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静，两条视线就这样隔空对视，其实谁都看不到谁的眼睛，但是谁都知道，对面那个人再看自己。
    纪山青能听到自己手表咔咔的走字声，这场对视，在秒针走到第六十七个下的时候结束了。
    窗边看起来单薄纤细的黑影，离开了白的泛冷的窗口。
    但纪山青还是没有转开眼，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了，烧到了手指他也没放开，烟头在两指之间燃到最后自己熄了火。
    那扇窗暗了。
    纪山青转开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家旅馆的门口。那门口放着个闪着红红绿绿小灯的牌子，但那点微弱的光几乎被这漫天夜色吞噬。从半开的门中一眼望过去，门里是黑洞洞的。看不出有什么活物，死物在里头。
    募地，那门动了，那黑洞洞的口张大了，从里面突出个细长的人来。那门口红绿的小灯映在他身上，突然就亮了许多，几乎把那夜色都给赶走了。
    那少年从微光中走来，又被昏黄的路灯照着，那不远不近的距离，纪山青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可偏偏他又似乎能看到那昏暖的灯光温柔的打在他的脸上，惊动了他脸庞微软细小的绒毛，也似乎，能察觉，夜里不大的小风拂过他的发，撩起顶上两三缕柔软的梢。
    这些美好都在少年面容清晰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被打破了。
    “纪山青。”
    赵意在他面前站定，一双眼睛盯进他的眼睛里。很带有侵略性的。他并不柔软，甚至尖锐。纪山青被动的接受着他的侵略，眼睛里不带半丝波动。
    “你回去吧。”
    赵意撇开了眼，他很知趣，有些人会在他的探视中自惭形秽然后暴露出一些东西，有些人不会。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就是不会的那种人。
    纪山青把还夹着的已经灭了的烟头捏进手里，语气不喜不怒，“你让我来接你，我到了，你又让我回去。”
    “是。”
    “赵意，我是来接你的。”
    “我不需要你接了。”
    “是你让我来接你的。这是你给我的任务。”
    “现在，我让你回去。”
    “任务完不成，我不回去。”
    赵意看着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落在他身上，也没什么情绪，但是那眼神让赵意很不舒服。那眼神其实挺有深意，好像在说，“你不听话试试。”
    赵意盯着他，想把这不爽看清楚点儿，可是这人脸上又看不出来什么了。看着他就是看着他，没什么别的意思。
    俩人就这么对视了小几分钟，谁都不急。
    谁都不说话，好像谁先说话，谁就输了一样。
    最后，赵意垂下眼皮，动了动手里的箱子。
    “我的箱子放在哪里？”
    “绑在车座后面。”
    “会掉。”赵意看了看摩托车车座后面要绑他箱子地方，一直皱着的眉头皱的更加紧了。
    “不会。”
    “我箱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他看着纪山青说。
    “我保证，除了你的箱子会有些微磨损，里面的东西，一定会完好无损。”
    赵意沉默着，把手里的箱子递给他。其实除了这么绑着，也没别的办法了。他看着纪山青一圈一圈的往他箱子上绕着绳子，眉头越皱越深，等纪山青绑完，他的眉间已经叠起几个小山峰了。
    “损了怎么办。”赵意瞅瞅被五花大绑的箱子，再看向纪山青。他还真不怎么放心。
    “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纪山青长腿一伸，跨上了摩托车，朝他抬了抬下巴，“上来，别废话了。”
    他抬腿的时候，找一的心思就不在箱子上了。而是盯着他的腿琢磨。
    啧，挺长。
    纪山青长得不差，五官都长得好，深邃立体。脸上的线条挺明显，本来长成这样的人瞅着都应该很锋利，看上去就不好招惹。但是纪山青脸上的锐气藏得很深。你跟他对视，他也跟你对视，但是你看他时候觉得他是个人，他看你觉得你是条狗。
    觉得你是条狗，就没什么情绪波动。
    也没什么想法。
    他对你没什么想法，你自然感觉不到他的锐气。
    所以纪山青看起来并不是很难亲近，但是你亲近他就能感受到他根本就是把刀，扎人。
    赵意不一样，赵意看纪山青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把刀。只是带着鞘。
    倒不是赵意眼神毒，而且纪山青看赵意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意。
    一个供不起的刺头。
    麻烦，看麻烦自然带着脾气。
    但是赵意愿意纵着点儿纪山青跟纪山青是不是刀，扎不扎人没关系。他就是觉得纪山青长得好。
    脸好，身材也好，刚刚瞄了一眼，腿和屁股也好。
    赵意在城里也玩儿机车，只是他从来都是开，还没坐在谁后面儿过。他屁股往后挪了挪，和纪山青空出点儿距离，一点儿没贴着。
    纪山青开的不算快。赵意开快车那会儿能超过纪山青现在三倍。
    晚上的风带着点儿凉意，吹得挺舒服的。这地儿空气好，有股微甜带着潮气的树味儿。赵意挺喜欢这个味儿的，闻着连带这几天心里的闷气也吹没了。
    赵意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眯着眼睛打量着前面的人。
    他开着摩托车，腰身微微低俯，宽肩窄腰的，衣服被风吹动，藏在里面的肌肉偶尔被勾勒出轮廓。赵意看了一会儿，无声了笑了一下，小小的挑动唇角。
    “你就这速度？”赵意声音轻轻的，但是那语调的阴阳顿挫带着不难察觉出来的嘲讽。
    “再快怕你受不了。”纪山青说话有点儿烟嗓的感觉，又不全是。说这话的时候和第一次接他电话的时候不一样，不是那种平静的语调，似乎带点儿警告。
    赵意不要脸的觉得，甚至带点儿挑逗。
    这种调子，有点儿撩啊。
    “你快点儿呗。”赵意上身突然贴上去，嘴唇贴上他的耳朵，吐出的气故意喷在他耳垂上，“让我受不了。”
    纪山青没躲，但是赵意瞥到了他一瞬间抿起的唇角和攥紧车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