直地戳在办公桌前,从身形到站姿都无懈可击,语气硬邦邦的,砸地上就是一个坑:“这只是刚开始,接下来,邵主编会联合北边几份大报,集中火力攻击亲岛报刊,短时间内,他们应该顾不上给东三省泼脏水了。”
    赵大帅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眼角的笑意拿锉子都磨不掉,差点顺着纹路淌下来。笑到一半,这位东三省的实权人物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收敛起笑意,叹了口气:“唉……当初小七劝我放掉这个邵飞絮,说什么‘真到要命关头,这人肯给我们说一句话,胜过我自己嚷嚷一百句’,当时我还想,一个酸不溜秋的书生能有什么能耐。”
    “如今看来,小七比我有眼光的多啊。”
    赵子桢眉心微动:“父亲,小七她……”
    赵大帅一摆手,截断他的话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那死丫头的脾气你也知道,指望她转性,还不如指望母牛学爬树快些。”
    赵子桢:“……”
    虽说当儿子的不好私下腹诽老子,可这个比喻怎么听怎么让人蛋疼。
    “那丫头的事,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瞎操心了,”可能是屋里太闷,赵大帅扯开领口,拎起桌上的文件给自己扇了扇风,“倒是岛国人那边,到现在都没提赔款的事,看来是铁了心要赖账了。军政府里吵成一团糟,有说继续打的,有说让英国人施压的,你怎么看?”
    赵子桢笔直地戳在桌前,眉头也不皱一下:“关于这件事,父亲若是信得过,就教给儿子全权处理吧。”
    赵大帅浓眉一扬,看样子是有点诧异。
    赵少帅的关子没卖多久,很快,赵鼎钧就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在憋着什么坏水——三天后,一帮荷枪实弹的东三省大兵包围了奉天城里的一家岛国商行,这帮人训练有素、业务熟练,不多会儿,连货物带现金一并搬空,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屋子,要是不知情,乍一看还以为是蝗虫过境。
    据说,东三省的赵大帅在招安前曾干过马匪的行当,还被邵飞絮刊文曝光。邵主编一支笔,那是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把个赵大帅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下令将人逮回来,差一点押上刑场直接吃枪子。
    当然,传言终归是传言,邵飞絮也好端端地当着他的主编,没缺胳膊没少腿,可照眼前这架势看来,所谓的“传言”搞不好还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不是没人试着拦阻,可事实证明,乱拳打死老师傅,在人多势众的兵哥面前,武士道精神也没了用武之地,一窝打手蜂拥而上,没两下就被干趴在地上。商行领班又是蹦脚又是跳高,“八嘎八嘎”地喊了半天,不知被哪个缺德冒烟的从背后给了一闷棍,登时消停了。
    这只是刚开始,不出一个星期,奉天城内不论商行、工厂,甚至日资银行,但凡沾了岛国人的影子,统统被“光顾”了一遍。这下可不是蝗虫过境,台风过境也不过如此,一夜之间,岛资居然有在奉天城内“绝迹”的兆头。
    这一石激起的何止三层浪,岛国公使勃然大怒,当即以最严厉的措辞照会东三省,要求军政府立刻停止强盗行径,赔偿日商损失。
    对此,东三省外交部长笑容满面,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因为日方迟迟不付清军事赔款,东三省迫不得已,只能临时接管境内的日方资产充作抵押——不过请您放心,只要日方付清军事赔款,我们立刻撤走驻军,绝不会让合法商人蒙受损失。”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想到那些连桌椅板凳都被清空的厂房商行,有那么两三秒光景,岛国公使一口老血差点喷在此人脸上。
    损失惨重之下,岛国人不是没想过去抱约翰牛的大腿,借大不列颠给东三省施压。可是很快,他们发现这条“大腿”似乎也靠不住了。
    在“临时接管”三天后,东三省军政府宣布,将公开拍卖接管的日资,并将拍卖款项抵作战争赔款。
    消息一传出,甭管北边的日置益还是南边的文饮冰,难得默契一致地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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