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皮特：骷髅下的十字人骨（第一部分）
    皮特从马丁的寓所出来，想，线索又断了。一个在半年前已经离世的人，是不可能与画廊窃案形成联系的。他看着前方开阔的街角，一时竟有些沮丧。
    就是在这一刻，皮特接到一个陌生座机来电——
    “我是马丁，皮特警官，请您留步。我有重要的要跟您说。我马上下楼来……”
    仅仅过去几分钟，马丁就有重要事说，难道刚才他隐瞒了什么？
    马丁很快下来，气喘吁吁的样子，脸色也更显苍白：“皮特警官，我对你说谎了——”他劈脸就说，让皮特委实一怔。
    “一个公民是不该对警官说谎的，我向你认错，希望得到你的原谅……”
    皮特急于知晓原委，不禁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马丁先生？”
    “他没有死——汤尼自杀后没有死。刚才，我只是不愿意再提起那些往事。我太情绪化了。这件事对我打击非常大，是我一生的痛……请你理解我的心情。”
    “那么，”皮特问，“他现在在哪？”
    马丁这才想起要说的关键：“他去中国了。被他的家人带到中国去了。准确地说是北京。据说他现在在北京的一所大学念书……但是，警官先生，我敢向您保证，汤尼和画廊被盗是不会有干系的。这孩子虽然有时候脾气坏一些，但温顺起来就像一头小绵羊。这孩子心底善良，不可能做伤害别人的事，更不会触犯法律，我敢向您保证……”
    几乎每一个盖都会认为他喜欢的男孩既刚烈又温顺，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这仿佛是条定律，屡试不爽。
    进而皮特又想，既然老马丁能保证汤尼和盗画无关，为什么要急于更正，急于要表明事实上汤尼此人还活着？
    皮特没有进一步去琢磨这里头的心理因素，单是对马丁说：“您把汤尼目前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助手……”
    皮特回到警局，同事向他出示了一些材料——在画廊停车场收集到的一些脚印。准确说就是鞋印。材料上每一个个鞋印都标注了鞋的品牌以及鞋码，有些还附有鞋子原样的照片。皮特觉得这些对案件侦破并不会发生多大作用。
    他随意浏览着……突然，眼光停留在一双Versace软皮踝靴上。这双带榴莲刺的踝靴，皮特觉得好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皮特申请去北京调查案件，很快得到了上峰批准。皮特一面安排人订机票，一面联系小圣，告诉他自己要去公差，走之前恐怕没时间见面了。“好在时间不长，最多一星期……”他说。
    皮特联系小圣的另一个目的，是把进入自己公寓的密码告诉他，关照小圣有时间去照看一下，给冰箱里添些吃的。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如果觉得需要，小圣可以住在那儿。
    小圣淡淡地回应：“哦，知道了——”
    皮特很不满足，他希望听到小圣说些暖心的话，什么“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之类。但是这孩子就是这脾性，不大会说这些，教会他说就显得假了。
    皮特原本不需要去北京。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疑点指向远在帝都的汤尼。但是，皮特非常想见一见这个年轻人。理由一，他对美男有一种本能的爱好，马丁把汤尼描绘得如此惊艳，撩动了他内心的欲念。当然，这种欲念仅仅是指近距离接触。他非常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孩，把马丁这个有钱有格的老男，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理由之二似乎更玄：不知为什么，皮特觉得马丁的这场CP，和自己目前所经历的事有某些关联，抑或说有几分相似。虽然，皮特还不能厘清两者之间究竟相像在哪里，也许仅仅是因为汤尼和小圣生于同一年，都是20岁年纪……说实话，马丁的结局对皮特刺激很大，他不知道，天底下所有的CP，是不是最终都将进入这个一个死穴，以致注定要一拍两散恩怨莫辨？
    如果说，皮特这次北京之行，有太多的个人原因，那么，他并没有把这种假公济私的心情告诉小圣。
    皮特到北京后，下榻“喜来登长城”。他从电子地图上找到汤尼住的那片区域，发现离自己的酒店并不远。然后，他按规矩拜访了当地的片区警所，向中国警方说明来意。中国警察说，我们并不十分了解有这样一个外籍青年住在这里，要不问问那一片的社区主任吧？中国警察所谓“并不十分了解”，其实就是“一无所知”，他们习惯说话留有余地。
    很快，社区主任被招来，是个热心的老大爷，说知道这孩子，高高的个子，看上去挺懂礼貌，也没接到什么不好的反映：“……经常在三里屯混的主，我们都掌握，这孩子肯定不在此列。”大爷自豪地说，他们社区号称是与中情局、克格勃、摩萨德、军机六处并列的世界五大王牌情报组织，什么倒腾药丸、Harlotry、拉皮条、容留他人溜冰吸粉、私自窝藏枪支……无论你是大老板还是大明星，也无论你如何道貌岸然深居简出，只要干了一丁点坏事，准能被举报出来。
    皮特听了无限感佩，一再声明，这次来只是想通过汤尼了解一些其他人的情况，希望不会困扰到他本人。
    片区警察说：“没事，你要做什么调查，去做吧。我们知道这事了。需要我们配合，尽管说，我们会尽力配合。”
    皮特表示过感谢后名正言顺地开始了他的“境外侦查”。
    皮特主动联系了汤尼。听说是从新加坡来的警员，汤尼在电话里默了好一会儿。
    皮特约他在“长城”饭店见，他答应了。皮特觉得汤尼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年轻，但是是那种“低音炮”的磁性音质。
    见汤尼之前，皮特接到新加坡警局的电子邮件，是关于马丁画廊停车场的一些新情况。说根据停车场采集的车辙分析，目前锁定一辆大型厢式车有作案嫌疑。
    画廊员工说，办展前确有不少厢式车进入停车场装卸展品，但是Pontiac（庞蒂亚克）的GXP肯定没见过。因为新加坡人对“庞蒂亚克”这个品牌很陌生，如果有一辆比较少见的车进来做运输，一定会有印象。
    警局对皮特说，现在的判断是，这辆“庞蒂亚克”厢式车，在盗画当天深夜进入停车场，停留时间大约为30分钟，基本可以确定是配合作案的运输工具。
    至此，侦破工作有了新的突破，皮特有点小兴奋。
    见到汤尼，皮特仿佛明白，人世间为什么有一种感觉叫“刻骨铭心”。
    当汤尼走进“长城”咖啡吧的一瞬，皮特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他认定此人就是自己要约的那个人。
    汤尼给人的第一印象，超出他实际年龄，这和他高大的身型有关。皮特曾经想，倘若，婴儿出生时同样是3000克，那么长到汤尼这样，后天不知要比其他男孩多增加多少蛋白质。这种个子和身型的男孩，不说在地处热带的新加坡，就是在北京的大街上也很少见，一旦遭遇，必定会招人多看两眼。加之汤尼如雪之肌肤，衬托着明眸皓齿和鲜艳的唇色，“吸睛”程度更是升级。
    皮特主动上前介绍自己：“我是皮特，从新加坡来——”他回避说自己的身份。
    “哦——”汤尼和他握手，神情略显腼腆：“昨天到的？”
    “是。”皮特觉出他的手很大很有力。
    在皮特眼里，男孩穿着随意，没有把这次约见看得很正式——一件暗红色的T恤已经洗得泛白，一边的袖口捋到肩膀上，显出筋肉棱棱的长臂。这季节北京已经穿冬装，汤尼把一件冬外套拿在手里，多半是进了酒店，觉得暖气太高才脱下的，但脱了外套贴身只是一件T恤，绝不是地处北方的京城做派。
    皮特曾经见过汤尼的照片，印象中，他很注重自己的外表，发型讲究，衣着入时，和眼下所见有很大差别。眼前的汤尼，发型简朴——这倒和任何一个短发的北京男孩没什么两样——而且过了应该修剪的时间，显得毛糙，甚至没有刮胡子。特别是肩上斜挎的那只包包，确乎过于旧了，帝都和他同龄的男孩，恐怕没人会挎这样的帆布书包。皮特从细节上看到了他落魄的境遇。
    皮特向他说明来意。说实话，这会儿皮特压根不记得自己缘何而来，仿佛就是为了践行一个约定。他临时捡了些词儿，匆忙对付着说：“马丁画廊最近被偷了一幅画，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想跟你了解一点画廊的情况——”
    “哦——”汤尼应了一声，再无下文，似乎在等待皮特进一步发问。
    皮特没有问题要问，他在欣赏汤尼的五官……太精彩了，皮特暗自感叹。难怪老马丁要以“明艳”两字来形容他的美颜，并且还不能穷尽其意似的，额外补了一句最能传神达意也最直白的话——“太漂亮了”。现在看来，马丁所言，绝非虚妄之词。
    皮特不免有些走神……他不只是被他突破天际的颜值所惊到，更让他吃惊的是，通过近距离的观察，他发现，这张脸竟和被盗的“No。69”上的仙气少男，有极大的相似度。
    “我离开新加坡后，就和画廊没联系了。画廊这半年的事……我一点都不了解。”汤尼主动说。
    “那你——”皮特定了定神说，“能不能跟我说说对马丁的印象？在你眼里，他是怎样一个人？”
    汤尼垂下眼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个人，怎么说别人？”
    皮特从他无辜的眼神中看到了他的真实年龄——处世那么耿直，又不善辞令，这些和20岁年纪倒是吻合的。他不想逼他太紧，故意扯到一些轻松的话题：“看你的样子，经常塑身？”
    离开新加坡半年，汤尼已经不大适应那地方的一些用语，比如“塑身”。在帝都通常说“健身”，或者干脆叫“撸铁”。他迟疑了片刻，回答说：“嗯。”
    “做什么运动？上器械吗？还是压杠？”
    “游泳多一些……一礼拜也有几次上器械。”
    “哦。我坚持跑步——”皮特说，“夜跑。”
    “北京现在有许多人也喜欢夜跑。”
    “游泳对长高特别有帮助？要不你怎么那么高呢？”
    “也不一定吧……”
    谈话不能偏题太久，否则真让人怀疑你的来意。倏忽，皮特提了这样一个问题：“你知道马丁有什么仇家吗？或者说……平时有哪些人特别憎恶马丁？”
    “你们怀疑画被偷……是有人报复？”
    “被盗的画不是最值钱的，体积又大，画框又沉……怎么解释这些？当然，现在一切都是假设——”
    “……我不知道。”
    “你……恨马丁吗？”皮特这一问，有单刀入胁之势。
    “我为什么要恨？”
    “据我们了解，你和马丁之间好像有一些过节？”
    汤尼怔了一会儿，一双森黑的眸子射出寒意：“无论我怎么回答，你都会刨根问底，问‘为什么’？其实，新加坡的事，我早都已经忘记了……”
    “你知道‘No。69’那幅画吗？”
    “不知道。”汤尼的回复比先前果断得多。
    皮特把手机里的截图给汤尼看：“见过吗，这幅画？”
    多半是因为那是幅男人体，玉茎暴露，细节张扬，汤尼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开，径直说：“没见过。”
    “画中那个人，是不是觉得有点眼熟？或者说，很像你知道的某个人？”皮特一再诱导他说出一些有价值的情况。“你能提供给我，这是以哪个人为模特画出来的吗？”
    “……看不出来。”
    至此，已经不能指望这男孩给予合作了。他拒绝回答所有的问题，情绪显得很抵触。这和皮特提及他曾经经历的事有关。很显然，新加坡，是他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不过，皮特并不因此而沮丧，他本来也只是想见一见这个男孩。现在目的达到了。
    “想起什么再告诉我，我会在北京住几天……”皮特把手机揣入内袋：“今天晚上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我在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北京对我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城市，东南西北都找不到。”
    对皮特的邀约，汤尼有些突然，他很快推辞了，“哦不行。”没说任何理由。
    皮特有点囧，打趣说：“听说，北京现在约朋友都不约在餐馆，约洗浴了？”
    汤尼说：“也不全是——”
    汤尼站起来告辞的时候，皮特发现他不仅有两条大长腿，还有一个非常性感的翘臀，不禁为他拒绝邀约而感到遗憾……
    

    作者闲话：

    上一节的叙述不是突然中断，而是要通过“王圣”“皮特”不同人的角度来分头推进故事。上一节的内容还会在之后的章节延续。所有情节一定是完整、贯穿的，读者朋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