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传国玺十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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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先生好歹是日本阴阳道数得着的人物,能在中土掀起这么大一场风浪,想也知道不是任人打脸的货色。眼看魏鬼差咄咄逼人,他从衣袖里摸出御祓串,迎着剑气轻轻一摇,金色的铃铛碰撞在一起,声音悦耳动听,那千百盏长明灯随着铃声倏忽一跳,火光骤然脱离灯盏,悠荡荡飘上半空,就如被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不闪不避,直接迎上了剑气。
魏小姐毫不留情,那一剑尚未斩下,只是带起的剑风扫过,烛火已经灭了小半。一同灰飞烟灭的,还有禁锢在长明灯中的孩童亡灵,霎时间,鬼哭狼嚎连成一片,仿佛无数尖指甲抓挠着耳膜。
魏离还没怎么样,闻止和应世桓已经有点撑不住,这两位都是肉体凡胎,不比魏鬼差跳出六道外,一个脸色发白,另一个更惨,直接一口血喷出来,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上墙壁,总算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百鬼齐哭,冤屈血泪直达天庭,后土大地亦为之震动。
魏鬼差见惯生死,未必将千百冤魂放在心上,可冤魂啼哭,血肉之躯禁受不住,闻止首当其冲,她就不能不顾了。
这姑娘百忙中不忘分给闻警官担忧一瞥,手指一顿,那股无坚不摧的剑意登时凝在半空,旋即悄无声息地消散开,如一阵清凉晚风,轻轻拂过烛盏。
长明灯中的烛火摇了摇,烧得更旺盛了。
魏离一皱眉:“你费尽周折绑了阿止,就是为了把我引来,如今我人在这里,你有话大可直说,到底想怎么样?”
安倍先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魏离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神漫无目的地逡巡一遭,落在祭坛中央的白玉人像上:“三年前,有人冒用阿止的名义将我引到丽贝卡酒店,随后酒店爆炸,连个全尸也没给我留下。阿止说,那些人的目的意在警告,我却觉得不然——真要试探警告,深更半夜拿麻袋一套,拖到偏僻巷子里揍一顿,或者干脆沉尸江底不是更直接?”
闻止蓦地一抬头,眼神锋利的可怕。
安倍先生神色不动:“所以呢?”
“我大胆猜测,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并非阿止,原本就是冲我来的,”魏离轻声说,“刚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仔细想想,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虽然任性嚣张了些,好歹知道进退分寸,就算无意中得罪了谁,也不至于结下生死大仇。”
“直到有一天,闻止提起我跟他最初相遇时的情形,他说我为了救他,搅黄了一桩走私生意,那生意背后似乎也有应氏的影子,我才恍然大悟。”
魏离目光冰冷如锥,在安倍和应世桓之间扫了个来回:“我思量了好几回,按说以我这种万事不经心的脾气,真有哪里碍了旁人的眼,掰着手指过一遍筛子,似乎也只有那一回了。只是不知,我碍的是应氏,还是另有旁人?”
闻止的脸色白得吓人,瞳孔缩到极致,差点当场炸开。
安倍彬彬有礼地笑了笑:“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据我所知,应总看重长子,一直想把家族生意洗白了再交到他手上,因此从不让他牵扯黑道,由始至终,应大少爷都被蒙在鼓里。反倒是应二少爷,一直以来不断插手,你不妨问一问,或许他能为您解惑。”
这人瞧着清风朗月,一派风流名士的气度,可心肠着实不大干净,一招祸水东引,便将魏离的矛头不动声色地转向旁人。
被他无形中坑了一把的应世桓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可惜他来不及说话,魏离的目光先一步转了过来,剑意未至,那股无可匹敌的锋锐与杀气已经裂体而过。
应二公子的抗压力明显不如安倍,整个人登时僵在原地。
魏离:“我要听实话。”
没人能在被纯钧剑锋指住时说谎,有过两世经验的应世桓也不例外,他所有的人生阅历捏一块,也只够他在纯钧的睥睨下挺直肩背,硬撑出一副游刃有余的门面:“那只能怪魏小姐自己……应氏虽然从不露面,与您的合作也算无间,该有的报酬一分也没少过,您却一声不吭,单方面撕毁了和应氏的合同,还把盯上应氏的警察放走。”
“像您这样的绝世高手,一旦翻脸,绝对是比警察可怕百倍的敌人,您说,应氏怎么会不如芒在背,又怎么会不想方设法将这根刺拔除?”
老话说“疑心生暗鬼”,纵然魏小姐一门心思息事宁人,不想招惹应氏这个黑白通吃的庞然大物,奈何人家不这么想,把她当成后花园里一丛锋芒突兀的荆棘,非得斩草除根才能放心。
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魏离虽说修为精湛,面对面的生死相搏从来不惧,却终究没挡住来自身后的窥伺与陷害,一代元神剑修,末了只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闻止可能是被这番话勾起某些极为不好的回忆,忽然剧烈颤抖起来,那副钢打铁铸的脊骨不知被谁抽走了芯子,整个人绷到极致,随时可能不堪重负地断裂。
闻警官这厢有如遭了一遍万刃穿心,跟他相比,当事人的反应却堪称冷静。魏小姐那对眼皮便如花岗岩雕成的,闻言纹丝不动,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还要多谢应先生帮我解了疑惑。”
也许是她太冷静了,应世桓心头打了个突,刚冒出一句“不好”,纯钧厚重如山的剑意再次当头压下。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应二公子都是养尊处优的命数,平时缺乏身体锻炼,自然没有安倍先生那般灵敏的反应能力。直到呼啸而至的剑气割裂西装,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往旁一闪,那剑气便在他胸口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与此同时,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闻止闷哼一声,胸口同样有血迹渗出。
所幸,魏小姐并不急着弄死这人,只想让他多吃点苦头,否则剑气斩落,应世桓就是使出洪荒之力也躲闪不开。即便如此,不等他喘口气,魏小姐第二剑已经斩下,这回来势更狠,竟是要断他一条胳膊。
那一剑离着仅存一线,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阴阳师似是看够了戏,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魏小姐,我劝您剑下留情——应先生和闻警官身上都有我留下的咒印,这两位的命数已经连在一起,您伤应先生多少,都会分毫不差地转到闻警官身上,您可打算拿闻警官的性命赌一把?”
这人的中国话半生不熟,声音却十分动听,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似一曲民谣小调,悠然流淌在杀气腾腾的祭坛上。
魏离就如被一个九天炸雷劈中头顶,手指猛地一抖,那道如影随行的剑气半途一个急刹车,突如其来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