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阳安顿好孩子和母亲之后，才踏着月色回去处理顾笙的事情。他一打开自己的办公室，就看见了在月光下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人。
    “顾笙？”
    桌上的人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抬头。
    凌子阳打开灯，走过来。顾笙就巴巴地看着他，莫名让人觉得他受了委屈。不过，他确实是让人受了委屈。
    “我找你一天了。”
    “我妈和小孩都过来了，要安顿好他”，凌子阳道歉，“对不起。”
    “……你妈？你妈不是已经过世了吗？”
    “林兰的妈妈。”
    “……林阿姨啊，我十年没见她了，她身体还好吗？”
    “嗯”，凌子阳问，“你吃晚饭了吗？”
    顾笙摇头，晚上的时候，饭店的人给他送来了饭菜，他其实吃了一点，但眼下一看见凌子阳他又饿了。
    “你给我做一点呗”，他笑嘻嘻地说。
    凌子阳看着他的笑，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觉得不能让顾笙饿肚子是最重要的。
    厨房里，凌子阳系好围裙，拿出面条和青菜瓜果，又拿出了火腿。看顾笙没有露出反感的表情，他才动手做起来。顾笙就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折腾。
    “加点辣，我喜欢重口味的。”
    “你以前的口味很清淡。”
    “偶尔总要换换口味的蛮。”
    “这点辣，够吗？”
    顾笙点头，“一直都没有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做厨师呢？就算没有做摄影师，你也可以从事相关的工作。我不是很明白，怎么选择了当初你碰都不会碰的行业？”
    “大学的时候，我们有一次去海边野餐，还记得吗？”
    “你说被我发现林兰喜欢你的那次吧。”
    凌子阳动作一顿，很是无奈，“我平时很保护自己的手，那是第一次动手去做东西，只有你吃的很欢。我就想，我可能有些厨师的天分。”
    “我那是照顾你的面子”，顾笙站身说，“要是我都说不好吃，你该多尴尬，明明是学长，除了拍照好看，竟然什么都不会，那么多学弟学妹在呢。”
    “没有谁说学长必须就要厨艺很好”，凌子阳反驳。
    “可是学长总是要照顾后辈吧”，顾笙说，“你就把我照顾得很好啊。”
    “到现在都离不开你。”
    凌子阳看他一眼，神情柔和了几分，颇有些拿他没办法。顾笙心里一动，从背后抱住他。
    凌子阳身体一僵，一手拿着锅盖，一手拿着红萝卜，久久不能放下。顾笙用力地咬了一口凌子阳的脖子，然后深深地窝在他头发里呼吸。凌子阳忍受着脖子上的痛苦，享受这一刻被凌虐的快感。
    “水都要开了，还不放胡萝卜。”
    顾笙笑着提醒道，凌子阳迅速去倒水，顾笙就粘在他的背后。凌子阳任他为所欲为，走到哪里都像拖着一个巨型玩偶，任是他，都忍不住笑了。
    “你先坐着。”
    “不要”，顾笙说道，“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
    顾笙不肯撒手，凌子阳劝了几句，前者根本油盐不进。等凌子阳的一碗面条煮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顾笙捧着面条坐在凳子上吃的很香。
    凌子阳看着他，画面一恍惚，好像看见了家里小孩在吃饭的表情。小树，他和林兰的女儿，小名叫小树。
    林兰给孩子取名的时候，很温柔地说过，她这辈子没有别的什么希望，就是希望孩子能像一棵树一样茁壮成长，成为像他爸爸一样能够抗住所有风雨的人。
    昨天小树带着外婆够来找他的时候，他是万万没想到的。
    小树跟他不亲近，而且，小树的降生他也是浑然不知的，可这是自己的孩子，凌子阳面对着小孩软糯可爱的笑脸时，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护着孩子好好成长。
    可是，一旦他离开了孩子，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心里面会一直冒出另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说，自己爱的是别人，怎么能够跟一个不爱的女人养育后代？
    小树来找他，是为了一次亲子夏令营，平时的什么活动，外婆可以带着她参加，可是这次的活动要求必须是爸爸或者妈妈带着一起去。小树一直觉得爸爸工作很忙，懂事的可怕，她不会麻烦自己的爸爸。
    可是这一次的夏令营她特别特别想去。
    而且，她有好一阵子没看见凌子阳，就求着外婆带自己过来，这样还能让爸爸在假期的时候陪她。
    “妈。”
    昨天晚上，小树被开心地哄着睡觉之后，凌子阳和林兰的妈妈坐在客厅。
    “我遇见顾笙，他回国了。”
    林兰妈妈顿时激动地喊道，“顾笙？他还有脸回来！他在哪里！”话一说完，脸上的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回来有一阵子了，他在茶山出差，就遇见了。”
    “呵，他怎么不死在国外。”
    “妈。”
    “你们在一起了？”
    “……”
    “凌子阳，你是结过婚有孩子的人，还有你别忘了，小兰走的时候说的话，她把最爱的孩子留给你，你是想让她死不瞑目吗？”
    “我没忘。”
    “那你们在一起了没有！”
    “……”
    “……他在哪里，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林兰妈妈突然软下声音，好像怕吵到房间里睡觉的孩子，“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那他应该很期待见到我这个林阿姨。你舍不得，就让我这个半只脚入土的老太婆去说，看他好不好意思逼死我。”
    “妈！他失忆了，医生说过不能受刺激。”
    “不能受刺激？”林兰妈妈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他害死了我的孩子，什么都不记得拍拍屁股就走人，凭什么！”
    “哇——”
    一声啼哭，走廊上传来小女孩哭泣的声音，小树一抽一抽地站在走廊上擦眼泪。凌子阳顿时起身，林兰妈妈见状，用力扯住他，“凌子阳，顾笙害死了我唯一的女儿，你是帮凶，你要是抛弃小树跟他在一起，不仅林兰，我会让所有人都来诅咒你们不得好死。你别以为你们能够在一起。”
    凌子阳身体一震，林兰妈妈推开他，赶紧去抱孩子回房间。
    “子阳，子阳”，顾笙喊了他几声，才把人从思绪中拽回来。
    “嗯，怎么了？”
    “看你在发呆，想什么？”
    “没什么，吃饱了吗？”
    “嗯。”
    “顾笙，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我不想听。”
    “……我们分手吧。”
    顾笙定定地看着他，“不行不要不可以，我拒绝。”
    “我没有在开玩笑。”
    “我也没有在开玩笑”，顾笙说，“是因为孩子吗？我不介意，我可以跟你一起养，反正我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断子绝孙的打算了，现在有个现成的更好。”
    “不行。”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我不想让小树承在别人的议论下长大。”
    不是的，凌子阳皱眉，他不是要这么说的，可是刚刚那一眨眼间，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顾笙，和你在一起，小树的整个人生都会被影响，我们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跟我在一起很自私？”
    “嗯。”
    凌子阳眉头紧锁，脑海里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巨大的城墙，天空中疾行的半人半兽，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
    还有自己举着手术刀伸向面前躺着看不清的人影。
    顾笙低头，没有看见凌子阳的异样，他说，“好，我可以不跟你交往，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要答应我。”
    “什么？”
    “我们还是跟之前一样相处，不能变成陌生人，不能假装不认识我，你也不准不打招呼就消失。”
    顾笙的眼神明晃晃地有期待，凌子阳看着他，“顾笙？”
    顾笙猛地睁眼，“你叫我什么？”
    凌子阳“嗯？”了一声，说道，“可以。”
    顾笙压住心里面的震惊，歪着头喊了一声，“看着我，我是谁？”
    “晓然，怎么了？”
    “啊，没什么……既然你答应”，顾笙忽然释然说，“我要还是不答应分手，岂不是很自私？”
    “……谢谢。”
    “那我们也还算是朋友吧，那留朋友借宿一晚，没有关系吧？”
    凌子阳皱眉看他，这样跟没分手有什么区别？
    “妈和小树在家。”
    “没关系，我可以睡画室里”，看凌子阳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说，“留我一个人睡在这里不合适，你留下来陪我吗？”
    凌子阳看着顾笙的脸，无法拒绝第二次。
    等他带着人进去的时候，本想解释这些画的由来，看顾笙没有要问的意思，凌子阳面色微红，倒是不知道从哪开始讲了。
    “我觉得我本人比照片帅多了”，顾笙耸耸肩，指着画室中间的床说，“一起吧。”
    “嗯。”
    等到凌晨的时候，顾笙手摸向旁边，冰冷又空荡，他起床一看，发现旁边有张便利贴。
    凌子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