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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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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离一手攥着装满幸运星的小瓶子,一手拽着丁允行,脚步快到肉眼几乎看不清,一眨眼已经站在雪佛兰跟前。
    魏离拉开驾驶座的门,正要坐进去,却见丁允行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活像被谁欠了五百万。
    魏离:“怎么,还是觉得于心不安?”
    丁允行看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叨逼。
    魏离:“此事因不在你,果更不在你,你甚至连逆转因果的力量都没有,有什么好不安的?”
    丁允行:“……”
    不知怎的,他现在一听到“因果”两个字就烦的不行。
    魏离难得有叹气的冲动,寻思着要不要故技重施,把这小子一手刀劈晕,先扛回去再说,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动手,眼神霍地一敛,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出来。”
    片刻后,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缓步走出一个人影,那人走到路灯下,迎着光源微微一抬脸,看清他面容的一人一鬼差不约而同地愣住:“闻警官?”
    闻止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扫了个来回,本就皱起的眉头拧得更紧:“怎么是你们?”
    这俩货一个住城东,一个住城南,深更半夜出现在城西豪宅区,用头发丝想都知道不会是出公差。
    既然事实明摆在眼前,闻止也没浪费时间,他跳过寒暄的步骤,开门见山地直戳要害:“中远地产总裁刚刚被发现死于家中,是你们干的吗?”
    他直接,魏离也干脆:“不是我下的手,不过你要算在我头上,那也没错。”
    丁允行:“……”
    就算是事实,你也不用承认的这么爽快吧?
    他心惊胆战地看向闻止,生怕警察先生下一秒就从腰间摸出手铐,来一句“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你们所说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幸好闻警官没有看港产警匪片的习惯,他微微一垂浓密的眼睫,遮挡住那一刻眼底汹涌而过的波澜,旋即抬起头,眼神又是毫无破绽:“他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管做过什么……你都该将他交由法律审判,而不是私刑处置。”
    要是换个其他什么人,比如某位丁先森,魏小姐大约连解释的兴趣也没有,可闻止前两天才帮了他们不小的忙,实打实地欠下了人情,她思忖片刻,还是破天荒地多说一句:“我没有动手……是他自己欠了别人的债,现在债主找上门来秋后算账,好像没哪条法律规定我有义务替他挡掉麻烦吧?”
    闻止长眉微拧:“……债主?”
    他微一沉吟,迟疑着说出一个名字:“苏公平?”
    魏离:“……”
    不知是干这行时间久了,闻警官的第六感……也就是所谓的直觉,比普通人敏锐许多,还是他下午刚看了跳楼新闻,因为印象深刻,所以自然而然地将苏公平这个名字和死者联系在一起,反正这只瞎猫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居然真的撞上了死耗子。
    只见闻止往前走了一步:“苏公平,男,今年四十三岁,东郊西坪村人士——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下午四点十三分,他从城南的中远大厦顶楼跳下,已经不治身亡。”
    魏离双手插兜,很没诚意地回了一句:“那大概是死后怨气不散,冤魂作祟吧。”
    这个答案显然没法让信奉无神论的人民警察闻止先生满意,他又往前踏迈了步:“你是想告诉我,杀死受害人的凶手是苏公平的鬼魂?”
    隔着一辆雪佛兰,闻警官和魏鬼差彼此对视,倘若目光能化为实质,这两人之间已经碰撞出一吨的火花,杀伤力堪称凶残。
    反正一旁探头探脑的丁允行只是误伤侧翼地擦了个边,已经觉得无法直视,恨不能拿手挡住脸,钛合金狗眼都要被晃瞎了。
    许久,魏离才淡淡开口:“你口中的‘受害人’因为和包工头暗箱交易,间接导致苏公平跳楼自杀,这和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闻警官如果觉得这事和我有关,只管拿着证据来逮捕我就是,我随时恭候。”
    丁允行:“……”
    他一直觉得魏离有演说障碍症,没想到原来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好不容易长篇大论一回,居然是和某位人民警察先生叫板。
    有那么两三秒丁总已经脑补出自己被黑洞洞的枪口指住的场面,条件反射地想举手投降。
    可惜魏小姐横行霸道惯了,一向只有恶鬼躲她,没有她躲旁人的道理。撂下这句狠话,魏离甚至懒得去看闻止的反应,就这么大剌剌地转过身,打算上车走人。
    丁允行艰难地眨了眨眼——在丁总前三十年的人生中,眼睛一直长在脑门顶,总觉得世间十分“才貌”,九分半都在自己身上,论嚣张,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直到这一刻。
    分明被警察叔叔逮了个正着,不痛改前非就罢了,还当着人家的面肆无忌惮各种挑衅……这不是嚣张,是作死吧?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祖宗的话果然有理。
    眼瞅着魏离已经拉开车门,闻止忽然往前紧走两步:“等一下!”
    丁允行的心已经悬到嗓子眼,扑腾着要往外跳。
    魏小姐头也不回,拽得二五八万一样:“怎么,闻警官是已经有了证据,还是连证据都不想找了,打算直接把我逮回警局结案?”
    闻止抿了下干涩的唇瓣,开口前似乎犹豫了一秒:“我并不是想指责你……这人确实死有余辜,但他同时也是另一桩案子的重要证人,我原本可以以他为突破口,顺藤摸瓜,查出他背后的黑手,可是现在……”
    线索断了。
    魏离按住车门的手微微一僵。
    闻止的声音有些发涩,可能是丁允行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是用尽浑身力气,才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挤出音节:“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插手这趟浑水,太危险了。”
    丁允行转动眼珠,第一时间去瞧魏离的反应,传说中的高阶鬼差顶着一脸一如既往的麻木不仁,可惜这幅画皮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目光犀利、已经将解读这女孩微表情当人生乐趣的丁总。
    她轻轻一眨眼,仿佛一道钢打铁铸的闸门落下,将蠢蠢欲动的情绪死死拦在眼珠里。
    “这就不劳闻警官费心了,”魏离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厢硬邦邦的话音刚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坑来,那头魏小姐已经坐进驾驶位,干脆利落地甩上车门。直到雪佛兰引擎发动的嗡鸣声响起,丁允行不知飘到哪片不毛之地的三魂七魄才重新归位,他匆匆向闻止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紧跟着也坐进副驾位。
    车门带上的瞬间,那凶残的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雪佛兰拉出一个疯狂的大角度掉头,几乎擦着闻止衣角转过弯,一个呼啸就消失在夜色深处。
    冥界出品的雪佛兰时速惊人,丁允行觉得他只是眨了下眼,再扭过头时,那个独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已经杳无踪迹。
    丁总滑动了下喉咙,看向一旁的魏离:“那啥……你说他会不会掉头就告发我们?”
    魏离:“他要是有这个打算,方才就不会这么容易放我们走人了。”
    丁允行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也对……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干吗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们?帮忙挖坟也就算了,这回可是公然包庇——他上辈子欠了你吗?”
    这一回,魏小姐没把他当空气无视了,而是语气粗鲁地反怼回去:“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丁允行:“……”
    他大约是听出了这话里的火药味,不由探长脖子张望一眼,稍稍收敛了欠揍的语调,赔着几分小心地问:“怎么,心情不好?”
    魏离没吭声。
    丁允行是一个精分的奇葩,别人心情好时,他跳脚蹦高无所不用其极,非得把人挑拨得七窍生烟才算功德圆满,可别人心情不好了……他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开始变着法儿地活跃气氛。
    “我仔细想了下,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丁允行难得安慰一回人,技能点不太熟练,就算事先打好腹稿,临场发挥还是有点磕巴,“那家伙确实是自作自受,死了也活该。你又不是警察,他死不死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再说你事先也不知情……”
    魏离放慢车速,打断这小子的喋喋不休:“不是为了这个。”
    丁允行一愣:“哈?”
    然而魏鬼差像个成了精的蚌壳,好不容易打开一条缝隙,话还没吐尽,就嘎嘣一下关了个严实。
    丁总虽然心明眼亮,毕竟是肉体凡胎,没长一双透视人心的神眼,所以他不知道此时此刻,魏鬼差脑子里像是突然炸开一个蜂窝,千百个声音乱鸣不休,彼此之间又产生共振,震得她耳晕目眩,恶心得想吐。
    嘈杂的背景音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排众而出,开始还很遥远,渐渐的,越来越清晰,仿佛近在耳畔——
    “我姓闻,单名一个止……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这回的事我可以不告诉你老师,但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能再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在我面前信誓旦旦?”
    “你的老师没教过你适可而止吗?别再跟着我,我身边不是你这种小女孩该待的地方。”
    魏离的太阳穴剧烈疼痛起来,有那么一时片刻,她几乎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直到身边的丁允行忽然大叫一声“红灯”,才算把她濒临飘散的元神强行拖回主心骨。
    魏离蓦地抬头,只见前方路口的交通灯已经变红,她忙不迭一踩刹车,冥界出品的雪佛兰质量过硬,说停就停,毫不拖泥带水。可肉体凡胎的丁总显然比不上雪佛兰钢筋铁骨的身板,巨大的惯性将他往前狠狠一推,安全带勒在胸口,差点把内脏挤出来。
    他惨叫一声,扭头对魏离怒目而视:“你干嘛?想找死也别拉上我好吗?”
    魏离没吭声,似乎一如既往地把他当空气忽略了。丁允行也习惯了这女孩的沉默,正打算再刺两句,就听她毫无预兆地轻声冒出一句:“……我想起来了。”
    丁允行一愣:“什么?”
    “我想起来了,”魏离重复了一遍,“我好像确实认识他。”
    丁允行:“……”
    丁总差点被勒断两根肋骨,本就气不顺,魏小姐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来了这么一句,他四下里的火气登时凑成一股:“认识就认识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不成他是你前男友?”
    魏离:“……”
    她默默地看了丁总一眼,又默默地把头扭过去,握住方向盘的双手陡然一紧,皮套上赫然留下十个指印。
    丁允行眨巴两下眼,总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等等……不是,他,那位闻警官真是你前男友?”
    不知道“前男友”三个字里哪个字眼触动了魏小姐那根铁铸的神经,恰好这时绿灯亮了,她猛地一踩油门,雪佛兰撒着欢地窜了出去,这一回,巨大的惯性仰面推了一把,丁总整个人被拍在副驾位上,险些摊成一张烙饼。
    昏天黑地中,丁允行陡然腾起一个诡异的念头:这一幕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每次都用这招这女人就不能换点新鲜的吗!
    怀揣着一腔东流不尽的八卦之情,丁允行其实很想跟魏离深入探讨一下她和闻警官之间这段“莫须有”的“过去”,不过魏小姐显然有不同见解,这一路上她都没再开过口,不论丁总怎么撩骚耍宝,甚至异想天开地提出拿自己的过往恋史作为交换,魏离依然不吭一声。
    根据魏鬼差的反应,丁允行隐约推测出,他俩……或者说,魏离所能回想起的她和闻止之间的“过去”,似乎不那么愉快。
    方才在豪宅区,魏离没有回头,丁允行却看得清清楚楚,在魏鬼差扭头上车的一刻,闻止的眼神突然变了——这男人的睫毛长而浓密,眼线清晰干净,好像用炭笔画上去的,眼角一笔收得尤其缱绻,本该十分赏心悦目,可惜这人眼神太“静”,似一堵浑然天成的铜墙铁壁,谁也越不过雷池,谁也无法撼动。
    可他看向魏离时,铜墙铁壁突然摧枯拉朽般裂开破绽,有什么东西从缝隙里呼之欲出——那是某种隐忍极深的愧疚、懊悔,还有……眷恋。
    猝不及防而又来势汹汹,几乎将人一口吞没。
    丁允行敢拿自己前三十年所有的风花雪月赌咒立誓,那眼神绝不是看一个被自己甩了的前任情人,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男人像是恨不能把魏离沿着轮廓小心翼翼抠一个边出来,囫囵个嵌在心口,日夜供奉顶礼膜拜。
    出于好奇心和八卦欲也好,对魏离的关心也罢,丁允行一直很想和魏小姐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可惜魏同学不理解他这番苦心,每每丁允行刚挑起一个话头,就被她三言两语岔开到十万八千里外。
    试探和反试探的游戏玩了足足小半个月,牙尖嘴利的丁总始终没能从魏离这个成了精的蚌壳上撬开一条缝,可这小子非但没吸取教训,反而越挫越勇,成日里叨逼个不停,差点把魏鬼差的耳朵磨出一层茧子来。
    她忍了足足两个星期,实在忍无可忍,瞅着办公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偌大的公司就她和丁允行两个,不用再玩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把戏,于是十分干脆地收好背包,一扭头就要闪人。
    丁允行忙叫住她:“欸,今天不去抓鬼吗?”
    魏离:“……”
    这小子是抓鬼抓上瘾了吗?
    “今天周三,我有别的安排,”魏离说,“放你一晚上假,早点回去吧。”
    丁允行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难以形容,有种自己台词被人抢了的错觉。
    “周……三?”他喃喃嘀咕,“话说上周三你好像也有安排,上上周三你也有安排……难不成跟人有约?我跟你赌一顿夜宵,这人绝对是男……”
    他刚说到一半,话音突然断了——只见办公室里空空荡荡,除了他自己,连个鬼影子也瞧不见。
    丁允行:“……”
    那死丫头就这么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那一刻,丁总脑子里奇迹般地浮现出一句古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被抛弃的丁允行揣着满腹怨念,非但没早点回家,反而呼朋引伴地撸了一顿烤串,三个人拼掉了两扎黑啤,这才摸着酒足饭饱的肚子摇摇晃晃回了家。
    此时已将近半夜十一点,这小区看着新,硬件质量却不太过关,豁了牙的路灯一闪一灭,树影铺了满地,一阵夜风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地上的影子就像活了一样蠢蠢欲动。
    丁允行揉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只觉得那凉飕飕的小风擦过后颈,无数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爬出来。他过电似的打了个激灵,忽然若有所感,猛地一转身——
    迎面撞上一双没有表情的眼睛。
    丁允行:“……”
    他一身酒气全都化成冷汗从毛孔里漏光了,膝弯下意识一哆嗦,往后踉踉跄跄地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这一回没魏鬼差扶他,丁允行只能自力更生地扶住树干,再仔细一瞧,他悬到嗓子眼的心脏瞬间落回肚子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怎么是你啊……难不成当警察的没事喜欢躲在背后吓唬人玩吗?”
    闻止沉默地站在原地,用那双没有起伏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丁允行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只能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闻止动也不动地杵在那儿,还是没说话。
    丁允行心头那股没来由的不安越发浓重,他往前走近了两步,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拍这人肩膀:“闻警官,您……”
    下一秒,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丁允行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居然穿过闻止的肩膀,触碰到树枝上冰凉的露水。
    丁允行:“……”
    是他眼花了,还是错穿到灵异惊悚片的拍摄现场?
    就在这时,又一阵夜风刮过,闻止的身影泛起微弱的恍惚,他就似一个粗制滥造的投影,最后留下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丁允行猛地用手捂住嘴,把一声到了嘴边的尖叫死活摁回去,抻着脖子噎了个死去活来。
    那一刻,他心头陡然浮现出两个字——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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