偎在他怀里的随心依旧不住地呢喃，“十三，十三……”那声音里蕴含着浓郁的情感，敲打在他的心田，燕十三突然发觉他当初选择离去，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
    又过了好一会，随心渐渐平静下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不是留了张画儿给六子么？我循着那画追来的。”
    随心一怔，抬起脸，双睫上还有丝丝水光，眼里却掀起了疑问，“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怎么会现在才找到这来？”
    燕十三眼底有丝尴尬，“你入宫没多久，我就寻来了。”
    “你是说，你早就来了？我入宫没多久的时候你就找到我了？”
    “嗯。”
    “你你你，”随心气极，伸出手使劲地戳着燕十三的胸膛，“你既已经找到我了，竟然躲着不见我，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越想越气，忍不住咚咚咚用力捶他。
    燕十三任她捶着泄愤，心中也颇后悔。
    “对不起，若我知道你会被派去和亲，早就带你走了。”
    随心发泄过了，气也平了，又重新靠回燕十三怀里，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当初我轻率地离你而去，也不会弄成这样。你不知道，其实，你刚走，我就后悔了。”
    “后悔离开么？”燕十三眸光一闪。
    “嗯。”
    “那你当初为何要赶我离开？我后来回那家客栈问过，知道你在我之后离去。还有，你留书中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终于问出了口。
    随心听到最后身子微僵，脸上不可扼制地泛起一抹彤云，尔后慢慢地晕染开来。她垂下眼，将燕十三的衣襟摆弄了半天，才轻声道：“十三，你没这么笨的，是不是？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懂的。”
    燕十三看着随心脸上愈来愈娇艳的红云，听着那别有意味的回答，只觉得仿佛掉进了蜜缸里，甜得身子都要化了。深埋于他心底的情感也因为这句话自他的脸，自他的眼显露出来。
    “随心，”他微微俯下身子，在随心耳边低低呼唤，声音低沉醇厚，传递着某种奇异的魅惑，“说给我听，我想听你说。”
    随心只觉得自己的耳窝一阵阵发烫，两腿酥软无力。她将脸埋在燕十三的胸前，几不可闻地嘤咛了声：“坏蛋，都明白了还要来问我！”
    “说给我听，我想听。”燕十三十分坚持，不住地用声音蛊惑她。
    随心因为低着头，没能看见燕十三脸上掩也掩不住的喜悦神情，她有些羞窘，又有些不忿，凭什么就只有她一个人受到了这种情绪的影响而张皇失措，燕十三却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又凭什么要她说出来啊！
    就算是受窘也要大家一起来才公平！她稳了稳张狂的心跳，伸出手勾住燕十三的脖子，把他的头拉低，“想听我说是不是？那，仔细听好了，我可要说了。”
    燕十三目不转睛地盯着随心，有些期盼，有丝紧张。
    两人对视好一会，眼中的那股子张力绷到了极致。忽然，随心用力在燕十三的嘴上啄了一下，旋即退开，“这就是我的回答！”
    燕十三一怔，抬起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唇，没想到随心竟然用这种方式回答于他，这比用说的更令他惊讶，随心可真是大胆呢！
    随心看着燕十三那震惊又喜悦的模样，他脸上的愉悦神情与眼底的惊讶之色都取悦了她，她抛却了原本的一点点羞恼之意，上前再次抱住他，看着他的眼，慢慢地，一字一句道：“十三，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燕十三醉了。平生首次品尝到了那种醺然的感觉，有些发烫，有点晕，有点软，有某种情绪亟欲宣泄……
    “随心。”他低低呼唤，用手指将随心的下颌抬起，随心望进他的眼里，发现他的眼光深沉而专注，显露出以前不曾流露出的情感，浓烈执着。她立刻就被那双眼吸了进去，晕陶陶不辨南北，迷蒙间，有股温热的气息在鼻端缭绕，接着双唇便被覆住，某种火热的东西在她的唇齿间不住探索，令她愈发昏沉沉了……
    良久，燕十三从随心的唇齿间退出，与她额头相抵，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急促。
    “公主？”
    忽然，房门外传来一声略带探寻意味的轻唤，屋内的两人身子都是一震。随心有些张皇，燕十三暗暗惭愧，身处险境他却迷醉于儿女情长，甚至还丧失了警惕。他拍了拍随心的背，示意她莫慌。
    随心定下神，向着房门方向走了两步，扬声问道：“什么事？”
    “热水已经烧好了，公主今日可要沐浴么？”
    “不必，我不想洗，还有，不要再来打扰我了，都下去歇着罢。”
    “是。”
    打发了宫娥，随心微微松口气，掉回头，望着燕十三，眼底又浸染上暖意。
    燕十三已然恢复了平常神色，他冲着随心伸出手，
    “过来，我们这就走。”
    随心方伸出手，又缩回去，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走，如果我走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得给我陪葬。”
    “难不成你准备乖乖送死？”燕十三眉头大皱，颇有几分恼怒。
    “你以为我愿意啊？这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两千余条人命啊，怎么是说撒手就能撒手的？我过不了自己这关。”说着，嗔了他一眼，“这还不都怪你，如果你那时就带我走了，哪里会弄出这么多事来！”
    燕十三微微窒住，片刻后，才道：“那时我刚刚知道你贵为公主，又见你出了那样的选夫试题，你要我怎样想？”
    随心望着燕十三眼中的那份介怀之色，脸上变得复杂起来，“没错，这是我们之间的问题，当初要不是这些问题，我们也不会分开了。”
    燕十三脸上一变，什么意思？随心的确介意他曾是杀手么？他的脸登时难看了几分。
    随心对燕十三难看的脸色恍如未见，拉起他的手，将他扯到床前，与他一同坐在床沿。看着燕十三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十三，我要和你说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也很离奇，你能不能信我？”
    燕十三默默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随心顿了顿，又道：“十三，等我说完，你若后悔了，若不愿与我在一起，我不怪你。”
    燕十三冲口而出：“我不会。”
    随心神情有丝古怪，“你还是等我话说完了再下决定吧。”
    燕十三拉过随心的一只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摁在心口，深幽的黑眸直看进随心眼底，“我不会。”他再一次声明。
    随心慢慢地将身子靠了过去，静静聆听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那令她无比安心的气息。燕十三微调了个姿势，让随心靠得更舒适，静静享受这温馨时刻。
    好半晌，随心突然开口，“十三，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
    “不信。”
    随心淡淡苦笑，“其实我也不信。”再问：“那，你信不信人有灵魂？”
    燕十三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要说的重要事情就是这个？”
    随心微恼，坐直了身子，转头看着燕十三，见到他脸上的打趣之色，又垮下了脸，嘀咕道：“我也希望这只是一场玩笑。”
    “我就是一个鬼，或者说是一缕幽魂。”她不再拐弯抹角，照直说了出来，末了，又迟疑地加了句，“你，怕不怕？”
    燕十三一径轻笑。
    随心更恼，“不要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这世上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这并不是我的身体，我原本……”她一股作气将自己的身世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初时，燕十三笑意不减，渐渐地他敛了笑，神色愈见惊异，待随心说完，他半天没有吭声。
    随心见燕十三半天不吱声，有些忐忑，有点失落，脸色渐渐黯了下去，悄悄地挪开了自己的身子。
    燕十三一脸冷肃，“你说你不是你？”
    这话听着古怪，不过意思她懂，她点点头，“这不是我的身体。”
    “你不是这世上的人？”
    “嗯。”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你本来就叫原随心！”
    “不错。”
    燕十三忽地一叹，“难怪每每想起前事，总有些地方令我不解，原来，你真是从未曾欺骗过我！”
    随心一呆，“你信我？”
    燕十三坦言：“这件事听上去虽然太过惊世骇俗，但我信你！怪不得当初你会说那样奇怪的话，会不知道家在何方，会说自己不可能回去。”
    随心迟疑道：“你，在意吗？”
    燕十三这才注意到随心脸上些微的不安，身子也有些远离。他软下脸来，将随心拉回自己的怀里，微使劲抱了抱，这才开口，“若你不是随心，我才要在意。”
    平平淡淡的语调，却惹得随心泫然欲泣。
    燕十三心疼了，愈发收紧了双手。
    “就因为这，你才离开我的？”
    “嗯。”随心点头，“我不是这世上的人，我也不可能遵从这世上的礼法，那些什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观念，对我来说都是胡说八道，想指望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更是没可能的！”
    燕十三失笑，“唔，我已经领教过了。”
    随心脸蛋微微发红，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再有就是你，你吓到我了，说什么命是我的，我不要你因为报恩这样的破烂理由才和我在一起，任由我左右你的生活。”
    燕十三大为感动，眉眼里漾着笑，戏弄道，“报恩不好吗？怎能说是破烂理由？”
    “才不好！你如今若还是因为报恩才如此对我，便是对不起我！我才不要把我的一辈子赔给一个满脑子报恩的笨蛋呢！”说到这，随心横了燕十三一眼，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是想着报恩的！”
    燕十三不语，只任那笑意在脸上浸染愈深。
    随心见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柔情，又窝回他的怀里，悠悠低语，“我若早明白就好了，你们古人本来就有够扭捏的，更何况你又是个冷冷的酷汉子，我本来也不该指望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的，当初若是能从你脸上见到这般神情，哪怕只有一回，无论如何我也是不会走的。”
    燕十三听了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半晌又低低道了句歉。
    随心轻轻摇头，“也不怪你，我可以先说明白的，好歹我也是现代人呢，坦白大方些也应该。”
    再听到随心的新奇用词，燕十三对随心的来处添了几分兴趣。
    “和我说说你的那个世界吧，我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养出你这样的女子来。”
    说到自己的世界，随心有些兴致勃勃，“我那里啊，比起这里可强太多了……”
    两人轻语低喃，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燕十三有些兴奋，随心却慢慢有了倦意，她掩嘴打了个呵欠，眼皮不由自主地往下掉，“你还想知道什么下回告诉你行么？我困死了。”
    见随心有些困倦，燕十三这才想到先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随心，先别睡，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还没有告诉我！”
    随心勉强撑起眼皮，“你反正能来去自如的，对不对？”
    “嗯。”
    “那就行了，其他的问题明天再说，”她窝在燕十三怀里阖上眼，“我要睡了……”
    燕十三哭笑不得，她到底有没有将她的生死放在心上啊？
    “等等……”燕十三轻轻摇她。
    “别吵，让我睡，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燕十三听着那含混的咕哝，明了了那其中包含的紧张过后的放松，那种对他全心的信任，心软了。
    反正他随时都可以带她离开，确实无须着急，就让她先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