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常，但又好像有什么改变了。这是宋承西离婚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真实的感觉。他泡在浴缸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水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就是不想出去。
    许多人排解郁闷心情的方式是喝酒，他不，喝酒是工作，一个人窝在角落里才是放松。
    接到范静茹死讯的时候，他才刚开完一个会，主任喋喋不休的声音还荡在脑子里，和电话那头范以明的声音重合起来，碰撞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在那之前的一天，他还接到了范静茹打来的电话。那时已经九点多了，他和蒋翊正窝在沙发上看球赛。他看到号码，默默起身进了书房。
    “好久不见。”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有点儿想念咱们大学的时候了，所以想问问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宋承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外面传来电视里的声音：“挺好的，你怎么样，听说你病了。”
    “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我倒觉得还是病着的时候比较好。阿西，你后悔和我结婚吗？”
    “不后悔，怎么了？”
    “其实我挺后悔的，如果当初不结婚，你和许意是不是就不会分开了？”范静茹的声音里带着自责。
    “不是，我们俩分手和这件事无关。”
    “你不懂，就算是形婚，对方也还是会介意的，真的。如果你还爱他，就去找他吧，告诉他你的感情，相爱的两个人没有解不开的结，一定要好好珍惜可以在一起的时光，不要等到失去了再后悔……”
    宋承西没有耐心听她继续讲鸡汤，心思全在客厅里的蒋翊身上，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结过婚。
    “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我有了新的对象。”
    “这样啊，真好。我……就想说这些，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我朋友不多，有你真好。挂了。”
    宋承西并没有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范静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性格，夜里偶然想起往事念念故人并不奇怪。如果他当时知道这是一通告别电话，他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她在那天凌晨从十二楼跳出去了，第二天被保姆发现的……
    宋承西又往水里滑了滑，只把头露在水面，大夏天的，竟然觉得有些冷。和范静茹相识在大学，大二的时候才接触多起来，真正变要好是在社团聚会的时候发觉彼此都是异类，他们都喜欢同性。范静茹的女朋友叫张楠，是个很干练的短发女孩，五官大气，有种异域的美。那时艺术系的许意常来找宋承西，四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玩儿。很多人以为他们是两对儿，以为张楠是宋承西的女朋友，而许意是范静茹的男朋友。
    事实上的确是两对儿，只不过和他们猜的完全不同。揣着秘密的青春美好而不安，这种平衡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范静茹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她永远也不会对家人出柜。于是就变成了毕业之后，宋承西娶了她。他和许意分手，但范静茹和张楠感情一直很好。表面上是婚后，实则是恢复单身，宋承西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范静茹不需要他，他需要一个出口来安放情伤。也许就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悄然发生了改变。
    她开始变得疏远，冷漠，常常爱答不理。学生时代那原本亲密的友谊，在日渐冰冷的屋子里也渐渐被消磨了。
    范静茹突然提出离婚，宋承西虽然诧异，但本就有名无实，他没理由拒绝。他以为离了婚的范静茹会和张楠在一起，可是她却疯了，范以明怒气冲冲找上门来时，宋承西只当那是范家姐弟间的家事，离婚时她说过不想再见面，宋承西答应了，并且一直遵守诺言，连带着对她性向的秘密都没有透露过半句。没想到最后还是见面了，在她的葬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