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重回羲城 第40章 他不想死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48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嗯,好香啊!
还处在似睡非睡状态的若,抖动了下鼻子,嘴角就不自主流出了哈喇子。很快,连肚子都开始配合着打起了鼓。
自墨睡去之后,兴许是害怕再次陷入那昏沉不醒的梦魇,她一直都不敢睡。可是,她毕竟是重伤未愈,清醒没多久,浓浓倦意就席卷而来。任由她再如何不愿意,终究还是抵不过这副疲惫的身体,还是沉睡过去了。
这一次,她又入了梦魇,却很快就被惊醒了。惺忪睡眼犯了好一会儿的迷糊,再后来,就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了。墨起身的时候,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这副身体实在太不争气,根本无法给予半分回应。
这会儿倒是被这诱人的菜香给刺激得什么反应都有了。心里忍不住自嘲一句,还真是吃货本性啊。
“真香……”
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表达得流畅无碍。
房间里的俩人当即就都愣住了。直叹,她(自己)这恢复能力也太惊人了一点吧!
不过一夜而已,除去隐隐之中多了些许无法言喻的不一样。那副原本判断已经烧坏的嗓子居然就大抵恢复如初了。
“醒得还真是时候啊!”轻轻放下手中的盘子,墨的嘴角不经意就挂出了浓郁得化不来的笑意。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调笑道,“若这俏鼻子可真比汪还厉害呢……”
他既如此夸赞了,那她便好好表现一番吧!
不长的一个吸气,就做出了两菜一汤的判断。一道清新的蔬菜,一盘红烧的荤腥,汤,应是慢火熬制了许久的。不由得多了一个疑惑,嗯?她后来有迷迷糊糊辣么久?
稍作努力就独立完成了侧身而卧的动作,红唇翕动出珠落玉盘的声音,“墨醒得好早。”
“饿醒了啊。”正说着,一阵“鼓点”适时响了起来。他自然流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听听,就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抗议了……”
抿唇一笑,心里却很是愧疚。自带她回来,他就不眠不休地在照顾了,恐怕也是未有进食过吧。如果不是她当初逞强斗势,就不会再次连累他跟着受苦了。
看着她笑得牵强,他也只不动声色地走近,随口说道,“我这副身体可没有若的辣么强悍。再随意不顾,如何有精力照看若呢。”
不管他的话中真假几分,她也不愿在此钻牛角尖。“哧哧”吸了两下,嘟囔了一句,“闻着挺不错,味道如何?”
他知她所指是上一次的一起用餐。那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他第一次弄饭。那味道别说是她,连他自己都不敢恭维,简直难以下咽。
只不过,这几年虽然一直是他独自一人四处漂泊,却在陵埌待的时间最多。研究药理,处理工作的闲暇之余,就全部用来捣鼓食材了。渐渐地,做出来的东西也就没有那么难吃了。
“一会儿尝尝,看看那药膳合不合口味。”说着就挨着她坐下,他的三指已经习惯性地搭在了她的右手手腕。
明媚的双眸微眯,全身心都在仔细着她的脉动。分钟之后,手背就贴在了她的光洁前额,不由得轻嗯一声,缓声说道,“虚脉啊!”
这是昼夜的高热所致。热虽退,已伤阴。血脉自然难以充盈,故而呈虚脉无力之象。
“墨是说,只是虚脉?”这一声疑问中除了难以置信,还多出了几分掩饰得极好的兢惧。
当时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当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五脏俱损,心脉更是冲击过盛,已然命悬一线。即便那时有他的药丸吊住了一口气,可这接受治疗也不过才两日不到,怎么会……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只拉起她的左手搭在其右手腕处。少时,看着她眉头愈发紧蹙,抬手拂过,“此次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当初受损的五脏居然受了那高温淬炼,可不仅仅是恢复了根本那么简单哦。”
正常人的身体怎么可能会这么神奇?莫不是上次他救了自己之后的造化?想不明白的她很快就放弃了,松开左手,嘟着嘴说道,“赶紧开饭吧,好饿哦……”
说着就有些动作僵硬地支着身子坐了起来。许是躺的时间太久了,她只觉得腰背酸痛得紧。缓了好一会儿才双脚落地下了床。循着菜香,虚浮的脚步一走一顿地缓缓移向方形木桌。
而坐在床沿的他,只默默看着她就这样一路走得辛苦,却始终带着浅笑去到了桌旁悠然坐下。素白的左手准确无误地拿起筷子,动作迅速而优雅地从各盘菜色上一掠而过。不过一息的愣神,手头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他才起身快走几步在她对面坐下。
真是饿坏了啊。双眸中漾荡着宠溺的笑意,突然就伸出手拭去她那嘴角的酱汁,柔声说道,“慢点儿,不够我再去弄点儿……”
“嘻嘻……味道很不错吔!”一个尾部可查地愣神,她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波动的情绪。冲着正前方咧了咧嘴,笑得一脸明媚,“墨可以考虑去开个药膳馆。这独门绝技,准赚钱!”
如此说着,一双筷子就被她咬在了牙齿之间。黑暗无光的眼前好似突然就涌现出了大把大把的钞票以及金光闪闪的金子。适时脑补了一下数钱数到手软的画面,她就忍不住“哧哧”笑出了声。
才被他拿起来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在了桌上。再看她那一脸呆萌模样,忍不住再次伸手掐了掐红润的小脸蛋,“这顿饭,若要支付多少钱呢?”
“没钱!”她这回答是相当的神速。完了还生怕他不相信一般,放下筷子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摸。结果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口袋,一脸苦逼地摊了摊手,“瞧见没,连装钱的兜儿都没有。绝对的身无分文啊!回头就给墨打下手抵债,要不要?”
“一辈子……”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了。看着她眉眼间的疑惑,一道黯然闪过他的双眸。自然低垂而下落在了桌面上,轻笑着,“还得完不?”
“那人家就不还了啦!”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问,她的心口突然就跳得失了节奏。
当即低下头,重新抓起筷子就是胡吃海吃。塞得鼓囊囊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开始转移话题,“崀山什么时候种植了一整片的海龙芋?”
一整片?怎么可能!那玩意儿的领地意识极强,一株一亩地。虽说陵埌面积辽阔,可他从哪里规划出那么多地方给它们啊。
不过,她这个问题本身还是令他有些意外的。海龙芋本就属于外来品种,且鲜少有人知晓。他倒不是吃惊她会知晓此物,只是那唯一的一株海龙芋是他前年才整株移植进来的。而她,已多年未曾回来过了。
“原来有,现在却是没了。”看着她发顶,听她鼻腔中挤出来一个疑惑的音,墨及时补充解释道,“主根入药了,待幼苗长成还需要,嗯,好些时日。”
“哦。”淡淡应了一句,低着头的她一张小嘴忙碌得很,只听到两排牙齿咬得“咔吧”响,“嗯!这个口感真心爽滑呢。”
“若这不正吃得欢愉吗?”半猫着身子,揉了揉她的发顶,调笑着,“这一整条根须都快被干掉了唷。”
“咳咳……”她被惊得咳了好几声,才“咕噜”一下直接了咽下去。想它曾在梦魇中与自己缠斗了半个小时,这会儿倒是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有点儿意思。
心里有着猜测,就很是突兀地又一问,“所以,崀山也有红鸬咯?”
“这倒是有一群。”听到她这么接连的问话,他也有了些许计较。不等她详细追问,索性将药浴的各种用药物和盘托出。
“嗯,当时就随便抓了一只弄了碗血作引子。这红鸬肉挺紧致的吧?还有……最后差了一味药,一只‘舍己救人’的曼蛇就爬进来送蛇胆了。这不,就物尽其用的被我弄了一锅蛇汤。”
难怪了!“哧溜……”才喝了一口,突然手中一空,勺子和汤碗就都不见了。她当时就炸毛了,嘟着嘴哼哼两声,“墨……”
不想他根本不给她埋怨的机会,就听他理直气壮地辩解道,“若的身体才好呢。喝一口过个瘾就是,不许贪嘴!”
“小气!”索性也不吃了,整个人往椅子上一堆,开始仔细回忆之前的各个细节。
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那场梦魇就是决定生死的一场争斗。赢了,她才能吸收那些药物成分;输了,恐怕就一命呜呼了。可是,那箭阵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他把整支箭捣碎了?且不说那些可以被切成粉末的木头并没有什么功效,只说那些金属箭头,又是如何入药的?
听着她将那亦真亦幻的梦魇娓娓道来,墨只呷几口蛇汤,若有所思地扭头看向门外。
那个崀山确实被他们布置了箭阵。即便这些年有作改良,可炮筒及长箭的数量却与她的描述有着出入。那数字,貌似更接近他的行针数目。
趁他想事想得出神,她突然伸手向前。即便看不见,也还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那碗蛇汤。不想那红唇才贴上碗口,就被他一把给夺下了。
无视掉她那巴巴神态,他咬着牙就拒绝了。平常时候,不管是怎样过分的要求,他都会依她。这会儿为了她的身体,绝对不可以妥协!
“想当初。人家可没有这么虐待墨哦……”说着就仰起了脸,一张小嘴又嘟了起来,极委屈地对着他。
半晌也不见他妥协,倏地就抬起双手掩面而泣。那细碎的“嘤嘤”啜泣声还真是说来就来了。
他却无动于衷地淡淡瞥过去一眼,抱着蛇汤就往外走。左脚刚刚迈出房门,回头见她依旧掩面而坐,低笑一声,“别装了!”
不再理会身后的声声埋怨,直奔小厨房而去。嗯,这碗汤必须藏好!这丫头的鼻子灵得很,指不定一会儿就来偷吃了。
呵呵,当初?他倒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当初。那可是很多年前的当初啊!
那次意外遇到她的时候,正是秋日萧瑟。枯风带着落叶在空中不停地盘旋飞舞,不减半点悲凉。
由于身上的多处伤口严重恶化发炎,滴水未进的他已经高烧了多日,整日浑浑噩噩地蜷缩在一棵老树旁。这样的糟糕状态,都已经记不清到底过去了多少天。只能迷迷糊糊地看着无数行人从身旁经过。想着许是当时的模样太吓人了吧,他们皆是冷漠地看上一眼,吝啬地不曾为他驻足分秒。
渐渐地,他感觉到异常的寒冷遍袭了全身。秋雨不时窸窸窣窣地飘落,凉意倍增。
他昏过去好几次,又努力挣扎着醒来。一颗心疲惫极了,因着它始终还带着的不甘,故而不肯放手吧。
终究还是没能再与最心爱的她重逢么?
到后来,他连半点温度都无法感觉到,也就彻底死心了。心存着唯一的祈盼,如果真有天堂地狱,自己兴许就能再次见到她了吧。从此也可以看着她,守护着她。那样也还不算太糟糕啊。
这便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在最后一道光线即将消失的时候,若就那样从远处走了过来。当时,那张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清冷地问了一句,“还能活不?”
这个音色!她?!
猛然就睁开了双眼,整个人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坐了起来。死灰般的双眸中明灭出异样的光彩,死死盯着眼前的小女孩。
那一头发黄的中长发用藤蔓随意捆绑着,有些凌乱。小小的脸庞上同样没有一丝血色,那种病态并不比他好上多少。她只目光冷漠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秋风吹过,一不留神就掀起了那些耷拉在额前的碎发。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白砂印直直撞入他的眼底深处。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当时就涌上了心头。
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重重点点头。又生怕她没看见,拼尽全力地低吼一声,“能!”
就这样,他被拖走了。
没错,当时她只从腰间取下那根藤蔓制成的腰袋,肥大的衣服瞬间就松垮地挂在了她的身上。她却不以为意地将腰间以下的布料随意绑了一下,蹲下身就把藤蔓给绑缚在了他的脚踝处。
别看那时瘦弱的她身板辣么小,气力却是奇大的。藤蔓搭过肩头,一双小脚就不曾停歇地拖着他走了很久。那一路,他好几次都差点昏迷过去。可她的身后好像想了眼睛一般,总是适时地将他往硬物上拖行。辣么火辣的疼痛感,想不清醒都难。
只感觉走了很久很久,之后就给她随意丢弃在了一个只剩下断瓦残垣的废墟之中,她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再度昏迷过去的他梦到了孩提的时光,快乐还未走近就被砸醒了。
婴儿拳头那么大的石头,就这样被她随手丢到他的脑门上。她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草叶蹲在了一旁。
而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它们一股脑儿地丢进了一个破罐子里。连清洗的工序都直接省略了!迂久,随着“噗噜噗噜”的声响不止,一股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怪味持续散发出来。
事实上,他当场就吐了。即便腹中早就空无一物,依旧吐得一塌糊涂,连胆汁都吐了一地。
“完事了?”才刚刚躺好缓了口气,就听到她如此“礼貌”地问了一句。
还没有想明白,她就已经端起那个破罐子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那黑糊糊的粘液尽数灌进了他的嘴里,而他却已经吐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他的喉咙就好像笔直通畅的管道一般,居然一滴不剩地全部下了肚!
她就好像完成任务一样,每天都会准时抱着一堆不一样的草叶过来。熬好了就开始灌,完事就走,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准确的说,他们之间的交谈加一起还没有超过一双手的字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后来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那日复一日的时光里,等待她的到来成了他唯一的幸福。可最后,他活了,她却再也没有来过。
当时他就疯了,不顾一切地到处找寻她的踪影。甚至还自私地想着,倘若一早知晓会是这样的结果,他情愿一辈子都那样半死不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