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五、新加坡不相信眼泪(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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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新加坡不相信眼泪(第二部分)
唐将一摞彩印文件放到小圣跟前。
擦着眼泪,小圣模模糊糊看出是一些照片。身体的局部。
“你仔细看一看,这些是不是你的?你要确认这些胳膊、腿都是你的,就在每一页按个手印。”
小圣这才仔细去翻看那些纸,不由吓一跳。果真是前些时候自己光着身子,让监狱警员拍下的局部。胳膊和腿也就算了,大腿那张把其他局部都带进去了,毛发簇拥,青瓜垂吊,清晰无比,跟一张另类写真没什么两样。还有拍大腿内侧的那张,当时摄影警员让他把中间部位用手掌掩住,可是两个粉色的DAN-DAN依然暴露在外,能看清细部,甚至是毛囊的每一处细节。还有PI股……“干吗?”他急切地问。
“这你就别问了,如果确认,就按手印。”
小圣当然认识自己的身体,不会有错,但他就是不想按这个手印,“你们要在法庭上出示这些照片?”他惊恐地问唐。
“不一定,要看庭审的情况——”
“给我一点脸面吧……”
“事到如今,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争取无罪重要?”
“阿叔——”小圣凄楚地求唐,“我最终是要被判坐牢的,给我留点尊严好吗?别让法庭上那么多人看我——这跟让我褪光了站在法庭上有什么两样?我宁愿选择坐牢,也不要在法庭上公示这些。别再羞辱我了好吗阿叔?我求求你!”
唐木讷地看着小圣,内心多有同情。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当然不愿意LUO身示众,他还有一辈子。但他不知如何表达,甚至不会做一个宽慰的表情,安抚一下当事人的激动情绪,争取他尽力与自己配合,他耿直地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你聘的,你不可以左右我。我也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僵持。
痛苦的僵持,无奈地面对……
过了好一会儿,唐试探着把红色印泥推到小圣手边,小圣居然屈服了。看着他在每一页上按下手印,唐不易察觉地笑了笑,然后将彩印件收入公事包。
“今天就到这儿吧。”唐说,“三天后法庭上见。但愿有一个好的结果。”
小圣默然。到今天他终于明白,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就是眼泪。
夹起公事包,明明要走的唐律师突然漫不经心地问:“和你同住在租屋的那个人是谁,我怎么一直没有见到他?”
小圣一惊。他能感觉到,唐律师绝非偶然起意,他是想用突袭方式,在小圣完全缺乏心理防备的情况下,一举击破他,让他暴露实情,然而——
“没有人同住。”小圣镇定地回答。
“从来没有?”
“你是说山上那个木屋吗?一直是我一个人住啊。你为什么觉得那里还住着别人?”
“哦没有。”唐解释说:“你这么拮据,按理说,应该找个同租人。不是可以减轻一点负担嘛。”
“没有。”
“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已经有了防备的小圣怔怔地看着唐。
“——你和皮特警官是什么关系?”
肥肥的唐律师,脸上挂不住表情,却有一双老辣的眼睛,也许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这样的人,究竟是可信,还是不可信?小圣有点恍惚。
“我不认识他。”小圣断然说。
对于小圣的回答,唐并没什么特殊反应:“……我顺口问问。”
这一晚,小圣无论怎样也无法入睡。三天后的第二次庭审,究竟会出现怎样的风云变幻,谁都无法预料。
这天晚上,还有一个人和小圣一样,整晚没阖眼,那就是皮特。
皮特把这场官司看作是命运的十字路口,关系到三十岁之后的人生往哪里走——幸福继续眷顾他这个单身男,抑或是重新回到冰冷的现实?
结识小圣前,皮特不认为人生有不同的境遇。一个人有命定的轨迹,自打一出生,上帝就替你把一切安排好——性格决定命运,基因决定生活态度。拿他来说,做警员,慕男SHE,双重人格,孤僻不合群,都是性格和基因决定的,不可违逆,他也无意去改变。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好与不好,满足与不满足,都得把气调匀了往下过,就像五千米晨跑,跑着跑着,靠的只是惯性了。
遇到小圣仿佛也是命中注定。
一扇北窗,是上帝为他打开的门。
其实,刚和小圣接触时,他也没指望生活有多大改变,只不过之前闪进洗手间的那些事,可以减少或者不再有罢了。靠眼光抚摸,变为真真切切地用手、用心,用手心和指尖,当然好,这叫“让理想照进现实”。从“可感”到“可触”,获得的幸福感是不同的。
饿了总是要吃;渴了总是要找水。许多事都是上帝教的。上帝不教,不安排,不诱导你,你怎么知道男人世界也有待开发?你怎么知道NAN-NAN接WEN也是可以导电的?怎么知道将两根同样的棍子压在一起碾磨,这些都是上帝早就有的设计?你怎么知道,人生除了这样那样明里摆着的幸福,还有你完全不了解不知道的快乐。有时候想想,上帝才是最会来事儿的,没有他就没有不可回头的人生。
事实上,到了这一步,皮特依然没觉得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直到终于有那么一个机会,他按照上帝的教科书,把生命的钥匙插入幸福的锁眼,那一刻,仿佛一切都被开启,心灵突然就豁亮。他蓦地发现,前三十年,他的人生只是一张老胶片,非黑即白,而从今往后,拥有七种颜色,彩旗一般的绚烂。当七色灵魂和另一个七色灵魂结合时,皮特感到,人生不再孤单。
皮特的生活变得正能量起来。白天他依旧到警局上班,出街办案,声张人性道义,打压社会不良;晚上回到公寓,进入一个与声色城区一墙之隔的两人世界。温暖的灯光下,他以魔幻速度烹制出可口的晚餐,然后和可心的人,挤在同一张沙发,他读他的生物学讲义,他随手拈一本闲书,江户川乱步抑或风弄,直看到眼前所有的小字都精灵般地噼啪乱跳,注意力再无法集中,于是便上床,开始做钥匙和锁的实验。一场WSB争霸赛,罄尽两个人体内全部的荷尔蒙,而之前皮特需要靠夜跑来消耗掉其中的一部分。
他发现他的夜生活一点不影响他白天当个好警员。他一如既往地风格凌厉行动果敢,出警的时候,帅到掉渣Man到爆;一如既往地以他制服男的形象吸睛圈粉,撩拨起十五至五十岁的女粉想跟他聊骚,做睡他的梦;一如既往被上司同事看好,人前背后称他是天生的警员,警界Judelaw(裘德•洛),说那双Xing感的手,握着德造P99才真正叫天造地设物尽其用,美得不可方物。他们哪里会想到,这只握枪的大手,当他为一个男孩开撸的时候,那种温暖到烫、柔绵到酥的本事,同样可以倾倒如来倾倒卿。
皮特真正的人生“黑剧”是从储运库截获“No。69”那天开始的。当他看到男孩从“庞蒂亚克”的驾驶室出来,伟岸挺拔,有如一颗小白杨,俯视群警的目光是那样桀骜而镇定时,不知为什么,皮特的第一感觉是,灾难降临了。
他从没见小圣流露过这样的目光。他的眼神从来都是甜甜萌萌的,搭上长睫毛,就是一个没长熟的小男生的眼神。他的突然变异,仿佛“鬼若丸”附身。
皮特知道有一个“鬼若丸”在跟他争夺得来不易的幸福。那个人曾在电话里警告他赶紧放手,并威胁说,如若不是,会死得很难看。他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嚣张跋扈的人是谁。也许,他是知道的,但小圣不开口指认,事情就很办,即便是警察也难以行使警察的权力。
这场官司的幕后,就是这个暗中狞笑的“鬼若丸”,这一点皮特心里很清楚。由此,仅有的两次庭审便显得生死攸关——
生,抑或死。死得很难看,死得很悲惨。
从前一次庭审看,作为被告的小圣,胜的希望很小。这不能怪检控方。检控方要让这事尽快结案,当然要竭尽全力,竭尽所能,能打死你就打死你,能打你多惨一点不带手软。连警方都希望自己成功缉捕的嫌犯被认定有罪,否则就得重启侦破程序,重新获得新证据,继续投入巨大的人力财力。
也不能怪辩护律师唐,全新加坡的律师基本上就是这德行,有层级没高下,有价格没优劣,哪里能和影视剧里挟危扶颠、能言善辩、把维护当事人利益视为天职的律师比。《纽伦堡审判》《杀死一只知更鸟》《十二怒汉》是人们对法律、对律师、对陪审团的美好幻想——因为全球都稀缺,才要靠艺术去生造精神偶像;因为少之又少,才要靠影视剧去声张。新加坡律师楼遍地都是,唯独缺少精明强干、脑子灵脚下勤的好律师。唐还不算是其中最肉、最迂、最怂的那种。
倘若,这场官司输了,皮特想,倘若真输了,我只有搏出命去拯救这男孩了,哪怕是靠一己之力。如何搏命去救?说实话,他脑子里还完全没有成形,只是隐约感觉到,这恐怕是场生死交换。
以往,皮特总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喜欢这男孩。可是,当这场官司正式打起来,到了危机四伏的当口,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非常危险、非常可怕的字,那就是:爱。
他告诉自己,我爱这男孩。
而爱是值得用性命去保护的。
三天后的第二次庭审,对于他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有如……命悬一线。
三天后,第二次庭审在下午三点开庭。
听证席上坐得稀稀落落。仔细看,也有不少人。新加坡通常是这样,一个庭审公告一经对社会发布,立刻会召来许多相关或不相关的人。有时,人们只是出于对一桩社会新闻的关注,抱着对事态发展的好奇心,前来听审,自诩为不放弃公民权利,事实上跟来听故事差不多。出席二次庭审的人往往要多于前一次。听证席上一定会有一些市井小报、八卦杂志的记者,负责社会新闻版面的,但是,就这么看过去,分不清谁是谁。
小圣被押解到法庭上的时候,人们惊讶地发现他光着脚。他有一双修长美丽的脚,肤色本来就白,也许是冷的关系,赤裸的脚更显得白如纸,也就更引人注目。听证席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格说,这么对待嫌犯,违背法律道德。新加坡的冬天虽然不怎么冷,但是让一个男孩就这么光着脚走上法庭,多少让人不忿。小圣的一出庭,就赢得了同情分。
小圣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让他光脚。警务把他带到候审走廊时,对他说,把鞋脱了。没有说原因。于是,他乖乖照办了。
光着脚出现在法庭上,他有一种受辱的感觉。
以前他不会这么想。以前,他和所有新加坡男孩一样,觉得光着脚到处走是件很爽的事。新加坡夏季长,多阵雨,男孩们的四季标配是一双十字拖。十字拖和光脚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渐渐,小圣不再迎合新加坡的当地习俗,开始规规矩矩地穿起鞋来,哪怕脚下的鞋已经不怎么新。这种变化,这种对赤脚的忌讳,应该说是发生在见过“雅郎”安排的主顾之后。
做了“雅郎”那份工后,他发现,一些客人对他、准确地说是对男孩的脚有特殊的兴趣,把玩,摩挲,让它做一些本该由手来做的事。比如让它伸到两腿间,代替手的动作。有一回,一位客人一晚上都在玩他的脚,其他倒像是不怎么在乎。此人先是遍舔小圣足有27厘米的大脚,接着便是挨个嘬趾,嘬得津津有味。小圣觉得他专有此好,其实是蛮低格的,便不怎么待见他。
之后的某日,他躺在皮特哥哥家沙发上看书,两只脚惬意地搁在皮特的腿上。当时,皮特正用耳机听着音乐,一只手下意识地摩挲着小圣的脚。小圣从书本后探出头问皮特:“你也喜欢这个?”见哥哥没有回答他,又说,“前几天,我遇见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男……”塞着耳机的皮特,其实没听见小圣在说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和脚有关,便顺口说了句,“脚是男孩的第二Xing器。”皮特说完,塞紧一侧的耳机继续听音乐,然而他的话却着实让小圣心头一紧。在他对男人的认知范围内,从来没有这个……脚怎么就和Xing有关了?
皮特见他表情有异,问他怎么了?那时候,小圣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沙发。
打这以后,小圣很少光脚,除了在皮特的公寓。
当法警让他脱鞋时,怀揣这一心结的小圣自然觉得很不是滋味。然而他明白,作为一个嫌犯,他早就没有尊严可言,人格也不再受保护。
一双裸露的脚,让他整个状态都不好了。
小圣进入法庭依然走的是侧边的门,他不自觉地向听证席张望……
也许是停留得太久了,身边的警务推了他一下。
皮特哥哥不在听证席,这让小圣很失望。前一次庭审,皮特哥哥提前来到他等候出庭的走廊,故意造成与他擦肩而过的局面。他朝他看了一眼。这一眼包含了许多嘱托,让小圣心生温暖,精神振作了许多。三天后的这场庭审,尤其重要,他不知道皮特哥哥为什么没有出现,听证席上也没有哥哥的身影。小圣疑心出了什么意外,否则哥哥是不会缺席的。
这份担忧,让他心神恍惚,几次都听不明白唐律师在说什么,以至于唐问他:“你身体状况如何?”他怯懦地摇头。“集中注意力听我说好吗?”小圣点头。“回答问题也请大声一点。”小圣没有再点头或摇头,他只是怔怔看着唐律师,他在想,倘若,皮特哥哥放弃了,那么这一次庭审还有什么意义呢?
唐看到小圣涣散的目光,兀自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