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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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内,府伊升了堂,坐在案桌后,听众人讲了事情经过。那岳雷倒也老实,对偷荷包之事供认不讳。他住在城外岳家村,本来在城里的天福酒楼当伙计,前几天不小心撞了个客人,把菜打翻溅在那人身上,结果被老板骂了一通,活也丢了。一时又找不到新的地方打工,所以才起了这不良的念头。
府伊看他年轻,又念他是初犯,便从轻发落,判二十杖的刑罚,也可以用赎刑罚银五两代替。冰凝将岳雷手臂打断,虽是被偷在先,但出手伤人仍属违法,判罚五两银子给岳雷求医疗伤之用。
府伊这样判下来,基本算是一团和气,反正岳雷胳膊也已经伤了,再打一顿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交了罚银了事,冰凝反正之前已经出了气,这点小钱自然不放在眼里。
冰凝听了倒也心服口服,直接从荷包里取了一锭银子出来,扔在岳雷面前。
谁知岳雷低头谢了冰凝一声,把那银子紧紧攥在手里,惨白着脸犹豫再三,还是磕头回府伊的话,准备领二十杖。
梁霄和花错相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无需多说的了悟。
倒是府伊被弄得有些尴尬,耳边还听到冰凝小声鄙视了一句:“贼就是贼,死要钱。”脸色越发挂不住,一拍惊堂木,把筒子里的竹签扔了两根下去。
底下的差役立刻上前把岳雷按倒在地上,裤子扒到脚脖子处,三人各自按住了手脚,另外两个手拿板子的差役便抡起板子,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
冰凝见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心情去看这种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看人家打屁股也不合适,便拉着师兄风凛往外走。花错见了便跟了上去,叫住了两人。
“花先生还有什么事?”风凛冷冷地问道。虽然花错所作所为都没什么毛病,但无论如何,自己的师妹是吃了些亏的。他虽不好意思偏袒冰凝,心底却到底有些介意。
花错也知道这两人自幼在天山学艺,与世隔绝,自然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但有些事却还是希望能让他二人知道的,此刻便微微一笑,道:“两人难道就不想知道这岳雷到底要用这五两银子干什么吗?”
风凛愣了一愣,与冰凝互看了眼,两人虽然都默不作声,但脚步却是停下了。
岳雷被打得涕泪交流,不住惨哼,那屁股上眼看着就慢慢开了花。好在只有二十下,一会也就行完了刑。
岳雷呻吟着起来穿好裤子,他手里攥着的那五两银子湿漉漉的全是汗,仔细地揣在怀里,谢了府伊,然后一瘸一拐地出了府衙。
花错等四人便悄悄尾随着岳雷,看他途径医馆的时候连眼睛都未瞄一眼,直奔买粮店买了一小袋米,又在肉铺来回瞅了半晌,咬牙切了一小块猪肉,用绳子系了拎在手里。然后蹒跚着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走了几里地,拐上一条小道又走了两柱香的功夫,前面山谷间隐隐便看到一个小村庄,看上去有些萧条,田地也有些荒芜。岳雷还未走到村子,却又拐上了一条山道,在树林里行了不多会,来到一处破庙。两个小孩见到他,立刻开心地飞奔出来,那女孩八九岁的样子,小男孩也就顶多四五岁。
“大哥!”小男孩扑上来想要岳雷抱,岳雷因自己一条胳膊伤着,只能侧了身子,把手里的那块肉挡在前面。果然那孩子立刻尖叫起来:“肉欸,姐姐,我们今天有肉吃了!”
“小凯,你跑慢点。”那女孩此刻也气喘吁吁地跑到岳雷跟前,身上衣裙虽然有些破,却眉眼都透着喜色,崇拜地看着大哥道:“大哥是找到活了么?”
岳雷的脸有些红,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把肉递给女孩,道:“琳子,先去把这肉洗一下,哥下午煮肉给你们吃。”那袋米原本被他夹在腋下,此刻掉到地上,他赶紧附身去捡,却牵扯了臀部的伤处,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脸疼得也变了色。
岳琳女孩子毕竟较为细心,发现不对,又看到岳雷脸上的淤青,吃惊道:“大哥,你受伤了?”
原本一团高兴的小弟岳凯听到姐姐这么说,也变了脸,瞪着一双小圆眼,愣愣地看着大哥。
“没,没什么。”岳雷看着眼前两个笑容隐去,泫然欲泣的弟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他身后忽然冒出一个身影,提了那袋米,又上前一步,把岳凯抱了起来。
岳雷一看,却是方才一直寡言少语的风凛,不禁吓了一跳,只当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也不知是该逃还是跪下来求饶。不知所措地道:“你,你……”还没说,他的肩上就被拍了一下,回头看却是方才拉了众人去府衙的花错。花错的身边还站着冰凝和梁霄。
……
破庙内,一个粗糙简陋的泥炉上灰褐色的旧瓦罐里飘出野菜炖肉的香味。素来有洁癖的冰凝此刻衣服和脸上都蹭了一些炭灰,灰头土脸地蹲在岳琳身边,不能不承认,人家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在烧饭做菜方面比她强多了。本来一心想帮忙的冰凝此刻简直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岳琳动作熟练地添柴拨弄火里放着的两个装了米的竹筒,一边翻弄一下瓦罐里的肉和菜。
一旁的旧香案上坐着岳凯,小脸上是满满的不可思议和崇拜,目不转睛地盯着仍然一脸冷漠的风凛的手,一枚两寸长形如冰凌的三棱钢镖正在风凛的五指间穿梭旋转。
岳雷趴在墙角的草铺上,手臂已经上了药并绑了两片竹片削成的夹板,臀部的杖伤处也抹上了梁霄随身携带的伤药。甚至还吃了一颗冰凝让岳琳给他的冰雪神宫中的治伤良药雪云丹。此刻他正在向坐在他身边的花错和梁霄讲述他们家所发生的事情。
岳雷的家本来日子过得很好,他父母在岳家村有个小铺子,专门做豆腐卖豆腐。夫妻两人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他家生意还不错,有时候豆腐做得多了,也会挑了到城里卖。但是半年前却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有一天岳雷的父母都病倒了,而且村里一些买了他们家豆腐吃的人家也都有人相续生了病,村里请了大夫来看也没用,拖了没几天一个个都咽了气。虽然不是所有吃的人都生病,但生病的却的确都是吃过他家豆腐的人,如此村里人自然把责任都怪到他家头上,到他们家把东西都砸了个干净。虽然他的父母也病死了,但同时还害死了这么多人,村里自然是再也没有他们三人的容身之处了。
岳雷原本还在学堂上学,这事之后只能带了弟妹住到这破庙来。他家也没有地,他以前读书,也没干过什么农活,便只能跑到城里找活干,最后找到了天福酒楼,在那儿当伙计端盘子洗碗,做一天拿一天的薪资,虽然钱不多,勉强也能养活自己和两个弟妹。没想到前天下午他端了碗醋溜鱼片要送到一个包间时,正好里面有人出来,与他撞在一起,盘子便掉了下来,有两滴溅到那人裤子上,他虽然道了歉,却还是被老板辞退了。
花错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醋熘鱼片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不禁问道:“你做跑堂虽不算久,也有小半年了,平日端菜时,客人进出是常事,如果那么容易打翻盘子,恐怕也不可能做到现在了。而且,若真是客人的错,老板也不至于辞退你。所以,那天到底为什么你会打翻那盘鱼?”
“他确实没有撞到我,盘子是我自己失手打翻的。因为……”岳雷咬着嘴唇迟疑了片刻,终于抬头大声说:“因为那个人我见过,我父母生病前一天,他带人来过我家,我们村子很少来外人,那段时间就来了他们两个,他那天还买了两托豆腐,所以我记得他。”
花错蹙眉:“你怀疑那件事和他有关?”
岳雷的眼中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本来我也忘了,但那日看到他时突然就想起来了,所以,所以才会……”
花错打量了岳雷一番,有些担忧地问了句:“那人有没有认出你?”
岳雷摇头道:“应该没有,他去我家买豆腐那天,我因为放学早,所以我娘让我坐在店里的角落温书,那人没留意我。”
花错沉默了一会,又问道:“你父母生病时都有哪些症状?”
岳雷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先是腹痛拉稀,还以为是吃坏了东西,但吃了药也没有用,两天后开始吐血,最后吐出来的都是黑血,三四天后便咽了气。”
花错接着问道:“你说吃过豆腐的有的病死了有的却没事,那么生病死掉的都是哪些人?”
岳雷摇头,迟疑道:“我也不清楚,有梁子的父母,还有四婶,嗯,基本都是和我父母差不多的。”
“豆腐买回去,肯定是全家一起吃,而且老年人会吃的更多,死去的人里面有没有老人?”花错只能用排除法帮着岳雷回忆。
“没有。”岳雷摇头。
“你和你弟妹都没事,那么小孩和少年显然也都没生病。”花错继续分析。
岳雷摇了摇头:“没有。”
梁霄听了后背发凉,忍不住开口道:“难道有人专门针对中年人下手,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毒药?“
冰凝早被吸引了过来,此刻也难以置信地道:“可是一个普通的村子能结下什么仇怨,为什么要把村里的中年人都杀死呢?这也太残忍了。”
花错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岳雷道:“前天除了那人,那个包间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中年人,下巴上留着胡子,衣着打扮都是很平常的那种。”
“和半年前一起去你们村的是同一人么?”
“不是,半年前另一个是年纪三四十岁的女子,带着帷帽,面纱遮着,所以看不清容貌。”
花错眼中闪着光,虽然不是太有把握,但岳雷提及的那盘醋溜鱼片,却令他想起了当时刺客身上那个非常淡他未能分辨出的味道来,想来那人身手敏捷,自然也没溅到多少,又换了衣服,只是没来得及洗澡,所以才会残留着一丝醋味。起身从炉火中抽了一根烧黑的碳条出来,走回到岳雷身边,用碳条在地上勾了一个人像出来,他见过唐离两次,虽然一次用面具遮了上半部,一次用黑布蒙住了眼睛以下,但结合起来除了鼻子部位,其他的花错自然完全有把握画出来,而且,虽然鼻子只是大约勾了一下,岳雷还是瞪大了眼睛道:“就是他,就是这人买了豆腐,又被我撞到了。”
冰凝因为打断了岳雷的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却又好面子不肯道歉,此刻便道:“小雷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那人找出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说完看到花错和梁霄正盯着她发笑,才想起之前的事情,忙不好意思地改口道:“是送官。我只是帮着抓行了吧。”
梁霄看了花错一眼,问道:“是那个刺客?”他也是聪明人,联系到之前花错受伤那件事,便也猜到了几分。
“是。”花错点头,心里却越发忐忑不安,只怕那次行刺的背后另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