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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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命状下达后,文饮冰不是没想过找薛少帅说道这事,可刚一开口,就被薛烨堵了回来。
    薛少帅:“你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胜任吗?如果是,我就换人。”
    文饮冰:“……”
    此情此景,打死文司长也不能把一顶“无能”的帽子扣在头顶,只能支支吾吾地转开话头:“卑职毕竟资历有限,年纪又轻,若是就任讲武堂校长,恐怕难以服众,还是少帅您……”
    薛少帅再次用一句话把她堵了回去:“威望总是一点一点积累而成,事事都按资历来,你这个军情司司长还用当吗?”
    文饮冰:“……”
    愣是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叹了口气,从长长的睫毛下偷摸打量着眼前男人——实事求是地说,薛少帅其实是个卖相不错的男人,也不必刻意打扮,这么一身笔杆条直的军装出去,就足够秒杀一箩筐的女生视线。
    可也许是因为这人眼皮太薄、下巴太尖,又也许是他鼻梁太直、眉骨太利,反正文饮冰一见着这位,就觉得他通身上下写了四个大字——“刻薄寡恩”。
    可能是她打量得有点久,薛少帅若有所觉地一撩眼皮,文饮冰忙不迭耷拉下视线,两只脚后跟轻轻一磕:“是,少帅。”
    虽说天上掉馅饼是好事,可如果馅饼是铁铸的,把人砸个头破血流,那就不怎么妙了。
    反正自打文饮冰接到任命状,整个人就成了脚不离地的陀螺,每天在军政府和76号之间两点一线,连自己亲妈是谁都快不记得了。
    这一日,汽车从军政府离开时照旧是傍晚,夕晖随手在徐徐展开的夜幕上抹下一笔金红华彩。到了路口,陈曼泽一打方向盘,汽车毫不犹豫地驶往另一个方向。
    文饮冰和军政府官员扯了一天的皮,太阳穴突突乱跳个不停,她用手指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直到汽车开出去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你这不是回76号的路?”
    陈曼泽:“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上次还跟阿清说会住上一段日子,转头就食言了,再不回去露个面,小心那丫头拿鸡毛掸子把你赶出家门。”
    文饮冰:“……”
    被心腹副官一通数落的文司长揉了揉鼻子,一边嘀咕着“这一个两个是要反了天吗”,一边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忙得顾不上吗?对了,最近岛国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和东三省的嘴仗吵出结果了吗?”
    陈曼泽:“还没呢,听说东三省军政府态度强硬,不仅要收回南满铁路,还要岛国人赔偿战争军费,从东洋鬼子身上狠狠割块肉下来……不对,你别转移话题,我告诉你,不管你有多忙,今天都必须回家了。”
    文饮冰长眉一挑,就听这妹子下一句话说:“你把人沈先生接到家里,之后就不闻不问,是把人家当成放养的羊,还是干脆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文饮冰:“……”
    忙到亲妈是谁都不记得的文小姐猛地一捂脸,有那么一瞬间,恨不能打开车门跳下去。
    汽车开回“文宅”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这是上海滩的高级住宅区,进出都有岗哨戒备,即便明面上看不到人影,没人注意的暗角里也藏着不知多少双眼睛,无声注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从文饮冰走进家门那一刻起,阿清就迎上前来,两片薄薄的嘴皮子嘚啵个不停,差点把文小姐本就嗡嗡作响的太阳穴吵炸了。
    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嚎:一个陈曼泽,一个阿清,俩碎嘴子的丫头没一个省心,怎么就不能让她消停一会儿呢?
    趁着阿清换气的空当,文饮冰赶紧岔开话题:“沈先生呢?他这两天怎么样?”
    话音未落,头顶随即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回来了?”
    文饮冰扭头一看,沈翊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来,可能是大病初愈,受不得凉,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和暖,他还是在衬衫外套了件灰底蓝边的毛呢马甲,过长的衣袖用袖箍固定,露出一截瘦削的小臂。
    隔着半个客厅,两人的视线短暂擦了个边,文小姐疲惫刻骨的眼睛里像是被谁点起一簇火苗,倏忽亮了起来。
    她一个激灵,猛地把架上茶几的两条长腿收回来,理了理被自己揉得凌乱的衣角,原地站成一支笔杆条直的钢枪
    沈翊走到近前,表情没什么异样,镜片后的眼神却不大自在地闪烁了下——这也难怪,毕竟沈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这辈子就没和年轻女孩同住一个屋檐下,眼下算是刷新了历史记录。
    这该怎么说,三年不开张,一开吃三年?
    不过,扫见文饮冰眼下淡淡的乌青,这男人把“男女有别”的顾虑暂时抛诸脑后,眉头微微拧起,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两天很忙?可是岛国人又添乱子了?”
    文饮冰笑了笑:“岛国人和东三省扯皮还来不及,暂时顾不上南边,是军政府最近事务比较多。”
    她脱下夹克风衣,里头是衬衫搭西装马甲,裤脚扎进长靴。在民国初年,满大街都是旗袍和蓝袄黑裙的学生装,这身打扮无疑前卫了些,出门走在大街上,铁定会被老学究劈头盖脸一顿抽,再拍上一张“有伤风化”的标签。
    可也许是因为文司长身量高挑,又或者是因为颜值压倒一切,反正她用这身干练的英伦风出现在沈翊眼前时,沈先生明显错愕了下。
    就像一辈子没见过光的人,突然被强光晃了视线,眼球火烧火燎,却死活挪不开眼。
    文饮冰随手将外套交给阿清:“这两天,沈先生住得还习惯吗?”
    沈翊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很好,有劳文小姐费心了。”
    对话没什么毛病,就是太生分了些,在这两人看不见的角度,陈曼泽冲天翻了个白眼——分明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两位却一口一个“先生”“小姐”,客套生疏快装满一条黄浦江了。
    她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默默流下宽面条泪,一边感慨这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好在这时,阿清招呼她们去饭厅用晚餐,陈姑娘如蒙大赦,脚底抹油地溜进餐厅,率先抢占了一个离那两人远远的角落。
    文饮冰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主位,沈翊坐在她左手边,琳琅满目的菜色依次上桌,摆满了半张餐桌。
    沈先生大病初愈,胃口还没恢复,见不得太油腻的荤腥,饭菜只以清淡可口为主。即便如此,这位也鲜少冲荤菜下手,只偶尔动几筷时令鲜蔬。
    文饮冰不知不觉停下筷子,和陈曼泽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她取过一个空碗,亲手盛了一碗鸡汤,还特意将炖得肥烂的鸡腿挑出来,摆到沈翊跟前:“这是阿清特意熬的鸡汤,里面放了不少药材,很滋补的,沈先生大病初愈,喝一点吧。”
    沈翊放下筷子,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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