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一波三折 (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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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钟秀右手挽缰,左臂挟挺机枪。
    樊老五把挺机枪横在马鞍上。
    小七右手握支短枪,左手抓柄马刀,腰插两把红缨匕首,把条丝绒缰绳咬在口中。
    有两名骑手各跨一马,每人手中另牵一马,两匹无人的马背上各驮两箱弹药。
    进山报信的村民中,有两位年龄较长者分别拽住了两名正在上马的团勇,其中一个边使眼色边阻止:“孩子!去不得……咱们惹不起官兵。”
    二团勇立时横眉竖目:“爹!樊二哥待咱不薄,松手……咱不能这时候站到干地上呀!”
    马英父仇在身,倒竖蛾眉,驱马直前,脸盘上贴两片火烧云。正行间,她猛地抖缰一指前路:“看,该死的官军又抄我们山寨来了。”
    果然,迎面的来路上又出现两支队伍,队伍中骑兵不多,不见烟尘,不闻喧哗,行速甚缓,东张西望,好像畏首畏尾,似要偷营摸寨。
    “找死!送肉上门。”樊钟秀轻骂一声,当即勒马驻足,一瞥身边地形,扭身低令:“停,快进西边山林。”
    团勇们训之有素,动如脱兔,一呼之下,迅速隐入山道边的两片树林。
    林中枝繁叶茂,花遮叶盖,声音顿无,阴森中暗暗透出杀机。
    樊钟秀躲身一丛野竹间,再次发出命令:“弟兄们盯好林间小道。无令不许动手。待会儿不许放走一个。”
    迎面人马渐入林中,根本不是官军,他们零零乱乱,衣冠不整,一前一后地分作两拨。前队不足四十人,后队倒有七、八十。
    两对队共有坐马二十余匹,队中火枪寥寥,多是片刀长矛,间有少部分匕首、三节棍。两队为首各一人,全都胖乎乎的个头不高,年龄全都三十左右,仅仅一白一黑,皮肤颜色显得分明。
    两只踟蹰而来的人马,入林之后忽然止步不前,东倒西歪地坐在林间小道上休息起来。
    黑白二汉子拉马走到一处,靠树而立,开始交谈。
    黑汉子首先开口:“牛绳哥,黄龙山果然山险谷深,四周黄漫漫的,比咱靖边的黑牛城隐秘多了。”
    白汉牛绳打火吸烟:“那当然。听名辩意,咱是黑牛,人家黄龙嘛!马奔,快到了,小点心啊。”
    黑汉马奔:“牛绳哥,樊老二可是出了名的公道大王,如果给咱来个就地拔毛,然后锅里煮鸡,咱们就净眼毛光了!”
    牛绳跷起鞋底磕烟锅:“不会不会。樊司令就是梁山李逵,也不能开刀杀林冲。待会儿到了山口,先投名,后进人,我不信他能把咱当成肉包子吃了。”
    马奔夺过牛绳的烟锅,也开始装烟打火:“也是也是。咱们虽比不上好汉林冲。可好歹也都是被逼上这条道儿的,人不亲行亲!他妈的陆建章若能让咱安生种上二亩地,谁出来钻这黑胡同找罪受啊?趴着也是死,跪着也是死,何不站起来窜一窜?能顶破网的都是大鱼!”
    “咴咴咴……”林中陡然飘出一声马叫。
    一名团勇急忙伸手去捂马嘴,已经措手不及。
    樊钟秀被迫现身。
    马英被迫现身。
    鲍玉莲、老五、小七齐向林中团勇高叫:“别动!他们不是官兵。”也等于一齐现身。
    一百五、六十名团勇不动已动,将近过半纷纷从树后、草丛间直起头来。
    牛绳忙中拔枪。
    马奔用烟锅指向樊钟秀:“你们什……么人?”
    二人身后,百多人的队伍倾刻大乱,少数跳起,半数想窜,另外少半坐卧难起,立时趴倒路边,有两个正在解裤子撒尿的,裤子一下滑到脚脖子上……
    黄龙山一杆伏兵纷纷现身,步步逼向牛绳马奔以及他们的部属。
    牛绳垂下短枪,大为惶慌诚恐:“请问各位,你们……我们……”他慌得无从问起似的。
    樊钟秀撩步向前,大手一挥:“二位免谈,刚才我已听到一、二。多谢二位抬举樊某,樊老二先谢诸位了。小七,你领他们先回山上休息,一切等我回来再议。”
    牛绳、马奔更加吃惊,仔细打量一番面前众人,马奔突然一抹双眼:“您原来就是樊……樊二哥呀?兄弟们远来入伙,有眼不识真人。”说着回身招呼部下:“弟兄们!这位就是公道大王,快行进山礼!”
    林间小道上“呼噜噜”跪倒了一片汉子。
    樊钟秀一时感到喜怒交加,一扫自己的两位兄弟,话咽喉头间。
    一名团丁大叫:“樊司令家里正遭劫,黑牛城的弟兄们先随七爷进山吧。”
    马奔面色急剧转冷:“什么东西这样大胆,欺负到樊二哥头上?走!弟兄们,先随樊司令冲个头阵去。”
    黑牛城众人一呼而起,纷纷举起家伙,一时间也显得威风骇人。
    “这……”樊钟秀激动起来。
    牛绳短枪扬着:“樊司令!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既然司令家里有事,我们不能不管,今天先冲上一阵让你看看,也算献个进山礼了。今天你就瞧瞧,我的黑牛城弟兄有几个是蹲着尿的。”
    马奔飞眼一瞥马英、鲍玉莲,暗中一瞪牛绳。
    牛绳急中改口:“弟兄们!拉稀屎的留下来,是汉子的走前头!”
    老五、小七急中加喜,分别扯上牛绳、马奔:“牛哥,马哥是雪中送炭!”
    樊部人马扑进贺家沟。
    众乡亲哭迎樊部:“樊司令……”“樊二哥……”
    要说,乡亲们还犯不着如此伤心,因为人不伤心难落泪嘛,他们所受的无非是一场惊吓而已。但是,他们有目共睹,官兵之所以这样忽来忽去,对司马师先杀后葬,似乎是敦反家心存顾忌。不过,顾忌归顾忌,乡邻们毕竟也看出,樊家已经克罪官府,不再是以前那样的“祥光普照,瑞气临门”了。如果真的较起真来,以樊家斗官家,后果岂不堪虞?倘若樊家从此倾家势倒,以后的贺家沟等于又失去了一道近在眉峰的屏障。所以,众乡邻一是出于对樊家的同情,二是人人也在为自身担忧。
    总之,樊家与乡邻,已如鱼与水,相互间的关注。全是真挚的。
    樊钟秀率队扑家,急如救火,先听到是哭声,后看见的是封条。
    樊小七一刀挑断了大院门上的头道封条。
    宅内各室门上的封记均很快被众人一一撕下。
    众人卷浪一样涌向樊宅后山坡。
    宅后坟丘已成两堆。
    司马师的新坟顶上,高插一支木拐。
    “爹——”马英扑坟抱拐,嘶号裂心。
    余人愣立,众皆吃惊的是新坟一侧早已跪着两个陌生男人。
    二男人各自挎个小包,风尘朴朴,体态文雅,风华正茂,目秀眉清,他们也正跪在司马师坟前默默叹息。
    樊钟秀强忍悲愤,倾身一礼:“两位年兄,来自何方?”
    二位拜坟者跪着转身,其一作答:“小可二人,清涧人氏,刚刚留学日本回来,我叫惠有光,他叫郑思成。”
    樊老五听言眉立:“什么?你们来自日本?”
    小七跃到五哥背后:“就是那个趟过我们京都,撵跑光绪皇上,烧过圆明园,抢过紫禁城的小日本吗?”
    惠有光、郑思成弹土起身,相视一眼,脸上布出两片苦笑。
    郑思成说话较为柔缓:“日本国虽然小如弹丸,但能跨海越洋,犯我中华,其强胜于中国,究其实倒有不少可学之处。”
    马英卧坟悲泣,听至此处,拔杖直身,半跪下体,杖指郑、惠二人,顿时怒不可遏:“洋奴!敢来送死。”
    惠有光、郑思成不寒而栗,稍一退身,稳住心神,惠有光苦笑更深:“壮士息怒。古人且知,人固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如果死得亲者痛,仇者快,那倒死难瞑目!”
    樊钟秀拂退马英。
    鲍玉莲搀马英走下新坟。
    樊老五手指惠有光和郑思成,立眉再言:“二位,有话明讲,我们弟兄可没工夫打哑谜。你们看……”他用手一指新坟和自家宅院,突然“嗨”了一声,勾下头去,目中热泪滚滚。
    郑思成慢慢现出从容:“我和有光兄弟,远渡重洋,漂泊海外,一心寻求救国真理,此次返回陕北,一是受人之托,二为慕名拜见,特来洛川黄龙山寻找公道大王樊钟秀阁下,不料碰见樊家惨遭不幸,被官军抄家血洗。遍听村人传颂,司马老侠死得装怀激烈,我们钦庆万分,无力为樊家尽心,故此先来坟前一祭,聊表仰慕之心。”
    鲍玉莲暗拉二弟和马英,稍退一旁耳语:“哪有这等巧事呵?家遭不幸,人心不稳,爹娘婶子还有哥嫂兄弟,暂还不知下落,咱们……再不可粗心了!”
    樊氏夫妇和老五、小七全都陷入沉思……
    樊小七顿时大显躁急,扭身一跃,跳到惠有光、郑思成面前:“哼!巧言花语只能哄骗尿床孩子。官军前脚走,你们后脚到,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少跟七爷编故事。说!谁派你们来卧底的?”
    樊钟秀犹豫而前,一把挡开七弟:“二位!你们受何人所托?找我究竟何事?可否让我见点凭证?”
    郑思成轻问:“阁下就是公道大王吗?”
    鲍玉莲拦身挡口:“我等何人,不须多问,你两个如再藏头露尾,莫怪我们刀枪无情。”
    牛绳、马奔立即齐举短枪,双抢立指郑思成、惠有光鼻尖。
    众人个个色历,立围两个陌生人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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