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仕林下个月就要去州城考秀才，赵云生陪王仕林的这两年耳濡目染，肚子里的墨水若说去考童生都够了，因此赵云生知道王仕林一定能考上秀才公。可是，考上后王仕林在县学的学业就差不多结束了，赵云生也没有理由跟着一起待在县学，从此朝闻读书声暮看伏案影的生活就不会再有了，离开县学就要下田耕种，因为赵云生自己也是鼎立门户的一家子并非卖身给王家，所以往后就连蹭饭都会有些尴尬。
    江州的州治所在江州城，江州城里可比曲阳县热闹繁华多了，这让几个第一次出远门的童生们看的目不转睛。
    赵爷爷身为教谕和两位夫子带着县学中这次选出来的八名童生来参加院试。
    “大人，咱们还住四海升平吗？”李夫子问道。
    王仕林只见赵爷爷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当然，那地方文气好，上次来不就中了两个。”
    马车里李夫子和张夫子同时笑了，“就听大人的。”
    四海升平客栈不是江州城最大的客栈，但却是距离考场最近的客栈，于是他们与其它县的童生队伍不免撞上。
    各县教谕和夫子们明显是老熟人了。
    “赵兄，今年你带了几个小子来啊？”
    “任兄！好久不见，我县今年没几个小子上进的，只带了八个来。”
    “赵兄还是那么谨慎，不像我，县学里统共没几个小子，干脆都带过来了。”
    ……
    “白薇县教谕大人姓任，前两日到的，带了六名童生，墨水县教谕姓许，上个月就在这住下了，不得了，带了十五名童生来呢，我偷偷看了一下，那些人里面有几个跟公子还有赵公子的差不多年纪，像是今年刚考上就来参加院试了。”这次州城之行本来赵云生是来不了的，但王仕林不放心小孩一个人在县学或在王家村，干脆求了赵爷爷让带着小孩，反正赵爷爷出门在外也要人伺候不是。
    听着赵云生打听来的情报他才知道，四海升平客栈一共住了三个县的队伍，分别是白薇县、墨水县和他们曲阳县。墨水县来了这么多人啊，赵爷爷跟他们讲过，院试每次都有很多童生过来赞经验，这次不中下次再来，而在曲阳县，来参加院试必须经过教谕还有诸位夫子的认可，学识不够只能是来丢人的，不过每次也因为有这些凑数的童生夹杂在里面才显得中榜的人水平高不是。
    “仕林，要出去逛逛吗？我需要买两块新墨，陪我一块去吧。”赵明堂道。
    “出去？”王仕林看了看外面赵爷爷和两位夫子似乎都在和它县的人聊的起劲，看来暂时没什么要训示他们的，也好，出去看看这江州城与曲阳有何不同。当然，二人不会忘了带上眼巴巴瞧着他们的赵云生。
    江州城的书肆比曲阳县多了两倍还要多，三人一路逛过来看的眼睛都花了。
    “过两日就是院试你买这么多书看的完吗？”王仕林对赵明堂的扫书行为很是不解，谁知赵明堂道：“多是买给明悦的，他说州城里话本子多，让我记得给他带些回去。”
    王仕林哑然失笑，他收的这个小弟实在没用，考了两次没考上童生不说还整日惦记着看话本，赵爷爷打也不是骂也不是，为了这个小孙子老人家不知道丢了多大的脸，可小样就是不开窍。
    “你还给他带这些劳什子，小心赵爷爷见了连你一块训。”
    赵明堂也没办法，亲弟弟跟他撒泼打滚，如果不带就夜里在他脸上画乌龟，他能不妥协吗。
    “说来也都怪你！”
    “我？”面对莫名其妙的指控王仕林哭笑不得，“怎么扯我身上了。”
    赵明堂理所当然的道：“如果不是你那时给他讲那么多奇谈和鬼怪志异，他怎么会就此爱上这些话本。”
    这就冤枉人了啊，“你那时不是跟着一起听的吗？每次还央我多讲一个，这就怪我了？”富家子弟不讲道理古人诚不欺我。
    说笑间三人已经逛到了城区外围。
    “公子，那是什么？”赵云生忽然指着远处嚷了起来。
    王仕林和赵明堂纷纷看去，远处有一条内城河，而河岸边正停着一条十分漂亮的画舫，画舫上彩旗飘飘，最大的一面旗帜上书有“芳菲”二字，并且隐约有琴声歌声传出来。
    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妓舫？顿时喉头一紧王仕林转眼就看见赵明堂和赵云生两人的好奇眼神，不好，曲阳县好像没有这等声色场所，两个单纯的孩子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所在，赶紧咳嗽一声。“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明堂你不是要买新墨，快走。”
    走什么走，曲阳县周边没有大的河川赵明堂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船，正好奇呢，怎么能走。
    “我们去看看。”
    赵明堂往画舫走去王仕林也不能丢下人不管，着急的跺了两脚后赶紧跟上，赵云生见状有些不明白。
    “公子，那船怎么了？你不喜欢？”
    哪里谈得上什么喜不喜欢，只是可怜这两傻孩子今日就要重立三观了。
    待到三人来到画舫处，画舫内的乐声愈发清晰，所幸里面没有什么男女调笑的声音传出来，倒是让王仕林偷偷松了口气。
    “好了，看也看了，咱们回去吧，天色真的不早了。”
    “等等。”赵明堂拉住王仕林，“既然来了，咱们就进去看看好了，这里想必是乐坊，乐理也是六艺之一，怎么能不见识见识。”以前他听祖父说上京有很多乐坊，每月旬日乐坊内数百人齐齐弹奏可以声动整个上京城，对此他很是向往，所以见到好像是乐坊的这些地方他都有些兴奋。
    赵明堂想也不想兴冲冲的就想上船，王仕林下意识的喊别进去，幸好，船头入口处有两个仆妇模样的人挡住了他。
    “我为何不能进去？”大概是赵明堂的声音有些高，王仕林听见画舫里的乐声渐渐中断。
    “这是芳菲阁主人的私人画舫，请小公子不要擅入。”两个仆妇像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在芳菲阁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所以表情非常漠然。
    “私人画舫？”闻言被阻拦的赵明堂后退了两步，本来还以为是个乐坊的来着，谁知道是私人的，没想到空欢喜一场，太遗憾了，“抱歉，只是听见好听的声乐以为是乐坊，本想进来切磋一番，既如此那便打扰了。”
    赵明堂打退堂鼓王仕林高兴了，连忙道：“听见了，快走吧。”
    就在这时。
    “几位小公子等等！”一个好听的女声传了出来，三人脚步一顿。
    只见外面的一个仆妇被唤进了画舫内，没一会就出来对王仕林三人道。
    “三位小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王仕林扶额，这是什么发展？赵明堂十分高兴，画舫主人邀请，可以上去见识见识了，赵云生也很惊讶，三位小公子，还有自己吗？
    待来到船内一看王仕林才发现他思想龌龊了，这不是什么妓舫，因为船头乐师都是男子，唱歌的虽是两个女子，但都蒙着面，看穿着不像什么花魁头牌之类的人物，船舱布置非常雅致，两旁各有两张小方桌，上面摆着他熟悉的棋盘。
    “原来这里竟然是棋馆？”赵明堂发现满座尽是年近半百的长者后连忙躬身行礼致歉，“小子扰了各位长者雅兴，实在抱歉。”王仕林也恍然大悟，原来是在下棋，怪不得除了声乐没有其他声音。
    船上众人都在打量着三人，尤其正中央上首处坐着的两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中年文士，左边那位身着银袍面白无须，天生的丹凤眼只是一瞥就让三人有种得罪了他的感觉，右边的那位身着红袍，一双虎目极为有神，满脸胡须的威严脸庞上挂着明显的笑意。
    只见那红袍文士笑呵呵的抚着满脸的胡须道：“小朋友莫怕，今日不过是我们这些老友兴致突发在河上下棋而已，你闻声而来，不是我们这些下棋的吸引了你，而是芳菲阁的两位楚老板吸引了你。”
    赵明堂脸有赫色，道：“实在不知各位长者在此处下棋，小子今日第一次来江州城，于远处听见乐声以为寻到了乐坊，这才冒失了。”
    “第一次来？乐坊？哈哈哈……”红袍文士大笑，下方那些下棋的老爷子也都跟着轻笑了起来，赵明堂一头雾水，为什么就连那些乐师和两个蒙面女子也在偷笑。
    红袍文士对那两个蒙面女子道：“看来在淮南府芳菲阁二位楚老板的名头还不够大，芳菲舫偌大的旗帜竟然还有人以为这是个乐坊。”
    两个女子齐齐蹲身行礼道，“爷说的是。”她们的声音婉约清丽，让人听来一阵舒坦。
    这时白袍文士突然对赵明堂道：“你不知道，可我看你旁边那位友人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不是一直要拉你走吗。”
    话锋的突然转向让王仕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也跟着躬身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