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蜻蛉(3)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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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勇音没有说话,其实有时候她也很不理解眼前这个女人,明明自己的丈夫宠幸其他女人,她却高兴得很,不但不像那些深宫中的女子一样哀天哀地,反而抱着无比理解的态度,真是不得不说她的确是个奇怪的女人啊……
    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她还是相当尊敬和喜爱这位宽容大度,风姿绰约的主人的。
    思维一转,她又有些不高兴了……
    “话说回来,已经第三天了呢,距离尚侍桃殿下住到蓝染殿下的寝宫
    里,大概也到时间了吧……”
    勇音说着,眼里不禁有些不满的情绪溢散开来。
    按照风俗,圆房的两人最起码要在一起待上三天,外人不得打扰。但是以前,蓝染向来都是在第一天以后就会将姬妾送走,然后接回烈夫人,没想到这次……
    难道男人真的是喜新厌旧的动物吗?
    “不要这样,勇音。”
    回头看着勇音,烈笑得很温柔,脸上看不见一丝阴霾————“这不正说明这次惣右介大人很喜欢桃大人吗?那是好事啊。”
    “夫人说的……是……”
    看到烈一脸满意的样子,勇音只好不再说什么,谁叫她的主人是个心胸宽大到极点的女人呢……
    “你们趁我不在,在说我什么呢?”
    一个低沉的男声插了进来,温和却中气十足,稳重又稍有戏谑,好似天空中飘落的羽毛,柔软,却又抓摸不住。
    “蓝、蓝染殿下!!”
    看到前方翩翩走来的男子,勇音被吓了一跳,赶忙欠身,手中的梳子都险些掉下。
    一边的烈却没有多少惊讶,依旧带着往昔不变的温婉微笑,深深地望着缓缓走近的男子。
    “您……不是应该……在寝宫里……和……”
    不忍心讲出那个被眼前的男人宠幸了三天的女子的名字,勇音的声音越来越小。
    笑了一下,蓝染的眼里却坦然自若。
    “是呀,不过昨天一早我就被今上紧急叫出去了,讨论明天太子殿下的选妃宴一事,今天晚上才回来。想起我的妻子还行踪不明,也就管
    不了那边,赶紧来找她了。”
    不急不慢地解释到了“行踪不明”一句时,蓝染的眼角划过一丝略显调皮的光华。说什么“理应回避”,这女人还真是让他无奈又怜惜啊。没有任何反应,烈还是温柔似水地微笑着,看着眼前男子眼中映出的模糊的自己。
    听到这样的话,勇音的心里顿时舒坦许多——原来这个男人并没有沉溺于尚侍的美色,而是因为公事耽搁,才没有来接夫人。从小待在深宫中,勇音看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血腥争宠,倒是这一对,真是少中又少的难得。
    至少在这样阴谋重重的宫廷里,从来没有过。
    “勇音,已经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抬头望月,蓝染轻声吩咐,语气柔和得如同那一缕清凉的月光。
    聪明如勇音者,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内藏的意思呢?忙不迭地鞠躬道安,她用最快的速度抽身走人,将这一轮明月与一方宁静留给了那对恩爱夫妻。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勇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烈才微笑着开口。温柔地一笑,蓝染的大手已经抚上烈雪白的脸颊,轻柔地,怜爱地。
    轻声在她耳边低喃,他的语气里浸满迷恋——
    ——“傻子,你……我怎么会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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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今日太子选妃,这条街道也不会这么热闹,热闹得连天边的云朵都要被女子们绚烂的和服染成五彩的了。原本就不算太宽阔的街道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全是参加选妃的女子所乘,披红戴绿,穿金戴银。就连拉车的马身上,也挂了一串又一串的珠宝玉石,豪华至极。
    马车全部拉着苇帘,看不见里面羞红脸的伊人是何种表情,但是不知是为了炫耀还是单单为了引来注目,那一张张用来遮住女子娇颜的苇帘下,竟然都无比默契地“不小心”漏出了和服华丽的裙摆,妖艳地在风中招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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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日本,女子除了亲人与丈夫之外是不允许会见外人的,就算是谈话,也一定会在自己与客人之间拉开一条苇帘,借以挡住容颜,不让外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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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却有一辆什么也没有露出的马车,不但没有群摆什么的,连薄薄的苇帘都用了两层,完全隔绝外来的视线。这样装扮似乎是为了遮掩什么,其实却更加引人注意了。
    “为什么……要我装扮成那个更衣啊……”
    马车里,穿着色彩浓艳的复式和服的游子委屈不已。
    “因为只有你最像一个含羞的更衣。”
    不满地瞥了一眼游子,装扮成侍者的露琪亚小声训斥,紫色瞳孔里溢满不屑的神采。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一个更衣该干什么……”
    游子还是觉得心里有只青蛙,跳得七上八下。
    “你不用知道,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们的。”
    面无表情地透过苇帘的缝隙看着外面,装扮成另一位侍者的夏梨低声说,语气依旧是无波无澜。不便再说什么,游子只得暂时忍着意见扮演者这个早就在昨晚被她们烧成了一滩黑灰的更衣。
    也不知就这样等了多久,只觉得天上的云都快要变成石头落下来了,游子一行人才感到前面的马车开始缓缓移动,艳色的裙裾又开始随风招摇着主人的美丽。
    夏梨和露琪亚在马车开始前进的那一刻都换上了一脸凛冽的戒备。
    终于……选妃宴要开始了呢……
    很快,前方传来一声号令——
    ——“时辰到,所有妃选开门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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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广的庭院周围已经是繁花盛开,姹紫嫣红了,那一支支嫣红的梅花,俏皮的芍药,高贵的百合,无不在风中骄傲地招摇,犹如今日前来的无数女子,花枝招展,擦胭抹脂,艳丽至极,只为自己可以屏展中选,一举跃上万人之上的高位。
    坐在华贵的雕花红木椅上,元柳斋院不动声色,长长的花白胡子显示出他的年岁,和他所走过的无数个春夏秋冬。
    他的身边坐着的才是今天英俊的主角——皇太子冬狮郎。他真的是一位光华照人,倜傥俊朗的男子,一颦一簇间都尽显皇室风范,华丽复古,却又迷人自醉。也难怪有那么多女子要不惜一切代价披荆斩棘,杀开一条血路,只为在这位主角面前自现一媚。只是,这位主角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高兴或者开心,反而一脸舒展不开的愁容,默默枯坐凝思。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光彩绚丽,华丽灿烂,但是映入眼帘之后却全部失去了色彩,变得惨淡晦暗。悄悄瞥眼坐在左边上席的左大臣蓝染,冬狮郎的冰眉微皱,目光像一根根刺一样,想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又英气逼人的男人撕开,好好看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就是这个男人,抢走了他唯一心爱的女子!
    然而他却无能为力,这深宫之中,并非都是如愿之事,就算贵为太子,经历的事与愿违也已经太多了,居此高位如他者,自小就在这样的地方摸爬滚打,实在是太了解这个道理了。
    事到如今,除了隐忍,别无他法。
    蓝染对面坐着的便是当朝右大臣——浦原喜助。乱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颔下的胡渣零零碎碎,好似不拘小节又似故意放荡,叫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只有那被头发挡住的眼睛里时不时射出的细微凛光,似乎
    是在告诉他人——此人也并非泛泛之辈。
    正间的位置上端坐着当朝太政大臣黑崎一心,也是一副严肃的表情,威严高大,不苟言笑。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对视一下就让人全身冷汗。他身边坐着的自然是他那位英勇过人,才干超群的儿子,现任的太政纳言——黑崎一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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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言——即类似参谋的职位,一般大臣之下都会设有大纳言、中纳言
    等职务,以便讨论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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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着和父亲一样的鹰般的双眼,他的眼神更加凛冽,暗藏的英气和压迫感好像会在不经意间溢出眼眶,直至人心。虽然仪表堂堂,英俊有加,却让人不自觉地不敢直视,敬畏三分。
    在他之前,端坐的便是那位清高超脱的皇子兼六亲王——朽木白哉。
    虽然和其他人一样坐着,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他人无可比拟的,不同于冬狮郎的天生王者君威,也不似蓝染的深掩暗藏英气,更不同于黑崎一护的俊朗凛冽盈目,他全身散发的是一种无可言喻的超脱和高洁,恍若天外之人,无羁无绊,仿佛不属于这个尘世,不存在于这个混沌的天地之间。微闭双眼,他对眼前的盛事丝毫不感兴趣。
    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在偌大的正堂上,几乎可以将人的心智吞噬,撕咬得一丝不剩。堂外,近日参加选妃的女子均已就位,艳丽的裙摆依旧露在外面,似乎是暧昧的无语凝噎,只等里面一声令下,时刻准备搔首弄风姿。
    “名字?”
    微微睁开眼,担任这次选妃宴执行者的今上的侄儿浮竹十四郎开始问讯第一个走进的女子。
    女子低着头,纤纤细步,精妙无双。华丽的复式和服犹如春季盛开的凌霄花,从内而外层层铺叠,霜花轻缀,艳淡和谐。一头金色长发自然地卷着,画着美丽的弧度。女子未抬头,依旧谦逊地低着。轻启红唇,她答道——
    ——“乱菊,松本乱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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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办……我……一点也不会应付啊……”雕花玄门外,游子的声音似乎都紧张得能挤出汗水来。
    “什么啊?应付什么啊?要认真对待,搞不好太子还真的看上你了!”
    露琪亚回头看着这个好像没见过世面一般的小丫头,一丝挖苦的笑容浮上绝色的脸颊。
    “讨厌!!露琪亚!万一真轮到我了怎么办啊!!”
    又气又急,游子真是佩服露琪亚还能在这种场合下开玩笑。
    “不要吵,不需要你应付。”
    低声冷言警告两人,夏梨小心地拨开苇帘,向外望去。
    “不会轮到你的,夜一已经在路上了。”
    她的语气平静无波,好像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太子宫廷。
    听了夏梨的话,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闭嘴了。夜一,她们的同伴里最敏捷的一个,看样子已经是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而一旦她来了……就有好戏看了……
    “抬起头来。”
    放下名册,浮竹面无表情地说。应着浮竹的命令,乱菊缓缓抬起头。
    一时全场的时间停顿了,仿佛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一样颤抖了一下,然后才狼狈地继续蹒跚前行。
    除了不食世事的朽木亲王压根没有抬头之外,其他人都睁大了双眼。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啊,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面若粉霞,眸若星辰,艳丽不花哨,妖艳不腻人。那一双勾人心魂的美目一轮便是一道亮丽的光环,红艳的唇一抿便是一片诱人的嫣红。
    如此美丽的人儿,真是求不得的尤物啊!
    轻瞄一眼在座,乱菊的心里偷偷笑了起来,男人都是浅薄的动物,看到漂亮的女人,就连自己几时生的都不知道了!
    这种样子,还真是让她乱菊看不起啊……
    胜利感十足地看着被自己迷住的男人们,她的嘴角挂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冰冷——
    ——很快,他们就都会变成她脚下踩着的尸体了。
    作为杀手,这点残忍是必须的。
    美目来回扫视着,乱菊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不想却在正得意时猛地被一双凛冽冰冷的碧目扎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混合着无情、冷漠、不耐烦,甚至是……厌恶,如此这般的冰冷神色,乱菊还从来没有收到过。而扔给她这样厌恶表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她乱菊今天用尽浑身解数要迷惑的目标——太子冬狮郎。
    露出这样的眼神,很显然,他对她一点兴趣没有。
    没有想到,对于男人来说一向无法抗拒其魅力的她竟然遭遇到了这样的人,不但毫不动心,还公然表现出对她的反感……这对于乱菊来说……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该死的家伙……以后我一定好好把你的尸体踩几下!!
    在心里下了狠语,她妖媚的容颜也在不经意间狰狞了几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冬狮郎示意她下去,便不再看她一眼。其他人看到了他的举动都大吃一惊,其实太子的绝情寡欲是大家皆知的,只是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子还能如此安稳,确实有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
    他真的是对女子毫无兴趣吗?
    “哎呀,这么美丽的女子,太子殿下都不喜欢吗?好挑剔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带着嘲笑和戏谑的声音,原本还冷漠的冬狮郎立刻雪眉一皱。
    他太清楚不过了,只要这个声音响起,就表示他的威严又将荡然无存。一丝笑容挂在脸上,说话的银发男子轻松地挥挥手,表示自己没有数落太子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当然他的“有感而发”确实有些过火,那双看不到深处的眼睛,闪着的是让人捉摸不透,也让人寒毛直竖的笑意。
    “不要无礼,银。”
    低声训斥,蓝染的眼神却还是温和无害的样子。
    “不好意思,一下子失态了!”
    被唤作银的男子顺水推舟地道歉,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减少一分。
    瀞灵廷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全名市丸银的现任左大纳言是多么胆大,不管是太子还是今上,都在他开玩笑的范围内。双眼一眯,嘴角一钩,他就能说出别人不敢说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连那一如往昔不变的笑容都没有半点不安,自然得好像一切理所应当。
    但是作为左大臣蓝染亲自力推的人才,他的才能却也是无人能否认的强悍和全面。
    不再说什么,蓝染自然地垂下视线。
    毕竟是自己旗下的左大纳言,不便多说,居此高位,他很明白分寸。
    但是某人似乎在这场没什么意义的闲聊中找到了一点新鲜的事——
    ——“既然市丸你那么喜欢这个女人,那就送给你吧。”
    说得无关痛痒,冬狮郎微闭碧眸,大手一挥,一个人就这样转手了。
    一言既出,在座皆叹,叹得无比有默契。
    乱菊惊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非但对她的美色完全反应,而且还一点不可惜地将她随便送给另一个男人,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这些对于乱菊来说,都是莫大的耻辱!
    “谢了!”
    送得很无关痛痒,收得更随随便便,市丸笑得相当自然,仿佛刚才收到得不是一个人,只是一样没有生命的物品而已。
    一个女子就这样被一个男人转手给了另一个男人,听起来荒唐,却又在于这个富丽堂皇的瀞灵廷,而且……早已有之。
    谁都知道,每次被太子送出去的美姬不计其数,性子烈的跳河上吊的都有,所以这次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况且……在这个时代,女人不过是男人的玩物而已……
    还没回过神,乱菊已经被一把拉到一边了,抬起眼,她对上了一双笑眼眯眯。
    心跳猛地慢了一拍,乱菊的眼睛瞬间睁大——
    ——那是一种什么笑容?完全没有别的男人看自己时的那种痴迷和色相,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是笑着,不停笑着,一直笑道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摸不清那笑容里真正的意思。
    那是一种深藏至极的表情,一种无法碰触的模糊,仿佛晨曦中那一抹分不清冷暖的色调,看似温和,实则冷凝。
    “以后,多多指教,美人儿。”
    丝毫不受身外投来的羡慕、嫉妒目光的影响,市丸轻声对乱菊说道,脸上,依旧笑容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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