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鹰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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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公,名庞都,字文秀,河东人氏,为天子近臣。其人爱奇装异服,施脂敷粉,大异于人,当今见之称奇,后见他颇有才干,性直忠正,遂倚为心腹之臣。此次出使乌州乃他自荐,当今甚喜,即允之,又遣贺伏生将三千黑甲兵扈随。
庞文秀孤高自诩,不与勋贵门第出来的膏梁子弟同流合污,更从心底蔑视藉裙带关系上位的贺家子弟。是以,一路上,总想方设法给伏生难堪,奈何,伏生一人行,三千骑从。铁蹄声起尘飞扬,铺天盖地都是甲光朔朔。
令行禁止,三千黑甲只听从伏生一人,铁骑长戈,气势纵横。行如风雷动,止如山岳倾,只一个回合,庞文秀便被吓病了。自从连连噩梦,梦中寒光朔响,铁蹄连踏,吓得他几乎魂魄失守。自此,不敢再肆意寻是非,一路战战兢兢,也不知道身边的黑甲军渐行渐少。
伏生兵分数路,令其改装潜行,自己则带着八百骑,浩浩汤汤往悬剑山庄去。
一路晓行夜宿,到得悬剑山时,已是半月有余。
悬剑山已是血流成河。
伏生带着黑甲军扎营,一边遣斥侯去探消息。
庞文秀深恨伏生,只一路不断上疏弹劾伏生拥兵自重,逾矩犯上,又密密告发伏生一路上与江湖人氏暗中勾搭,怕有反意。
庞文秀连见伏生都觉得胆寒,但越是如此,越深恨。伏生不过一介武夫,而他乃是天子遣派的使臣,胸有丘壑,腹有诗书,可吞吐天下,昂仰天地间乃顶天立地一伟丈夫。而伏生,除了打打杀杀,还能肖想他做什么?不过命好,贺家出了一个皇后,一个太子,他庞文秀耻于裙带为伍。然而,一切的愤懑不平意只能藏于胸臆间,庞文秀左右除了自己随身的几个亲信,手无缚鸡之力,一路行来亦是战战兢兢,如何敢与拥有三千黑甲的伏生抗衡?
斥侯陆陆续续送回消息,却是悬剑山大乱,乌天极失踪,乌冕被雩歌废了武功,乌晟死于动乱。雩歌接管悬剑山庄,天下武者几乎全军覆没,修士间亦死伤无数。
“乌天极失踪了?”伏生眉心一跳,悬剑山事态如此一发不可收拾,那玉琅峰……
“出发!”他霍然起身道。
“慢着!”谢晏道,“如此事态,不可鲁莽行事。”
“可是……”伏生急促道,“悬剑山如此事态,玉琅峰岂可安然?”
“他不是一个人。”谢晏道,据说宝剑现世后又迅速隐去,直到今天依然踪迹杳杳,他怀疑剑已经被那师徒二人拿到手了。那师徒二人也未必真还在玉琅峰上。
待营帐中的人离开后,谢晏与伏生提了一下他的猜测,又道:“你也听到了,那剑现世又遁形,至今踪迹杳杳。因为天机门人的一番话,那把剑现不现身,都是一场祸患。尔今,不过才刚刚开端而已,你急着去做什么?”
伏生道:“谢兄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谢晏知他没有放弃,肃然道:“乌天极失踪,乌冕被废,乌晟亡,如此雷霆手段,怕是背后人筹谋了许久。伏生,如此事态已不是你我可插手了。”
“谢兄说的我何尝不知。”伏生趋身凑近他,与他耳语,“只是临行前,陛下遗我密旨,阳州、青郡、文登三地之兵任由我调动,誓必剿杀修士与武者。”
谢晏瞳孔微缩,看向伏生。
伏生面色如常,只眼中却有凛冽意。
当今天子文治武功远胜前几任帝皇,这几年更是连增十二郡,这样的帝皇如何能忍受自己辖治下不受王法束缚的武者,与说是隐居世外,却每每在天下动乱时自诩代天择明主的修士?
帝皇自谓天子,而那些修士每每现世便以超然之姿谓代天择主。
天子尚受制于天,他们是什么人,凭的什么能代天而行之?
还有那一群草莽,目无法纪,动辄便叫“替天行道”,替的哪个天,行的甚么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作为一个乾纲独道,专行霸王道的帝皇,如何能忍这两类人?
谢晏挑了挑眉,道:“这可为难你了。”
伏生抿了抿唇,退开一步,道:“我与你相交莫逆,故不相欺,一路行来,承君相护之情,不如就此别过。”
“既是相交莫逆,又为何与我见外?”谢晏抱刀看他,神情带了两分揶揄,“看来,你那个帝皇驭下的本领不错,昔日仗剑江湖的少年游侠如今成了皇家鹰犬。”
伏生坦然道:“谁叫我是贺家子呢?我爹疼我,他在世时我尚可得一二自由身,只是,天不假年,我爹早早去了,这贺家便落在了我的肩上。”说着伸出三根手指对谢晏道,“我身上袭了三重爵位,双公一侯,独一份的盛宠,只能报以忠心赤胆,肝脑涂地了。”
谢晏闻言,脸色一沉,眼露不悦之色,他不喜欢听到肝脑涂地四个字,伏生与他交心,却要为那个野心勃勃的帝皇卖命,这让他不喜。
人间的帝皇,算得了什么?
那一刻,谢晏心中掠过一丝不屑,仿佛这人间的帝皇在他眼里也是如蝼蚁的存在,这种感觉来得突然,仿佛又理所当然。
“吾皇之所欲,便是我剑之所向。”
“你便如此忠心耿耿?”谢晏心下生恼意,道,“安知皇帝小儿容得你贺家几时?外戚权势赫赫,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伏生握剑的手一紧,下意识往左右巡视了一番,既而看向谢晏道:“谢兄慎言!”
“你胆子越来越小了。”谢晏不喜。
伏生唯有苦笑,身上束缚越深,责任越重,胆子可不越小?
“你那表姊之子,你也莫要寻了,且让他跟他师父逍遥人间也好,省得……”谢晏顿了顿,“省得如你一般战战兢兢,胆小如斯”的话到了喉头,舌尖一转,却道,“省得与你一般如此无趣。”
伏生不以为忤,反笑道:“他师父若真个一身本事,我便任他去,他的前程也许不在这凡尘俗世中。”
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谢晏言中未竟之意。
谢晏伸手击刀,铿铿铮铮尽是心中不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