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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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七夕。
傍晚,花错走在热闹的街头。
街道两边到处摆满了乞巧物品的地摊。各种食品小吃自然也少不了掺杂期间。
花错虽早便料到自己与赵斌之事会被人非议,但真正听到那些人嘴里用各种龌龊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终究难以真正做到淡然漠视。
这几日他也分明感觉到周围同僚对自己刻意疏远,躲避。仿佛他是个麻风病人,生怕他会传染给他们一般。连原本经常到他的公事房找他闲聊的柯韦,如今也不见了人影。
而那些背后的悄悄议论,他即使不听也清楚会是些什么内容。
他纵然能对这一切安之若素宠辱不惊,心里到底是寒凉透彻。
正漫无目的地走着。
听到有人在卖竹笛,花错随着叫卖的声音望去,见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浓眉大眼,身上的衣服虽然陈旧又打了几个补丁,却也收拾的干净利落。脚下铺了块粗布,上面放了七支竹笛。花错一时好奇,便走上去取了一支看了看。那竹笛显然是新近方制的,做工有些粗糙,而且,几个孔口开的不太精准,音调有些误差。
花错双眉微拢,手指在笛身上轻叩着,问那少年:“这是谁制的?”
那少年低头沉默了半晌,才抬头红着脸看着花错回到:“是我做的,我知道我做得不好,可是我真的是很努力去做的。”
那少年叫许彦,他的父亲原本是个制笛的工匠,去年意外身故后,家中经济便日益拮据,全靠他母亲替人洗衣,做些针线活勉强度日。但上个月他母亲因积劳成疾而一病不起,求医用药,不仅家中的一点积蓄消耗殆尽,还欠了不少债务。如今许彦母亲仍未病愈,家中除了他还有一个六岁的小妹。许彦到处想找活打工,但因为年龄小做不了什么重活,都被拒之门外。邻居出主意让他把小妹卖到青楼还债,他心疼妹妹死活不愿意,见父亲以前干活的工具尚在。原本他父亲干活时他也曾在一旁搭手,虽然半懂不懂终归是学到了些皮毛的。于是便从竹林砍了些竹子,自己试着做了。希望能十文一支卖出去些,也好还债养家。
花错原本以为是什么奸商用次品骗钱,知道许彦的身世后倒也不忍再苛责他。沉吟了一会,问许彦要了挖孔的小刀。一边吹着试音,一边调整音孔的距离大小。除了一支误差太大,无法矫正,剩下的六支改完后倒是无太大差池。
花错见许彦人小,也不会吆喝,站了半日也无人上来问价,有心想帮他,便取了一支,横放于唇前,轻轻吹了起来。
一缕清幽飘渺的笛音悄然溢出,如落花随溪流辗转于山涧,如晚风送私语至耳畔,悱恻缠绵,萦绕几许情思牵念。虽然街上熙熙攘攘正热闹非凡,其他摊贩的叫卖和客户的还价声不断。但这清雅的笛声却于这诸多闹声里勾起了人们的注意,使人不自觉地驻足,凝神细听。
笛音忽然一转,高亢激昂,如风雨之中雷霆隐隐,夹杂着无尽的爱恨纠缠。忽而低回如雨散云收万物萧疏,终究逃不脱生死离别,进而笛声暗哑如愁肠百转,幽思渺渺,尽付与悠长岁月,落叶随风化为尘埃散去,曲尽无声。
花错一曲吹罢,早有众人围了过来。只觉得那笛声依然余音在耳,荡气回肠。于是不少人跟许彦问价,要买那些竹笛。花错让他以二十文一支的价钱把那六支都卖了出去。自己却取了那支音色不准的,并给了许彦二十两银子。
许彦见了花错手里的银子,一时也不敢收。本来今日都未见得能将笛子卖出去的,如今得了花错的帮助,能有一百多文,早已已是喜出望外。怎么肯再收花错的钱,何况那本就是做毁了的残次品,哪里值这么多钱。
花错见他一直摇头不肯收钱,不由失笑,摸着许彦的头道:“我给你这钱可不是为了这笛子,而是因为你对你娘和你妹妹的那份心。这钱你先拿去还债,给你娘看病,好好照顾你家人。等你娘病好了,你再来找我,我也正好需要找个书童来帮我打理家务,工钱每月五两,你先去跟你娘商量一下再回复我。”花错如今虽然饮食有红薇打理,但他毕竟并不习惯由女子照顾日常起居,此刻见到许彦不免想起了以前的书童晨风,觉得他品性不错,便有意收他在身边做事。
“真,真的?”许彦眼睛发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花错含笑点头。许彦喜出望外,想自己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好,能遇到这么个神仙似的好人,眼前这个人不仅丰神俊雅,如玉树临风,而且随便弄弄就能把他的笛子修好,能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现在还这么帮自己。这样好的人,一定是菩萨转世投胎的吧,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替他做事,好好报答他。许彦心思简单,此刻打定了主意,自是喜欢兴奋不已,收拾了钱银,问花错要了住址,赶紧回家要跟母亲和妹妹报喜去。
花错含笑看着许彦离去,转身正欲回家,便见严平之带着三个家将正站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方才花错吹笛之时,严平之正好路过,也是被这笛声吸引,便带人寻了过来。没想到这一看,却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美人。
上次在花错家,那肉体纠缠时给他那前所未有的体验,使他食髓知味,虽然手被花错咬伤,但这伤却反而令严平之对花错益发铭心刻骨。
言平之自那以后便总想着再上门找花错,却偏偏赵斌跟母鸡护雏似的一直派人守着,令他无从下手。没想到最近又听到坊间到处传播的那些流言,不知是何人所为,但这般添油加醋地描绘花错与人苟且之事,不禁让他越发回味起当时的快意来。
严平之也没想到自己今天居然运气这么好,居然能碰上花错。
花错这天穿了天青色长衫,发髻上插了根玉簪,站在人群中依然沉静如水,恬淡超然。唇指之间悠扬的笛音如丝如缕流泻而出,绵绵不绝,飘溢于晚风之中。严平之见了,越发觉得这样的妙人儿只该天上才有,哪是世间俗物可比的。
严平之见花错发现了自己,不觉扬起了嘴角,带着家将走到花错面前,目光在花错身上上下扫了几个来回,怎么看怎么俊俏风流,让人心痒难熬。
“美人儿,多久没见了?可把小爷我想死了,瞅瞅,这身子骨还真不错,这么快就都恢复了。”严平之说着便往花错脸上摸去。花错侧脸避开,伸手抓住了严平之的手腕。
严平之一愣,想要收手,却被花错紧紧抓住,一时挣脱不开。不由戏弄道:“怎么,美人是太想我了,这一见面就抓着舍不得松手?”
花错沉默了一会,慢慢放了手。他也不清楚严平之为什么又要过来惹他,自己都息事宁人了,他还不知羞耻地散播那种流言,如今又过来羞辱自己,真正当自己是软柿子,任他随意拿捏么?
“哼。”严平之冷冷哼了一声,把手负到背后,垂眼在花错身上来回打量着,嘴角不觉便又扬了起来,讥讽道:“呵,最近坊间的传闻不知美人有没有听到呢?啧啧,如此倾城绝艳的姿色,难怪会让人情难自禁了。怎么,赵斌的床比你家的桌子舒服得多?”对那些流言蜚语,严平之自然不会去澄清并非自己所为,反正虽不是他让人散播,但效果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花错听了,被噎得说不出话。
分明满腹羞愤委屈,却偏偏什么都说不出,似这种龌龊之事,如何论个是非黑白。他本不擅与人争执,此刻被人这般轻贱嘲讽,居然连个还嘴的能力都没有。似这般无耻下作的话,他怎说得出口。
一时间,又羞又怒,涨红了脸咬牙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他此刻心绪大乱,完全没了方才潇洒悠然的样子。
“呵。”严平之上前一步,伸手抓住花错的下巴,把脸凑了过去,邪魅一笑道:“我今儿个便是要欺负你,你又能如何?”说着另一只手已开始扯花错的衣服。
花错大吃一惊,全然没想到严平之居然敢在这大庭广众做出这种下作无耻的事情来,用力将他推开,往后退了几步。
眼见那三个仆从又向自己围了过来。当下也没时间细想,转身拔腿跑进人群之中。
严平之好容易得到今日这机会,如何肯平白错过,当即带着手下追了上去。
花错因为上次那事,自然不敢往家里逃,慌不择路地不知不觉便发现周围人逐渐少了,这是道是往近郊去的小道,但后面有人穷追不舍,自己也停不下来,只能继续往前跑。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小道的尽头,月色昏暗,林间树影婆娑,繁密的枝杈和树叶随着晚风轻晃,沙沙作响。
花错站在树阴下,镇静沉着地打量着围住自己的严平之和他的三个手下,脸上全没有之前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