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湖纷乱无止休 林书重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33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京城城郊,祝亭云的坟茔明显是新理过,旁边不远处还有金步摇与另一人的墓,杜知秋道:“这个,应该就是石彪的夫人陈遗爱吧?”
“石家从来没有承认过,不能算名义上的夫人。后来石彪等人谋反,她据说是一把火把自己烧了,也是个烈女子。”说这话的是卢肩吾,他又道:“为了避人耳目,死后连名字也隐去,只留下无字碑。”
这三个坟茔旁的杂草都被拔出,摆上了祭品,地上的草木还有些水分,年年道:“应该是早上来的。如果来祭拜的人是林书,那他应该还没有走远,最少,还在京城。”
“京城这么大,我们怎么找啊?”杜知秋在祝亭云坟前打转,又拜了几拜,对着墓碑道:“祝盟主,我林叔还记得你,来看你,我们呢,想找到他。不如你显个灵,给我们点指引?”
“你怎么信这一套啊?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呢!真显灵了,不吓死你?”赵潇湘是从来不信人死还有魂灵的,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
唯有笑生坐在一旁,卢肩吾见她不似往常欢笑,问道:“怎么一个人坐?想你爹娘了?”
“你说如果我爹还在,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去看我呢?他连死去的前辈都惦记着,那我这个亲生骨肉,他就毫不在意吗?”笑生眼里少有的哀伤,卢肩吾想要宽慰她,因此道:“有时候不见面,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爹躲起来,或许只是怕给你带来麻烦。你也不必伤心,我们就快要找到了,到那时你再好好的,当面问他。”
笑生果然又精神振奋,或许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忧郁性格的人,唯有年年在一旁看着卢肩吾的背影和侧脸。
卢肩吾是好看的,江开体格魁梧,脸型周正,看起来稳重大方,杜知秋流里流气,很难安静。卢肩吾自小不仅学射箭,诗书礼乐也都有名师亲授,天生贵气。静下来的时候是个翩翩佳公子,射箭的时候便是个潇洒江湖人。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往人前一站,就能使一切繁杂的喧闹的东西都沉静下来,不自觉的去看着他。
卢肩吾身为西亭山庄的少主,往来应答,待客接物,彬彬有礼,阖府上下,无不钦佩。而他又不是一个迂腐之人,风月之事也通,只是不沉沦痴迷罢了。年年陪在卢肩吾身边很多年,他从来没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或许卢肩吾也有做不到的事,可是他从来不会因此变得急躁,同样的,卢肩吾也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情痴迷过。他教年年射箭,对她说:“射箭心一定要静,眼神要准,手要稳,当机立断,不能迟疑。”是的,卢肩吾十五岁的时候就会西亭山庄的绝技九眼穿星箭。不是心脏的心,而是星星的星。这自然是一种比喻,可以穿透天上的星星。卢家本是猎户,这九眼穿星箭是特制的弓箭,射出一根箭的时候,会变成九根,尤其是夜晚的时候,散开来就像星星一样。这种弓箭一般人不好控制,而卢肩吾却可以稳稳当当地一次射中九个移动的物体。这不仅需要射术,还需要对物体移动方向的精准判断。而卢肩吾,十五岁就会了。卢老爷自然高兴,可是卢肩吾看不出有多欣喜,他只是没有让卢老爷声张,年年对于卢肩吾,她有时候会觉得卢肩吾哪里不对劲。大概只是卢肩吾,看不出在意什么。但他待人很好,不论是年年,还是新认识的赵潇湘,或者现在的笑生。年年甚至不知道,卢肩吾,自己的少主,究竟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卢肩吾,并不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
年年又看向笑生,笑生的美色的确是难得的,是个男人都会动心,不为别的,她很好的继承了公子林书和名妓李惜儿的美貌,因此她像李惜儿又像林书,有一些单纯。年年固然长得也好看,但是年年的好看是带着温柔典雅的好看,是男人喜欢而女儿也不会讨厌的好看。笑生的好看,是好看到男人吹捧而女人嫉妒的好看。笑生的美浑然天成不需妆扮,正是因为如此,粗衣麻布都穿出灵动感,一路上见过的人都对笑生不怀好意。可是笑生是不知道的。
年年已经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杜知秋走过来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找到林书。”
“你说。”
“自古寻不如引,我们不如把他引过来。”杜知秋显然已经有了把握,他道:“我们还有一张王牌。”他看向不远处的笑生,年年已然会意,笑生的身份很少人知道,用亲生女儿来引出林书自然是个好办法,也是个可以试一试的办法。
“具体要怎么做,你想好了吗?”年年问道。
杜知秋道:“自然是先造势。”
他与众人商量自己的计划,赵潇湘道:“这样太损了吧,况且谢一枝谢前辈和盟主知道了,还不跳起来?”
“若是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跟他们解释便好,叮嘱他们不要说出去。况且,早在他们来之前,林书就应该会先出现。”
众人便开始分头行动。大财主卢少主卢肩吾租了一间带庭院的宅子,放出消息来自己有个表妹要谋亲事,并且由琴棋书画歌舞俱佳的年年画出画像。消息一出,就有人来求亲。
卢肩吾观察来人言行举止,不少出身大户,特地挑了几个年长的,让他们远远地见了笑生一面。他们纷纷感叹有几分像李惜儿,这话透过他们的口,就传了出去。
这便是第一步,随后杜知秋又将消息看似无意实则故意地透漏给当地人,说卢家要嫁人的这位小表妹闺名笑生,是一位林姓公子的女儿。
卢肩吾故意哄抬笑生,杜知秋又是造势又是营销,花钱雇人写诗文称赞笑生的美貌,卢肩吾一直不肯松口花落谁家。赵潇湘和江开二人在一旁看戏,对杜知秋的本事将信将疑,此事自然是引来了玲珑手和谢一枝等人,赵潇湘给他们解释并且向他们保证笑生不会有事,他们这才肯回去,赵潇湘又对玲珑手道:“劳烦盟主为潇湘带口信给爹娘。就说潇湘在此一切安好,勿要挂怀。江湖辽阔,女儿长大了,有江师兄在,女儿不会有事的。”
玲珑手笑道:“江湖那么好玩么?武夷山现在可是留不住你了。”
“我在武夷山生活了十五年,也要在江湖历练几年,才能真正长大。”赵潇湘说的笃定,玲珑手答应她去跟赵展和陆双雪夫妇好好说。他又转到内院去看笑生,笑生见玲珑手来了兴奋不已,几乎是跑过去道:“师父来看我了!”
玲珑手看着她平安幸福地长大自然高兴,敲她的头道:“功夫可曾偏废?”
“一日都不曾。”笑生摸着头道。
彼此寒暄了一阵,玲珑手回到宁城,他在望惜亭上对着湖水道:“你女儿长大了,她自由自在,幸福快乐,人也单纯,你放心。”李惜儿已经走了十五年了,十五年这么快吗?玲珑手这样问自己。玲珑手觉得无聊,又飞回京城,去皇宫转转,多年来他的武功并没有退步,支持他武功进步的动力,就是他要东奔西跑去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轻功还是那么好,不然矛盾双方打起来,很容易误伤他。
出入国库,对他来说就像走进自家庭院一样没有难度。他又去看皇帝晚上都干些什么,彼时的皇上本来在批改奏章,却又有万贵妃在一旁磋磨,引得他无心理事只好陪贵妃。玲珑手觉得无趣,他才不要看活春宫,溜走。想着陛下如今找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做太子,他倒要看看这小太子什么模样。太子被太后带在仁寿宫居住,是为了防止万贵妃加害太子。此时的太子还未睡,玲珑手看见小太子瘦不拉几头发稀少顿觉可怜,一个孩子过的如此凄惶。太后亲自给他喂饭,每一口都自己先尝,也不让宫女太监尝。一边喂饭一边问小太子功课。小太子似乎很懂事,也许是因为自小可怜,他话并不多,只是安静吃饭,功课也学得很好。太后很喜欢这个孩子。这样的场面看多了玲珑手觉得也没多少意思,准备离去,却听见小太子说:“皇祖母,可不可以给孙儿找一个师傅。”
“你不是有你父皇为你挑选的老师么?可是不满意?”
朱祐樘摇摇头道:“不是的皇祖母,老师懂的东西很多,待孙儿也很好。可是孙儿还想要一个可以教孙儿习武防身,或者可以保护孙儿的人做我的师父,或者我的贴身侍卫。”
太后道:“孙儿,你我想到一块去了,仅仅靠祖母我,是防不住小人的,将来你总要一个人住,总要随着你父皇出门,大大小小,不能没有人。你今日先睡下,明日我带一个师父来见你。”
“是宫里的侍卫吗?”
“不,是一个朝野江湖,都不会有痕迹的人。”
玲珑手的好奇心被激起来,细细潜听,只听见太后对掌事宫女道:“明日,去请——公子林书。”
“是。”
林书?是那个消失了的林书吗?他在这里!
玲珑手决定第二天跟随那个宫女一探究竟,同样是这个晚上,卢肩吾等人见势头已经起来了,料想林书一定会来寻。日夜等候着,就是不见人来,到了月挂中天时辰,杜知秋和赵潇湘都困了,只留下江开四人守候。江开隐约间见烛火闪烁,卢肩吾也有所察觉,但并未看见人影,江开以为自己眼花,卢肩吾却对着年年耳语道:“去把我的弓箭取来,小的那一把。”
年年去取来,卢肩吾四下观望,笑生道:“卢大哥你在看什么?”
谁知卢肩吾一抬手就射出一支短箭,透过窗户,像是被什么挡住了掉在地上,江开等人忙出去看,赵潇湘也闻讯赶来,门外无人,卢肩吾捡起短箭,嘴角泛起笑意,他摸着箭头,有一些凉意,他轻轻笑道:“流雪飞霜剑,林书来了。”
“你为何如此笃定?”江开问道。
“我听过不同东西挡住箭头的声音,刚才那一声,是被剑鞘挡住的声音。这箭头有凉意,只有一把剑可以这么凉,那就是——”
“流雪飞霜剑。”赵潇湘道。
笑生问道:“我爹来了,他为何要偷偷看我?而不正大光明与我相认。”
“或许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年年说道。
“今日不会再来了,我们先去睡吧。”江开也有些疲倦了,当下众人睡下,卢肩吾这次却没有让年年与潇湘同睡,而是将她唤道房里来,对年年道:“帮我把头发解了吧。”
年年熟练的给卢肩吾解头发,铜镜里映出卢肩吾模糊的脸,卢肩吾眯着眼睛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你几个兄弟姐妹都在京城,爹也写信来,说是你大哥很想你,若是我找到了,就来接你回家。这几日忙着笑生的事,你的事倒也一并解决了。”
“少主是要赶我走吗?”年年慌忙跪下道:“年年做错了什么?少主嫌弃年年伺候的不用心么?”
卢肩吾并没有去扶她,而是伸手自己去取头上的曲项簪,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我没有将你留在身边,却不让你们家人团聚的道理。你大哥为人朴实,不会亏待你。”
“年年不回去,年年愿意一直留在少主身边。我本就不记得那些兄弟姐妹,如何来的感情。年年已经在少主身边十年了,早就已经……”她本要再说,卢肩吾手顿了顿,回过头看她道:“这件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今日很晚了,没有几个时辰好睡了,你先歇下吧。”
年年遂不再说这些事情,转去铺床,眼里还含着眼泪,卢肩吾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年年忽然含泪道:“哪怕仅仅是一个侍女,少主十年来,就没有把年年放在心上过吗?要年年回家,少主就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的不舍吗?”
卢肩吾轻轻的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你先睡吧。”
年年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伤心,走到卢肩吾跟前道:“少主从来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留恋过,所以少主从来不会失意,因为少主从来没有真正在乎过什么东西。”
卢肩吾闭上眼睛道:“年年,你今日的话有些多了。”
年年忍着眼泪,给卢肩吾跪下道:“侍女年年,明日就回家。”她说完又起身,挤出笑容道:“年年告退。”她仍旧像十年来的每一日一样带上门出去,卢肩吾手上还有那根簪子,那是年年挑的样式,卢肩吾察觉得到年年的心意,只是察觉不出自己的心意。他觉得,自己不爱年年,可以做到对任何人,都不挂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