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雨雪晴霁 第97章江郎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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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江郎才尽啊!”
早就空无一人的拼搏楼四层走廊里,突然传出这么一声郁结不舒的长啸。却也只是于空寂的教学区上空久久回荡不散,并未引起任何骚动。
走廊尽头的那张课桌下,遽然伸出了两条被青墨色长裤包裹着的长腿,十指紧扣的双手高举过头还特别向上提拉了几下。然而,下一秒的时候,整个人又蜷缩成一团,大半个上半身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又过去了一个上午……”
这一句埋怨可不是嫌时间难熬,相反,发牢骚的这位同学只觉得它走得太匆忙,她连尾巴都抓不住。
一枚通红的指尖无意识地来回在那堆都快垒成小山丘的草稿上比划着,两道无奈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眼前的几张纸页上。
没错,为数不多的这几张才是她一个上午的劳动成果。如此收效可谓是相当的微薄呢,这样滞缓的进度于她也是无法容忍的。
“莫非当真应了大夕那家伙的推断,我这取之有限的智商已经所剩无几了?”不甘心地嘀咕出一声自嘲,小嘴嘟出一声有气无力的烦闷,“呵呜……”
早先就察觉到有人上了楼,对于眼下这个遽然笼罩过来的阴影,她倒也没有多意外。只不过她完全沉浸在受挫的世界当中,哪里有心思去关心来者何人。勉为其难地抬起一只手,不言不语地朝边上指点了两下。
但见走廊的护栏上正贴着一张打满了草稿的废纸,上面的黑色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本菇凉心情不佳,有事无事皆勿扰!”
“啧……我家诺儿几时竟变得如此颓唐了呀?”
一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趴在桌上的人儿眼前一亮,瞬间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被对方又领进了无限美好。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噙满关切的明眸,兴奋得差点儿没有立马跳到人家的身上了。
“子墨!”
如此始料不及的小确幸,竟让她乐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儿,连起身的时候撞到了膝盖也没有感觉到一般。
只一个跨步站到来人身旁,探手间就亲昵地挽上了他的胳膊。贴在肩头的那颗小脑袋上,嘴角更是勾出了外人不曾见过的甜美,笑颜粲然。
“小心点儿……”远子墨却无法对那一声闷响无动于衷,半弓着腰揉了揉她的膝盖,心疼地嗔怪道,“诺儿都不疼吗?”
“嗯~”乖巧地摇了摇头,百里诺夕伸手就将他给拉了起来,抱歉地自责道,“子墨别生气,实在事情太多……”
“那诺儿说说看,这会儿又为什么发愁呢?”问询之时,远子墨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一双明眸底下却流转着不易被人察觉的荡动。
这样繁复而利落的发髻,绝对不是素来对妆发比较随意的她能够梳出来的。就额前及鬓角的碎发来看,应是昨日被束的发,却没空将其解开。那她这一日日究竟是有多忙啊!
中指不动声色地从发髻中间穿插而过,轻而易举就将那一头乌黑长发给放下披在了肩背上。在她没有看到的地方,一道道紫光闪烁着异彩从眼角飞掠,明灭出深深担忧。
“诺儿的手机没电了吗?”
后面这个话题弹跳得太厉害,百里诺夕才捋清思路准备回答前一个问题,当即就懵了一下,“啊?”
“这一趟要是还没有逮着人,差点儿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接诺儿一起吃饭了呢。”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压着坐在了座位上,也就没有注意到他那负于身后的手轻微地颤动着淡淡不安。
“不会啊!怎么会没电呢?明明昨天晚上……”
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她那双清眸中的迷糊之色尽褪,恍然大悟地抬手就要往脑门上留下个印,“啪!”
“嘶!”替她挡下这一巴掌的远子墨揉了揉手背,嗔怪道,“诺儿这是在对别人下手么?也不怕把自个儿打出个好歹来。”
“嘻嘻……激动了激动了……”讪讪摸了摸鼻尖,百里诺夕连忙意思性地帮人家摸了两下。随后就急急收手扯出背包,准备将手机打开来瞅瞅。
才拉开拉链,手头上的动作却顿住了。清澈的双眸闪烁两下,只映出了一枚磨损得很厉害的手镯——其上裂痕满布细密的缝隙之中还泛出缕缕暗红色的光芒。寒芒一晃而逝,她面无表情地将其勾起放在了桌上。
很快又从背包的外层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盒子,打开层层锡箔纸后才露出一枚完美无瑕地翡翠。小心翼翼地取出,远远放在了桌子的另一端。
“子墨,它们,你能看出什么不妥吗?”
她的谨慎行事并非多此一举,对手既是那个男人,便从来都不会抱着侥幸的心理。更何况眼下不比从前一个人。早在打定主意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对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应对都会思量再三,断不愿她们因自己的思虑不周而深陷困境。此刻又怎敢掉以轻心?
“诺儿……”
一声轻唤未落,远子墨已经两步绕到她跟前,轻柔地将人圈入怀中,低声安抚道,“诺儿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多年前第一次有了她的消息以后,他的关注始终都在,只是从来都是默默守护而已。没错,自前番将她从死神手中再次夺回来起,他就害怕了。眼下,那道熟悉的寒芒又出现了,那么冷,轻易就冻伤了他的心。他不再想继续放任她一个人面对那些未知的阴谋阳谋,明争暗夺。
她却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小小惊吓了一下。不过,这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异常心安,竟是半点也抗拒不起来。乖巧地将小脑袋往他怀里钻了钻,低低应了一声,“嗯,我这不还有子墨陪着嘛……”
“那就让我一直陪着诺儿,可好?”紧了紧她的肩头,一抹决然从远子墨的眸中划出,清音那么掷地有声,“诺儿要守护的,我一并替诺儿周全了。”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情话吗?绵长而温暖的幸福,教她甘愿沉沦其中,千万载不出。
扬起的小脸蛋上立时洋溢出不言而喻的贪念,一对绚烂的星子不偏不倚地飘进了他那似水柔情的温润眼眸中。两片樱红的唇瓣,徐徐翕动出楚楚的为难,“可是,怎么办呢?子墨也是人家想要守护的吖。”
是了,他竟忘了自家的诺儿从来都比他来得更勇敢。苦涩的内心几番欲言又止,终还是仅迟迟松开双手,冲她微微一笑,眉眼间扬起若煦的明媚。
“诺儿怎会觉得二者会有冲突?”
真的好美!一声惊叹落在心底,百里诺夕当即就被他那比女人更具倾国倾城之色的微笑惊艳到了。咽了下口水,她哪儿还听得到他的问话,只傻傻的露出一副花痴模样盯着人家看得入了迷哪!
“嗤嗤……阿墨好美!”
阿陌?远子墨的身体明显一僵,伸出的两只手机械地停在了半空中,完全忘了接下来要取那对手镯的动作。
很显然,她自己也被这个乍然改变的称呼吓到了。迷茫的双眸才不经意间落在停于空中十根修长手指上,脑海中竟蓦地闯入一道刺眼的强光。
阿墨?阿陌?
两个不确定的称谓纠缠不清,交织成一道强悍的力量霸道地直击脑海深处,好似意欲以此重力强攻破一道看不见的壁垒。那力道一波强过一波,嗡鸣不止的动静,教她头疼欲裂的同时,眼前骤然化作了花白一片。
如此突兀的不适却也不过瞬息的存在。一个恍惚间,所有的异样感觉都尽数消失了,恍若这一霎那不过如梦似魇的幻觉罢了。
早早回神的远子墨却将她眼神中的一瞬痛苦看得分明,双手转而扶住那颤抖得厉害的肩头,很是担忧地关切道,“诺儿,还好吗?”
“阿墨,我感觉自己并不是很好。啊,不,是糟糕透了……”
切身的感受,再如何短暂也是真切的存在。故而,百里诺夕虽心有茫然,眼神却透着可怖的不安。小脑袋摇了摇,不太确定地补充道,“阿墨……我……好像是不完整的,有点儿匪夷所思……”
关于大夕那家伙的存在,她从深水之中恢复清醒的时候就知道了。只不过,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太糟糕,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也就很微弱。之后,对方沉寂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还差点儿就忽略了这个诡异的情况。
再后来,大夕也出现过几次,可她总是在被维护后找不到太多的痕迹。记忆中永远都只有对方的简单陈述。几番尝试无果,她也就索性放弃了去深度计较。
可是,昨日的一切却不一样了。对方的处理还来不及完成,她便苏醒了,脑海中的记忆破碎而混乱。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她在长气如云后,还是说与远子墨听了。一个破碎而无厘头的故事,明明讲述得很平静,她却在话音落尽之时感到心力尽竭。
“我知道阿墨的医术早就远胜于我,几近登峰造极。”缓了口气,许久才下定了决心一般,那颗始终耷拉着的脑袋倏地抬起,非常认真地看向面色复杂的远子墨,低声问道,“阿墨觉得,照我这样的状况,除了关键刺激,要怎样才能最快地恢复全部记忆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远子墨也知道她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无非就是一个长梦若醒,或是碎梦惊苏,最长也不过再有月余的时日罢了。
他纠结的是她为何一定要着急恢复记忆呢?现在这样简单地幸福着不好吗?
沉默不语地看了她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阿墨是觉得我不该去追寻那些可能不太美好的过去吧。”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百里诺夕自然是看懂了他的表情。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咧嘴笑着,“阿墨别皱眉,该不漂亮了。”
没关系,大夕的小动作已经给她的记忆松了绑,这段时间的频繁入魇也帮她勾起了良多。不用等太久,一切便会明朗的。
她的这些计较,远子墨又怎么会看不懂?却只是深眸凝视着眼前的人儿,但笑不语。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落下一个清浅的怀抱,倏尔转身分别拿起那两枚手镯研究了起来。但见那双明眸愈发深邃,丝丝紫气不断腾升,瞬息交织出一布密不透风的落网……
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抹背影,百里诺夕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恍惚。
那平直的浅墨色唐装紧贴着宽厚的后背,她几度伸手想要覆于其上,他却越走越远,那般遥不可及。遽然间,一股莫名的恐慌悄然滋生,让她感觉到强烈的不安。
她很想告诉对方,自己想知道的从来不是曾经往事如何,只愿能在那虚空一般的记忆中找寻出他的足迹。那些从初初见面就存在的熟悉感,究竟只是相见如故的默契感,还是曾经切切实实存在于她生命中的相识相知?
最害怕的就是此生负了他啊!可是,阿墨到底在害怕什么呢?还有,那个阿陌,到底是谁?大夕为何要说绝对不可以……
“诺儿是对的。”
一个微凉声音乍然响起,远子墨转身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她揉着太阳穴,一对秀眉蹙着深深的困惑不解。特别是那疲累的脸色,还真挺糟糕的。
随手将其中一枚手镯重新塞进她的背包,另一枚则随意地放在了桌面上。不等她回过神,就揽着靠墙坐下,“诺儿又一夜没睡么?”
“有睡一小会儿的。”
“小眯了一会儿吧?”收到这样的回答,远子墨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嗔怪着将她连人带椅子一并旋转了九十度,十指则轻轻插入发间,力道适中地在其上的各穴位有规律地按压着,“诺儿这会儿就继续眯着,安静听我说就好。”
刚刚那两枚天壤之别的手镯原本确实是一对,由同一块翡翠加工而成。初步判断若是没有偏差的话,那块原石应该还有第三个部分。至于落在她手中的两个关键部分,其内部的确布设了特殊装置。他必须拿回陵崀作进一步的分析,目前尚不好给出结论。
“它……”
百里诺夕才开口插入一个音就被的对方打断了。实在是压在唇瓣上的这根手指太过冰凉,让她惊得忘了才想要说的话。
明明刚刚在按摩头皮的时候不似如此,怎么会这么突然就失了温度一般?
察觉到她的轻微战栗,远子墨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她的鼻头,抬手继续为她按压起来,“诺儿听我说,我需要回去一趟,但不会太久的。这段时间……”
“阿墨别担心,人家也不是谁都能欺负滴。”非常霸气地一个挥手,下一秒却是将脑袋往他的双手间蹭了蹭,低声交代一句,“阿墨也一样。实在不行,大不了就毁掉它们,千万别冒险……”
在她看来,能被那个男人拿出手的工具,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破解了。
“眼下,我可得抓紧先把诺儿给养好才放心啊!”
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远子墨又从自个儿的背包里拿出一块淡紫色的眼罩,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倏尔侧身从教室里随手拖出一张凳子,才紧挨着她安静地坐下来,胳膊就被挽住,还贴上了一枚小脑袋。
“阿墨……”
对于这一声糯糯的呼唤,他只是轻嗯一声便算作了答应。宠溺的目光拂过她那略有好转的脸颊,落在了课桌的一角。那些笔墨厚重的草稿纸上,涂涂画画的字迹有些潦草,任谁人都能看出执笔者当时的浮躁心静。
空闲的手随便拿起面上的几张,一字一字看得异常认真,仿佛他真的能看明白似的。
不错,当初为了弥补她的短板,远子墨特意选择了专攻她不曾涉猎的领域。至于她的研究方向,他连皮毛都不懂。但是,这也不妨碍他从这字里行间发现端倪,“诺儿的烦恼,恐怕不只是那一对手镯吧?”
“啊!”被他这么提醒,百里诺夕立马又想起了最初的那份苦恼,一张娇小脸蛋瞬间皱成一团,苦哈哈地叹了口气自嘲道,“还真让大夕那家伙说中了,我这捉襟见肘的智商,好像真的见底了……”
“这么说,我家诺儿现在就只是笨蛋一枚咯?”
调笑归调笑,远子墨还是习惯性地抬手为她拂去眼角拧出的浅浅皱纹。一双明眸中的异彩尽是爱恋的宠溺,毫无保留地悉数投放在了眼前之人的身上。
“对!”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右手直接探入他的臂弯自然将其圈起,扬起的脸上小嘴嘟得老高,每一寸表情都写下了“不悦”。然而,如此傲娇的气势转眼就泄了,小脸蛋上只堆出豁出去的委屈,“所以,阿墨尽情嘲笑吧……”
“哈哈……诺儿好可爱!”
这一声富有低磁性的笑声透着空谷的轻灵,犹如一阵带着丝丝凉意的初夏之风轻轻拂过她的心田,竟神奇般地令她沉静若壁。
既是她的烦恼,哪有不尽快解决的道理。远子墨噙着深深笑意从她的背包里取出那块轻型平板,一个指纹就轻轻松松解了码。
但见那关节分明的五指如同灵动的舞者,在泛着蓝光的屏幕上翩跹。足尖的舞台随着舞步而不停变换场景,曼妙姿态竟还随之而改。待最后的舞步落下,所有的色彩也歇了变化,画面定格出一座城市模样。
若是百里诺夕此刻能看到,定会发现,它居然就是羲城的立体图。
谁知,他的指尖往其上随意一点,整座城市遽然崩塌,四散的线条竟于眨眼间勾勒出了一个完整而详尽的全国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