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误入红尘 第十四章 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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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你怎么看呢?”卫元朗送柳清风回府,路上便迫不及待地询问他的意见。
“六王爷指的是原姑娘么?”柳清风面露微笑,一双饱看世情的老眼中流露出洞悉一切的通透明达,“王爷莫不是有意聘她为妃吧?”
卫元朗面上微赧,柳清风看了他一眼,心中雪亮。
“这小姑娘果然很不错,既有女子的天真烂漫,又有男子的洒脱率直,最特别的是小小年纪竟然有饱经世情的豁达,真是难得。只是……”
卫元朗听得柳清风对随心的评价很高,十分欢喜。可是柳清风最后那一转却让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忙问道:“只是什么?”
柳清风道:“只是她并非出身世家,王爷想要聘她为妃,怕是困难重重啊。”
卫元朗一听,心沉了下去。道:“这本王也知道,所以才要请先生前来先看过,这样的女子本王实在不愿放过,,还望先生在母妃面前帮我美言。先生曾救母妃性命,先生的话,母妃一定听得进去。”
柳清风道:“这小姑娘,老夫也很喜欢,帮王爷美言自无二话。只不过就算是娘娘愿意,皇上那一关怕也不好过啊。”
卫元朗道:“这个我自有办法。”
柳清风见卫元朗势在必得的样子,暗中皱起了眉头。卫元朗要娶原随心为妃,他自然乐观其成,这两人他都很欣赏,观二人的性情也颇相投,如果真是结为夫妇,应当会是恩爱夫妻。不过,就他今日观他二人间的神情举止,恐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那原随心虽然与卫元朗言笑晏晏,但观其神色她待卫元朗不过是朋友之情,就是那个护卫,她待之都比卫元朗多几分亲昵。只是卫元朗一向顺风顺水惯了,怕是不曾想过会被人拒绝,这话就算他想提点卫元朗,怕他也是不会相信。罢了,希望是他多虑了。
卫元朗送柳清风回府后,又在他府上盘桓良久。出门之后方发觉天上已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今年的这第一场雪,下得似乎太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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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燕十三反复琢磨日间所遇之事。那人确是“拈花公子”秦春山,这点是断不会错的。可是当日在宁安,自己明明一剑封喉,取了他的性命,这也是万万不会错的,别离剑下也绝无不死之魂。难道,那日自己所杀的秦春山竟然是有人冒充的么?还是不对,那日之人是若柳旧识,既曾为爱侣,又是切齿痛恨之人,这样的人是断不可能错识的。那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呢?
本来,他打算趁随心睡下后,去恭王府探探,可惜随心硬拉着他陪她下棋,竟是死活不放。没奈何他只能多输几盘给她,博卿一笑。待到随心睡下,天空已是白雪纷飞,大雪之下,行踪不便隐匿,他只得放弃。
燕十三反复思量,却百思不得其解,心头甚是烦恼。他做杀手这许多年,还从未出过如此纰漏,这要是传出去,他别离剑一世英名尽毁,而且也无法向若柳交待。他站起身,推开窗户,望向外面的别馆花园,园中静谧无声,只有雪花不断盘旋飞舞,将万物装点成一片银白。随心的屋子就在他的隔壁,他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细微舒缓的呼吸声,心中一暖,想到了随心并不喜他杀人。唉,罢了,杀手的名声又何须在意,这件事么,就不必再想了。望着茫茫白雪,万物悄然。燕十三暗忖:或许他是老了,厌倦了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能这般陪着随心,浪迹天涯,想来也是一桩快事。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长鸣,声如夜枭,与这银色的夜颇不相衬。燕十三眉头一皱,从身上摸出那块许久未带的面具来,覆在脸上。便如一缕轻烟般消失在别馆之外。
几个起落过后,燕十三来到一处山坡上。一个黑衣人手持竹管,已经在此相候。燕十三在那人三丈开外站住,道:“你怎会在此?”
那黑衣人道:“主人见你这段时间销声匿迹,担心有什么意外,所以差我来寻。”
燕十三目中微冷,暗忖,怕是又有什么人要杀了。只是尚有些微奇怪,这两年来,他的生意一向由自己做主,义父也很少过问,他只需要将大部分佣金交给义父就好。可是如今义父怎么会想到要寻他呢?算了,何须多想,有些事见面便知。反正他已想要退出江湖,在义父处也终须有个交待,日后方可与随心安安心心地四海云游。遂道:“你且回去,告诉义父,我不日便归。”
黑衣人点头,道:“好!我这就回去禀告主人。”说罢,掉头而去。身影在皑皑白雪中闪了几闪,便消失不见。
回到别馆,燕十三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反进了随心的卧房。随心日间很是疲累,此刻正拥被高卧,睡得十分香甜,面上一派宁静,嘴角隐约还有一丝笑意。他想去触摸那一丝笑容,伸出手去,又停在了随心的脸旁,顿了好一会,终还是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摩娑她脸上的那一抹晕红。入手滑腻蚀骨,温润异常,竟是再也舍不得将手移开。他留连良久,方缓缓将手收回。忽然忆起一事:自己要去了结身后事,那秦春山的问题就还是要先弄清楚,不然,他可是不放心离开随心。虽然,随心还是身着男装,但那秦春山是花丛老手,必然能认出随心是女子。万一……那即便将来他将秦春山千刀万剐,亦是于事无补。只是这一回更须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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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随心醒来,觉得外面亮得耀眼。想到最近自己愈来愈懒了,今日莫非睡到过午了?起来穿上衣服,正打算出门看看。早就在门外候着的秀儿听到动静忙打了热水,推门进来道:“公子,你醒啦。昨夜下了好大的雪呢,”说着放下水盆,帮随心整理衣裳。
“真的?我说怎么这么亮呢,原来是下雪了。那等一会儿,我们吃了饭打雪仗去!”随心兴冲冲道。秀儿帮随心把头发束好,又用丝带绑了,扮成翩翩书生的模样。随心看了看镜中的模样道:“秀儿,多亏了身边有你,要不然,我连头发都整理不好。”
秀儿道:“这不过是简单的束发,要是公子换回女装,我帮公子弄个现在最时新的新月髻,一定漂亮极了。公子也是,总不愿穿回女装,白白糟蹋了一副好相貌。我还打算给公子做几身漂亮的衣裳呢。”
随心暗道,要是只束个发的,她还凑合,真要是换回女装,梳那些个啰里啰嗦的发髻,她还不要累死?而且只怕是累死了,还不一定出得了门,原来在现代,她也是只会梳马尾的。至于女装么,云裳广袖,她是挺喜欢,但穿起来太烦琐。更何况长裙委地的,依她的性子,估计走不了几步她就要摔跤,摔个几次,再美也要变猪头。于是笑笑道:“出门在外的,穿男装方便,你要是喜欢就给自己做几身衣服好了,要是看中了什么衣服首饰的,也可以跟我说一声。”
秀儿忙道:“不用了,秀儿的衣服已经够了。公子可不要再破费了。”
吃罢早饭,随心就扯着秀儿打雪仗。秀儿虽然不是什么小姐,但一向以刺绣为生,也是少有运动,平日担柴挑水的粗活儿,也有邻里照拂。更兼天性使然,对着随心还不敢放开手脚,不一会儿,就被随心打得是落花流水。连连高呼:“不玩了,不玩了,公子饶了我吧。”
随心看秀儿一身的雪,头发都乱了,也不好强迫,而且秀儿没什么准星。基本上打不着她,而她三两下就打得秀儿全无还手之力,也太不过瘾。眼珠子转了转,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燕十三,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冷不丁得一个雪球冲他砸去。燕十三轻轻抬脚,便避了过去。秀儿见随心转移了目标,忙悄悄溜之大吉。随心双手连抓,左一下、右一下,到后来根本就顾不上将雪球捏实就丢了出去。燕十三也不还手,任她左丢右砸,只轻轻闪避。奈何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燕十三的衣角也没沾上。随心跑得是晕生双颊,终于停下脚步,喘道:“真笨,跟个武林高手玩什么打雪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停了停,又咕哝道:“也不知道让我一下,真是的,一点都不好玩,不玩了!”说着,负气将手中的雪球一抛,不成想正中目标,砸在了燕十三的身上。
“怎么可能?”随心呆呆的望着燕十三,黑色的长袍上盛开着一朵洁白的雪花。燕十三面上一派平静,看不出端倪。随心却有些明白了,心中温暖,走上前去,帮他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道:“我说着玩的呢,你习武的本能,该闪就闪。要不然,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别人趁机暗算,你反倒是闪不及了,那岂不糟糕?”
燕十三牵牵嘴角,暗道,这女人想得真多,不过她待自己还真是不错。
卫元朗昨日离开柳清风府第已经很晚了就没再出城。早上起来时,发现夜里的雪下得很大,担心随心这边仆人照顾不周,又怕随心衣服不够保暖,从王府取了自己的一件银貂裘匆匆赶了过来。来到花园门口,正见随心替燕十三拍雪,心中隐约有一丝异样,不由得看向燕十三,却见他一脸淡然。卫元朗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站在随心的身后道:“随心,在干什么呢?”
随心此时正在打理自己身上的残雪,听到卫元朗问话。回过头来,笑嘻嘻道:“我刚才正和十三打雪仗呢,你要早点来就好了,正好大家一起玩。”
卫元朗一笑:“难怪一身乱糟糟的,头上都是雪了,玩得这么疯。”说着,用手帮她拂去发际上的雪花。
随心此时歇了下来,便觉得手有些冷了,将两只已然冻得通红的手放到嘴边直呵气,并不时互相搓着。卫元朗见了,心疼道:“你看你,现在知道冷了吧。”说着将搭在胳膊上的银貂裘展开,披在随心的肩上。随心笑着道了声谢,便自己接手,系上了带子。燕十三在一边看了,心中恍然。
卫元朗道:“好了,雪仗也打过了,现在咱们回屋去,在火边暖一暖,不要冻着了。”
随心点头,“好。”
卫元朗伴着随心进了屋。来到屋中,婢女们早已经升起了炭火,又奉上热茶,随心手捧热茶围着火盆立时就觉得暖和多了。
随心方才玩雪仗,脸上的红晕尚未消散,这时在火边一烤,又添了几分艳色,被银貂裘一衬,益发明艳动人。卫元朗看得目不转睛。
“随心,明日让富春衣庄给你制几套女装来,你若是穿上女装,必定也是天姿国色。这一身男装,真是白白糟蹋了一副好相貌。”
随心心道:怎么又来了个让我换衣裳的?笑了笑:“不必了,出门在外的,男装方便。我已经习惯了。”
卫元朗道:“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你还要到哪去?在我府上住的不是好好的么?何况,总穿着男装也不成体统。”
咦?好像不太对!随心心中暗道,卫元朗管得好像太宽了点了。她暗暗皱起了眉头。正在这时,管家来报:“爷,靖王爷与伍大人来了。”
随心一听,更是眉头大皱。可是这时如果说离开的话,那表现得也太明显了些,只得低着头闷坐一边。卫元朗看了随心一眼,暗中叹了口气,道:“快请。”
不大一会,就听得外面传来卫元琛的笑声:“六弟,你好悠闲啊,日日躲在这里,那王艳雪,都到本王府上问过你几回了呢。”卫元听了眉头大皱,暗中思忖,看来要快些将随心是女子的事告诉三哥,免得三哥还想着将他与那骄纵的王艳雪扯到一处。
卫元琛在外间抖了抖身上的雪,一旁侍女忙帮他将狐裘解下,卫元琛跺了跺脚,抬腿走了进来。一旁的伍怀云也跟着走进来,对卫元朗行了个礼道:“六王爷。”卫元朗摆了摆手,道:“免了。”
“原公子也在啊。”
随心站起身,冲他施了一礼:“靖王爷。”
卫元琛道:“原公子,为何你称我六弟六公子,唤我却是靖王爷啊?”
随心心道:这怎么好解释呢,总不能说我和你不熟,或是说你没卫元朗那么随便吧。只得笑笑。卫元琛原也不指望随心回答,他不过是因为卫元朗说过随心不爱结交权贵,特意以示随和罢了。
卫元琛又道:“原公子如果在六弟这里住腻了,也可以到我靖王府小住,我靖王府内也有些不错的景致呢。”
“多谢靖王爷,不过我过几日就要走了,王爷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随心干脆把要走的消息说出来,让卫元琛死心。
卫家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惊。燕十三在一边也皱起了眉头。卫元朗忙道:“随心,你还是要走吗,刚才不是说了在我这里长住的么?”
随心心道:那是你自己说得好不好,我可没答应。而且现在看来再不走就要有麻烦上身了。口中却道:“六公子,我也在你府上讨扰了这许多日子,再住下去,我都不好意思了。”
卫元朗道:“你若是在我这里住上一世我倒是求之不得呢。”
随心一皱眉,唉,我就怕你这么说呢。勉强笑了笑,道:“许是方才玩雪受了些寒,我想回屋去歇一歇,靖王爷,六公子,对不住,随心先告辞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借口很烂,不过她顾不了这么多了,匆匆站起身向两人行了个礼,便落荒而逃。
卫元琛在随心走后,脸沉了下来,道:“这原随心一点也没有为我所用的意思,我也暗示过他,将来可以加官进爵,便是封候拜相也不是全无机会,可他竟是全不动心。我不能就这样让他走掉,万一他被二哥拢络,于我不利。”
卫元朗道:“随心她是不可能入仕的。”
“为何?”
“随心她是女子。”
“你说什么?!”卫元琛大惊。
“随心她是女子。”卫元朗重复,“她是不可能入仕的,那样便犯了期君之罪。”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不跟我早说!”卫元琛在宁安便也只见过随心两次,后来便没将她放在心上,因此对随心容貌上的改变感觉没卫元朗那般清楚,他虽然也觉得随心变好看了些,但他只当是因为衣饰的原故。再加上随心的这一身才干,全没有想过随心是女子的可能。
一旁伍怀云也叹道:“真没想到,这原随心竟然是个女子,那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可惜,可惜。”他意指可惜随心身为女子绝了入仕的可能。卫元朗不语,卫元琛想了想卫元朗待随心的态度,立时便恍然大悟。“你有意纳她为妾!”
“不!我想聘她为妃。”卫元朗庄容道。
卫元琛一顿,随后想了想道:“那也不是全无可能,立个侧妃嘛,还是可以的。不过,六弟,这么一来你就一定要让她将一身所学全部拿出来。”说到这里,卫元琛笑了起来,“六弟,你也早些说出来,省得本王还想着怎么才能让她为我所用,如今既然知道她是女子,你又原意立她为妃,以六弟的身份,我若说愿助她成为你的妃子,那原随心一定是欣喜若狂了。何愁她不为本王尽心尽力!”说罢哈哈大笑。
“好了六弟,明日本王便派人送些胭脂水粉,珠饰美服来,六弟你就等着做新郎官吧!”说着大笑着出门去了,伍怀云连忙相随。
卫元朗得了三哥的保证也十分高兴,直想着怎么将这话和随心挑明了说。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得偿所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