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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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不是说研发部门从去年开始就在着手盘尼西林的研发吗?”文饮冰睁大眼,里面似乎晃动着两汪水:“这都小半年了,现在是什么进度?”
不知是不是错觉,薛少帅总觉得她提到“盘尼西林”时,两只眼睛里几乎晃出一片璀璨星光。
女医生任由76号的特务头子闪烁着一双星星眼盯着自己,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药盘,这才慢悠悠地答道:“已经有了突破,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说起来,研发部门的人手实在吃紧,两位能不能想想法子,多找些人来帮手?”
事实证明,文司长就是个操心的劳碌命,这边刺杀案的幕后黑手还没查出端倪,那头又惦记上从哪搜罗人才,思绪沿着华夏版图兜了一个圈,几乎越过太平洋,被薛少帅拿卷成筒状的报纸当头一敲,好不容易拽了回来。
“刚让你安心静养,这又开始想东想西了,”他不高不低地说,“再闲不下来,我就让人把报纸全收走,免得你一天到晚咸吃萝卜淡操心。”
文饮冰:“……”
虽说威武不能屈是美德,可薛少帅实在太威武,不屈不行。她摸了摸被敲打的额头,不甚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就是蹭破了点皮,都一个星期了还不让出院,太小题大作了吧?”
文小姐并没压低音量,所以这句话顺着薛少帅的耳根子完完整整地钻了进去。这位年轻军阀轻轻一抖手里的报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小题大做?你现在可是‘伤势垂危’‘命悬一线’,这么早就活蹦乱跳地出了院,让那些存心看好戏的怎么办?”
文饮冰:“……”
军情司司长太熟悉这个表情,根据她的经验,但凡某位少帅先生露出这种云遮雾绕的笑意时,多半意味着有人要倒大霉了。
“所以……”她试探着问道,“少帅是打算拿卑职遇刺的事当鱼饵,钓一钓这躲在幕后兴风作浪的大鱼?”
薛少帅将摊开一团的报纸折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往床头柜上一搁,然后顺着椅背向后一靠,嘴角依然挂着微笑,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好似两口隐在云雾后的深渊,运足了目力也看不分明。
“你在76号就如一根定海神针,镇住了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他悠悠地说,“不把这根针拔除,水底下的魑魅魍魉怎么敢探出头来?”
文饮冰和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女医生原本已经走到门口,可能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猝不及防地一回头,这两人相视一笑的一幕便当当正正落入眼中。
那一刻,她脑子里不期然地浮现出四个字:狼狈为奸。
因为一条胳膊光荣负伤,文司长在医院里住了整整十天,自觉浑身上下都快长出蘑菇了。就在她掰着手指,盼星星盼月亮等着“刑满释放”的一天,一直在外奔波的陈曼泽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这妹子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来不及多寒暄,直接将一张折成细卷的字条塞进文饮冰手里。
文司长展开一看,纸条上写了四个字:铃木商社。
她蓦地一抬眼,目光针尖一样锐利,能穿透皮肤似地凝聚在陈姑娘脸上。
“铃木商社是岛国在华最大的商社之一,据说背后还有政友会的影子,”陈曼泽说,“这两年,商社老板铃木下弘一直借着商社的幌子刺探华夏情报,跟京城的坂西公馆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他们行事低调,不容易抓到把柄,我们眼下也不好和岛国人当面撕破脸,才一直没动手。”
文饮冰将字条攥在手心里,面无表情:“说下去。”
这姑娘不笑的时候,眼皮上便有一道细长的纹路,刀刻一般深入眼角,这让她看起来石头一样冰冷,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陈曼泽和她私交甚笃,插科打诨都是家常便饭,可借给她三个胆,也不敢当着这样的文司长嬉皮笑脸:“这几天,外面都在传你遇刺伤重,很有可能已经不治,这些岛国人就坐不住了。”
她把一份报纸递到文饮冰跟前,版面醒目的位置刊发了一篇报道,正是关于此次的刺杀事件。
这位撰写者文笔不俗,逻辑也很清晰,最难得的是,他对刺杀案的细节了如指掌,仿佛在军政府内部安了一只眼睛,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整篇文章抽丝剥茧,不动声色地将矛头指向北边——他引述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证人,指称现场留下的某具尸体是河南督军孙传佐手下的一位排长。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这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撰写者还细心周到地附上了此人服役时的军装照,和他“仰望星空”的遗照并排刊发,震撼力不是一般的惊人。
而更微妙的是,众所周知,河南督军孙传佐是东三省赵大帅的嫡系。
这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我以为岛国人是冲我来的,闹了半天,原来是一石二鸟。”文饮冰微微冷笑,“这挑拨离间的套路还真是没新意。”
陈曼泽垂下眼皮,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一尊十分养眼的人形摆设。
文司长呼出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还有什么?”
“我们起了那几个杀手的底,发现他们在刺杀案前一天,都和铃木商社接触过。不,不只是他们,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丁先生的工厂被烧一事?”
文小姐的目光但凡能化成实质,陈姑娘的脸上已经被戳出两个透明窟窿来。
“我们查到那个被灭口的厨子和张家三姨太跟铃木商社也有脱不开的关联,就在工厂被烧的前几天,还有人看到那个三姨太和铃木商社的人私下会面。”
文饮冰:“是铃木下弘吗?”
陈曼泽摇摇头,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黑白照片,摆在她跟前:“是铃木社长的一个秘书,也是商社的高级职员,叫铃木义。”
文饮冰的视线顺势落在照片上。
民国初年的照相技术不算高明,照片上的人像只能看出大概轮廓,依稀是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男人。
文司长眉峰一利,煞气毫无预兆地席卷而出:“抓了!”
陈曼泽:“……可他是岛国人。”
文饮冰一扬长眉,霸气侧漏地反问了一句:“所以他就能在华夏的土地上为非作歹,肆意兴风作浪?”
陈曼泽无言以对,只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