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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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错在修默的坟前再次清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雨虽然小了些,却依然无休无止地下着,天空的云不再像昨天那么厚重阴暗,虽然仍是层层叠叠地,却到底轻薄了些,从云间透出些许光亮来,青白色的,洒向人间。
花错又伸手取了一罐君莫笑,一晚的时间,他居然只喝了三罐,这样的喝法怎么可能喝醉!花错涩涩然咧了嘴无声地笑了笑,君莫笑,君莫笑,修默会不会笑他呢?笑也由他笑罢,他该把这酒改成君且笑,任君笑,可惜他纵然想见修默的笑颜也是不可能的了。花错这般想着,继续喝着酒,痛得受不了便歇一会。他后背的伤本就未好,这般折腾着,自然少不了有时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吐血到晕厥,病殃殃的一张脸,越发白里发青的,没了人形。
但无论怎样,花错像个任性的孩子般靠着修默的坟,仿佛以前枕着修默的大腿般,只要醒来便固执地继续在雨中饮着君莫笑。
……
第三天的傍晚,雨总算是停了。
曹公公到底从欧阳学士那儿知道了花错已经三日未曾去翰林院,人又不在家中,找月魅过来问了声,两人都开始担心起来。月魅原本就担心平日从容淡定的花错接受不了修默的死,会做什么傻事出来,他和修默的东西都已经取走,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宿舍的。月魅低头想了会,觉得花错最有可能去的地方,除了平日和修默一起去的醉仙楼,便是修默的墓地了。
曹公公让高欢去醉仙楼找,自己和月魅穿过紫竹林到了山脚下的墓地,果然见花错不省人事地躺在修默的坟边,身上满是泥浆,也不知在这儿躺了多久,身边扔着七八罐空酒罐。两人都知道花错中了蛊毒之后是不能饮酒的,如今见他这般作践自己,曹公公心疼之余,也免不了怒其不争。一个堂堂暗影卫左掌令使居然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而且未告假便任意不去当值,若非此刻花错尚昏迷不醒,曹公公简直想给他个耳光让他清醒一下,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月魅看着不忍,赶紧喂花错吃了颗丹药,又输了些内力给花错,却发现内力过去都石沉大海,直接被蛊虫抑制了。
虽内力无用,花错还是醒了过来,此时距离他喝完最后的君莫笑已有两个时辰,丹田处早已平复了,只不过他这两天里这般不停地折腾,本就伤病的身体哪里吃得消,所以最后才筋疲力竭没了知觉。
花错此刻懵懵懂懂的睁开眼,发现月魅和曹公公竟然在自己身边,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赶紧翻身起来,跪在地上,半天不敢吱声。
曹公公呵呵冷笑道:“原来这就是我暗影卫的左掌令使,可真是有出息啊。”
花错越发无语,他平日里素来循规蹈矩,不敢稍有差池。只是他和修默之间的感情虽不曾肆无忌惮地宣扬声张,私底下早已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的了。如今突然知道修默没了,他自然无法接受,除了修默一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大醉一场,什么暗影卫和翰林院的事统统都抛到了一边,此刻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委实过份了。一想自己这几日来的行径,不由后背直冒冷汗。
“公公,对不起,属下,属下……”花错垂首低声嗫喏着,不知该怎生解释。
曹公公板着脸,冷冷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修默,你从一开始便跟着他,是他教你带你,你现今是想告诉我,他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么?你自己对着他的墓碑问一问看,他若见你如此,又会怎样想?”
花错此刻早已懊悔万分,再听曹公公这一番话,越发汗涔涔而泪潸潸了。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怎能让修默见到,若是修默尚在,必会气恼,会失望,会难过吧。他错了,错得离谱,修默的案子未破,凶手尚逍遥法外,而鬼魂组至今音讯皆无,他有什么资格任性,放纵自己?
曹公公见花错此时跪在那里一脸悔意,气也消了一半。本来花错和修默都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尤其是花错,因为他的身世,曹公公也难免会有些偏心,入了暗影卫后便直接让他跟着修默。而且平日花错恭顺乖巧,处事严谨周全,深得曹公公的信任。若非犯了什么大错,也素来舍不得惩罚他,这次虽然任性了些,但毕竟是因为伤心修默亡故,也算情有可原。
曹公公叹了口气道:“算了,起来吧,看你这副样子,赶紧去拾掇拾掇。我已跟欧阳大人打了招呼,这三日便算是养伤了,明日给我滚回翰林院去,再要弄出什么幺蛾子事来,小心你的皮。”
“多谢公公,属下知道了。”花错面红耳赤地回道。
曹公公也不再多话,似有似无地轻轻哼了声,径自先走了。
原本站在一旁的月魅走上前,把花错扶起来。
这两天都下着雨,墓地里到处泥泞,花错在这儿躺了两天,这会整个人跟泥浆里捞出来似的,偏偏花错和修默的衣服都已经被拿回了家,此刻连个替换的都没有,想到这个,花错免不得愣怔在那儿,顿时局促起来。
月魅知道花错素来有洁癖,平日若稍出些汗或弄脏了便要洗澡更衣,此刻这般模样还从未曾见到过,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看看地上扔着的七八个空酒罐,哪里还是她所认识的花错!月魅取了丝巾出来递给花错,让他先将脸上的污渍擦去。
两人走回宿舍区,月魅也知道花错的东西都已经搬走了,便建议花错先去浴池沐浴,她去替花错问其他影卫借一套衣服。
花错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回家去,那个浴池,不久前才和修默一同泡过,此刻过去难免触景伤情。
好在这几天连着下雨,道路泥泞,下午街上依然行人稀少,花错匆匆回到自己家中,烧了热水沐浴,洗了两遍才算把自己重新弄干净。他换了衣服后,便取了前天拿回来的两包衣服,和自己刚换下的脏衣服,到院子里洗。天气热,湿衣服捂了两天,味道怪怪的,加上那身满是泥浆的衣服,花错越发感到羞愧,自己这两日委实过得孟浪了。
等他洗完衣服,已经又是黄昏了,天上的云倒是都已散了去,蓝的一尘不染,唯有夕阳西下处染成一抹金红。
花错这几天除了喝了八罐酒,什么也不曾吃,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向来是最怕烧饭的。这要让花错去菜市场买肉买菜,又掐又拈的看是不是新鲜,再跟商贩讨价还价也实在太过为难他了。所以自己买菜做饭这种事就直接被删除掉,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一个人,只要随意上街买点什么填饱肚子便是,花错于是进屋取了些零散的小钱,准备出去买点东西吃。
花错还未跨出门,敲门声倒先响了起来。赶紧过去开了门,看到月魅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
花错此刻正饿得紧,见了食盒不由两眼放光,月魅瞧他那样子也知道自己来得正巧,不由笑着斜了他一眼,跨进屋子,将手中的食盒放到桌子上。
她知道花错这几日都未曾吃过东西,而且花错又是个不会自己烧饭的主,若出去乱吃一通,只怕又免不得伤了胃,所以特意到厨房用小砂锅煲了香菇火腿粥过来。
花错闻着香味,益发食指大动,赶紧谢了月魅,去厨房取了碗匙过来盛了一碗。食盒的内壁垫着丝绵保温,是以这粥依然冒着热气,吃着香滑暖胃,十分惬意。
月魅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到窗前看着院子中花错刚洗完晾着的衣服,修默的和花错的都挂在那儿,一件件紧挨着,在晚风中轻轻摆动。莫名的,这岁月静好的一幕便惹得月魅的眼眶红了起来,谁会将死者的衣物洗了晾晒呢,这个花错,到底还是个痴傻的性子。
花错一连吃了两碗,也不敢再吃了。他这饿了几日,自然不能一下子暴饮暴食。那锅里还剩着一半粥,月魅便将这小砂锅留了下来,让花错明日早上再热了吃,自己拿着那空食盒回暗影楼去了。
夜深人静,花错这晚倒是一早便入了梦乡,至于有没有梦到想梦到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