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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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错此刻却没想这么多,在他看来,这个陈知府手段如此卑劣,这监狱中危机重重,他怎么也不放心让修默留下。“修默,快跟我出去。”花错随手将那些镣铐放到边上,一边拉着修默起身一边压低了嗓子道。
“出去?”修默忽然笑了起来,略带讥讽地道:“这样出去,这就是你承诺要给我的交代?”
花错愣了一下,但此刻却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好场所,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我们先出去,我一会自然会跟你解释的。”
“解释什么?”修默望着花错,眼底却充满了悲哀愤怒:“解释你背着我约陈小姐见面?解释你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解释你为何要在我的房中将她害死?”
花错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修默误会,但却怎么也没想到修默会认为他害死了陈小姐,而且情绪竟会如此激动,一时间胸口也不免有些堵得慌,下意识摸了一下身边的佩剑把手,但也不过瞬间的功夫便放弃了,现在实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修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先出去我再解释给你……”花错只想先带修默离开监狱,其他的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了。
“不用解释了。”修默淡漠地一笑,冷不防往前一步顺手已将他的佩剑抽了出来。
花错微微一怔,站在原地傻看着修默,懵懂地问了声:“修默?……”却发现自己的佩剑在那瞬间便已经刺入了他自己的体内,修默的出剑一如既往的既快又准,即使受刑被拷了这么长时间,手却依然稳定,没有抖动分毫,那把剑稳稳地插在花错的胸口。
“你不该杀她的。”修默的声音低沉醇厚在花错的耳边响起,那原本是花错最爱听的声音,此刻却是那般刺耳。修默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我没有杀她,为什么不听我解释?“花错心有不甘地想吼叫,却发现自己喉头的肌肉因为痛楚而痉挛着,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剑锋明明是冰凉的,但他的五脏六腑却莫名地如燃烧般炽热起来,收缩战栗着,却既无法阻挡也无法躲避这锋锐的异物。
花错只能抬手抓住修默的衣襟,努力地想说什么,但是张嘴后仅仅喷了一口血出来,一句话未说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了。
修默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剑,剑身上依然带着花错的血,鲜红色的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的光泽。牢门外忽然响起几下掌声,陈知府带人踱了进来。“出剑快而狠,修大人果然功夫了得,难怪如此年轻便已经成了千户。“
“陈大人过奖了,卑职的手下做出这等恶行,修默也有失察之责,令大人痛失爱女,实在是难辞其咎。“修默一脸歉意和内疚,拱了拱手,沉声道。
陈知府看着虽勉强保持平静却依然难以掩盖悲伤的修默,叹了口气,安慰道:“修大人不必过于自责,如今罪人既已伏法,小女在天有灵,也当能瞑目了。“
“大人,此人的尸体,该如何处置?“原本站在陈知府身后的侍卫此刻走到倒在地上的花错身边,虽然花错一袭黑色的暗影卫制服,看不出什么来,但就这么一会地上已聚了一大滩血,显然是活不成的了。
“这个,恐怕还要问修大人。“陈知府故意迟疑了一下,然后看向修默。
“一个死人,大人随便处置便是。“修默的语气淡漠无情,似乎死的只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陈知府哂然,对那侍卫使了个眼色:“既然如此,那就带出去扔到乱葬岗那儿。“若是修默想要自己处理,他或许还会有所怀疑,但如今修默的态度倒是令他大为放心。
“是。“
“等一下。”修默顿了顿,还是蹲下身子,在陈知府警惕的目光下神情自若地将花错身上的剑鞘和腰牌都摘了下来。起身将方才的剑插入鞘中,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些都是暗影卫的东西,我还得拿回去跟曹公公交差。”
陈知府听了也释然道:“那是自然。”
……
天微亮的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修默疲惫不堪地回到客栈,他的房间因为是案发现场,所以依然被封锁着。修默下意识地走进花错的房间,在桌前坐了下来,虽然他臀部都是伤,此刻却似乎浑然不觉得痛。
花错的剑一直被他握在手中,攥得死死的,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抖得厉害,勉强握着剑柄,将剑柄尾端拧开,从里面抽出花错藏在那儿的两个纸卷,展开后仔细看着。从花错第二次进牢房,他就清楚花错必定发现了什么,才会如此急于想将他救出去,尤其是花错下意识摸了这佩剑的剑柄时,他更加肯定花错已经找到了证据。
暗影卫的佩剑剑柄都有这样的装置,一般找到重要的证据后便都会放在那儿,对他们来说,剑在人在,即使人死,剑也会被其他影卫带回去。而且这个旋钮除了他们暗影卫其他人就算想查也查不出来,因为那必须同时按住两个暗扣才能转动。
可惜当时他清楚陈知府已经对他们起了杀心,早就带人守在外面,只要他们一出去便格杀勿论,不仅走不掉,还会被扣上畏罪潜逃时被诛杀的罪名。就算他不逃,花错也会因为企图劫狱而被陈知府借故除掉。所以他当时只能演这么一出戏给陈知府看,让陈知府以为目的已经达到,对他去掉戒心。
那一剑他虽然刺得狠,却刻意避开了心脏。花错这会应该已经醒了吧,他刚才趁取腰牌的时候检查过,花错身上带着常用的伤药,只要赶紧止血疗伤,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花错中剑时看着他的那眼神,那份委屈不甘和绝望也像是一把剑扎在他的心里,又酸又痛,只是不管如何,再怎么不忍他也只能这么做,日后再想办法去补偿花错吧。只希望花错这种时候不要犯傻任性。
只是修默虽这般希望,但其实心里却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花错就跟他以前养的那小白花一样,平日虽然温顺听话,但一旦犯倔使起性子来,却也是什么傻事都做得出来的。别的事情也就算了,花错基本都不会去计较,偏偏这种事情,正好是花错最在意的。而这些日子他自己又正好作死,一直在故意逗花错生气,甚至没事就念几句陈小姐送的情诗去撩拨花错,早知道会弄成这副样子,他早就跟花错说清楚了,他心里从头至尾都只有花错,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哪里入得了他的眼。
修默越想越是不安,但他明知陈知府安排的人仍然守在外面,此刻再怎么不安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先想办法把证据送到暗影卫驻江南的分部,让分部派兵过来才能制约陈知府。
……
如此,修默在焦躁不安中直等到第二天傍晚。直到得知江南影卫已经派兵包围了陈府,这才赶紧动身到郊外的几处医馆查问。但那几家都不曾收治过什么受过剑伤的病人。修默的心渐渐沉了下去,难不成花错竟真的那么傻,在坟地里躺了两天?这样的天气,受了这样重的伤再淋两天的雨,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修默纵马赶到乱葬岗,好在前几日陈知府手下把花错拉过来的车轮印还在,顺着印迹修默果然找到了半掩在破草席下的花错。
看到花错的第一眼,修默气得简直想破口大骂。可是当他真的掀开草席,把花错冻得冰凉的身子抱在怀里时,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早点过来。他明知花错这傻子就是这种脾气,就是这般死心眼的,那一剑,自己刺得这般断然决然,没有迟疑没有解释,那分明是把花错往死路上逼,自己还指望着他会自救,他若是有力气,说不定会一心求死干脆再给自己补上一刀。
把花错脸上那张蜡黄的人皮面具撕开,花错的脸惨白如宣纸,连唇都是惨淡的。紧闭的双眼处,原本被月魅刻意拔掉和修短的睫毛已经重新长了出来,只是一直被面具压着,所以有些怪异地贴在眼皮上,倒好似谁的败笔,把原本好生生的一副白描给弄了些许瑕疵。
因为下了两天的雨,虽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把周遭都清洗得干净,便连那草席上都不曾留下多少血迹。即使如此,修默看花错此刻的样子也清楚他的血只怕早就流的七七八八,没剩下多少才止住的。就算再怎么气花错这般作践自己,这会也不忍心再说他什么,赶紧抱了回到住处,请了当地的大夫过来诊治。
花错虽然失了不少血,又在秋雨里冻了两天,但毕竟在暗影卫中锤炼了这两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羸弱的体质。所以尽管伤重又冻出了肺病,却毕竟活了下了。
修默知道花错没有性命之忧,也稍稍放了心,先出去和过来的几位暗影卫千户统领商议如何处理陈知府的案子,如今贪污之事虽然已经证据确凿,但那张药房的收据却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不知为何那绫香要将它也收藏起来。几个人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只能暂时先将这纸条搁置一遍。
修默晚上回到住处,一路上还想着等花错醒来该如何数落他一番,入暗影卫的第一课便是紧急情况下如何自救,花错跟了他这两年,居然在这种时候跟小孩子似的使性子,若是他再晚个一天半天的才找到花错,便真的就救不回来了。虽然是自己先刺了花错那一剑,但他既然故意避开了心脏要害,以花错平日敏锐的心思,难道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但到客栈后,回房间却见花错不仅依然昏睡不醒,而且开始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烫的跟火炉似的。修默到这会,哪里还顾得上说什么,赶紧打了冷水用毛巾给花错不停换着敷在额头,想尽办法替他降温,一直弄到快天亮了花错的烧才逐渐退了下去。花错退了烧,神智才稍微清醒了一些,睁开眼,见自己到底是被修默救了回来,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有几分喜几分怨,忍着泪怔怔地看着修默半天,才声音嘶哑地说了句:“我没杀她。”
修默担心折腾了这一晚上,这会再看到花错这副委屈的小表情,原本想好的说辞早就忘了个精光,哪里还舍得责备他半句,反倒是搂着他,一个劲说对不起,又把当时的情况都跟花错说了一遍,自己实在是不得已才这般做的,否则无论是他还是花错,当时只怕都难逃一死。
只是看花错的样子,依然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沉默了半天,花错才幽幽嘟哝了一句:“你为了她要杀我呢。”
修默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想到这次自己玩过了头,花错这是当真往心里去了。待想要再解释一番,却见花错已经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