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六.疑窦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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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蕤一手提着少年,一手背负身后,走在山间,如履平地。他从试剑峰往下走,迎面遇上白衣长铗的乌家子弟,但那些人仿佛没有看见他们,视线扫过也不曾停滞一下。
景蕤从他们面前走过,步缓缓,意迟迟,嘴中甚至轻轻哼着一支小调。他走得慢,三两步间却下了试剑峰。
少年惊讶的看着,见他衣袂飘飘,足不沾尘,已是奇异,竟是一个行落间,仿佛已行了千里地,眼前景象已是大变。再三两步间,便见眼前绿意葱茏,流水潺潺,残败的试剑峰被抛在了身后。
景蕤在少年的指点下往玉琅峰行去,玉琅峰势平,余峰或陡峻、或奇崛、或秀丽、或雄伟,簇拥着试剑峰,各显风流。举目望去,山外有山,峰外有峰,峰插云海,云绕峰行,山与天接攘,山青,天蓝。
古朴的调子带着古香古色的雅韵响在青山间,少年听不懂这草木精怪的语言,但这调子听了便入耳,让他的心也跟着调子起起落落。
一首曲子未完,玉琅峰便到了,桃林夹道,屋舍三三两两,飞花流水,奇岩秀石,倒是个好去处。
景蕤推开篱笆门,目光随意一扫,便挑了一间无人住过的竹屋道:“我便住这间,你自便,无事莫搅扰我。”言罢,自顾自推门进屋去了。
少年在屋外踯躅了会,遂将心一狠,也不去管诸事纷扰,只作这屋里不曾多了一人,也只作自己不曾冒死上了试剑峰,亦自顾回了屋,脱下脏衣服,草草冲洗了一下,便上了床,倦极而眠。
原以为经历如此离奇之事,他是再疲倦亦无法安眠的,却不想一沾枕即睡。梦境斑斓,醒来却是毫无痕迹,门外有人叫门,将门敲得咚咚作响。
少年穿好衣服,像往常那样,洗漱,烧水作饭,对敲门声听而不闻。
乌岫推门进来时,见少年正坐在灶膛前烧火,熊熊火光照着他的脸一片红澄澄,为这素来木讷呆滞的少年平添了一分生气。
乌岫看了他一会,见少年只机械的添柴,拿着火钳间或在灶眼里搅一下,火光跳跃,少年的神色却依然木然,他甚至连眼也很少眨动一下。
“小郎君。”乌岫终于出声叫道,少年依然没有回应,连眼皮也不搭一下。
乌岫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枯树枝丫子,这是他在试剑峰上捡到的,少年日常拄着当拐杖的。他的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不觉间竟是瘸了,也没见他摔了,跌了,或是病了。
乌岫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少年如此关注,当初哑媪死了的时候,他曾以为少年没法过活,可少年硬是一个人把日子照旧过下去了。乌岫总觉得少年不是真的痴傻,可是,他见过少年在哑媪面前也是这般模样的,痴痴呆呆不言不语,活像是木雕泥塑的。
此时,乌岫看着手中的枯树枝丫子,心中再一次涌上了疑问,神色莫名。
“我在山上捡到了根拐杖,看着像是你日常所用,送来给你认认,是你丢的那根吗?”乌岫的声音和缓,他一向是个温和的人。
少年依然不作声,火柴烧得噼啪一声,火星溅出了灶膛。少年没动,就看着那堆火,眼见得火星要溅进他的眼里了,他亦眼也不眨一下。倒是乌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火星湮灭在少年的眉睫间。
“你怎么不躲一下?”乌岫提高了声音道,他有些气急,亦有些心虚。
少年如似无闻。
乌岫深吸一口气,竟又是笑了,他一直以为少年是个痴的,但是——他握了握手中的枯树枝丫子,粗糙的树皮刮着他的手心。
如今看来,自己倒是个痴的,竟与他去计较。他是真痴也好,假傻也罢,总碍不着自己。
乌岫垂下眼,眼光明明灭灭,他心中疑问一个接一个不停的冒上来,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越是心潮涌动,他越是笑得温文尔雅。
含光剑和光同尘,最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悬剑山庄上上下下无人不道八师兄好。长得好,性子温和,又素来与人为善。如今,乌岫站在这个狭小逼仄光线暗淡的竹屋里,白色的衣袂发着淡淡的光华,脸上带着笑意徐徐缓缓,其人如珠如玉。
所谓蓬荜生辉,不过如此。
锅里传来水沸的的声音,少年取过一旁的枯树枝丫子撑着站起来,走到锅台前舀水,下面条。
乌岫看了看他撑在腋下的枯树枝丫子,又看看自己手中的这根,目光流转间,笑意不变。
“小郎君,最近山里有些乱,人来人往,约莫是要搜山,你无事莫要出门了。”乌岫夷然一笑,便转移了话题,不再问枯树枝丫子的事。
但临行前,他把枯树支丫子放下了,靠着墙壁一放,似乎是随手为之。
“过几日,许是别的门派和家族都会派人来,届时,恐见争端不休,小郎君自己千万要保重身体,莫要往人前凑。若遇上挑衅的、找茬的、犯浑的,你且莫理会,只往山下庄子里去。庄中自有人会出来处理。”
少年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走渐不闻,知道他已走远,眨了眨眼,眼中泄出一缕幽黑的光芒。
那个精怪,也不知道要不要吃食?
少年捧着面碗吃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却也没有想再下厨给景蕤做饭的打算。
“景家第三百三十一代子孙景蕤拜见玄阳先祖!”
景蕤进了玄阳道宫的阶陛下端端正正的下跪叩首,一边絮絮叨叨将自己前世今生两世经历述说出来,又叩首道,“幸得先祖庇佑才叫孙子不曾魂飞魄散,虽投生为草木之身,但内里仍是景家子,自幼禀承祖训,修行修身修心,问道求道证道。待弟子脱胎换骨,他日修炼有成,得证道果,必亲向先祖面前叩谢!”
玄阳宫的阶陛上有云雾缭绕,此时,随着景蕤的话音落,云雾散开,露出九十九级白玉阶。
阶陛上山门高踞,飞檐斗拱,荡荡泱泱。
景蕤在阶陛下抬头望,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这阶陛有些宗门叫登天阶,有些宗门叫问道阶,名字不尽同,俱是考验弟子的一道门坎。坎内坎外两重天。
是以,景蕤心中有些惊喜,玄阳先祖许是想收徒。他不知道别人得到族中先辈的传承是什么样的,但玄阳道君显然是设了考验的。
第一道是考验他的神识,神识不够强大,无法炼化珠子显出玄阳道宫真身;第二道傀人是考验他的修为,若是不够强大,怕是死于傀人手下,机缘便变成了死劫;第三道是登天阶,想来是考验他的心性意志了。
景蕤眸光流转,唇角徐徐扬起,论向道之心性,他从来都不缺。
他爬过景家的登天阶,经过景家的历炼塔,论心性,当年的炼气期弟子没有一个及得上他。
“虽然资质不显,悟性平平,唯有心性差强人意。”嘴上说是差强人意,但景元乾还是奖励了景蕤不少东西。
景蕤伸脚迈上第一阶,只觉身上一沉,妖力快速流失,他的脚已变成密密匝匝的根须,碧茎,九叶。
他变成了百岁果,丹田里唯余一颗金丹,妖力空荡荡。
景蕤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