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赌局之竹马天降,红线那端良人谓谁?(一)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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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间静谧无声,破晓之间一道晨光洒下,忽而晃过的身影颤动了树枝。
    他们不约而同地敛去隐身法术,是一位少年和一位少女。少年笑而不语,身穿绀蓝布衣,腰束浅色银杏花纹,绑着长长的玄色金边发带,他憋笑许久终于忍不住:
    “岭……铃儿,去吧。”
    解心远微微一笑,一把将身旁的素色衣裳的少女往前轻推,身上的佩戴的小铃铛发出了声响。
    “……”
    从天界到凡间下来这段时间晋少岭就一直忍受着死党解心远的嗤笑声,“她”忍住了心中粗言秽语,“够了你,这么恶趣味也亏你想得出来?”
    解心远耸了耸肩,“谁叫你猜拳猜赢了啊?没办法啦……就算赢的是我,我也没有法力变成女孩子啊晋少。”
    眉头扭成八字,一副“我也无能为力”的样子,着实看着欠揍。
    晋少岭摇头,指着解心远的下颚,“我跟你说,下次你要是赢了……不,输了,就算是没有法力,你也要给我直接打扮成女孩子!”
    晋少岭悔极了自己答应了解心远这个赌局,猜赢了迫不得已把自己化身成一不起眼的丫鬟,想着接下来的行动要得人心,修成了邻家无害的女孩五官,身高差了一截已经浑身不自在了,还要感受胸前起伏和解心远烦人的讥笑。
    他随之想象了一下法力不足无法化为女体的解心远当真穿上女孩衣裳的画面……——解心远骨架虽不大,眼睛不大不小,清澈的眼眸透着淡淡的冷漠,身体也许比寻常姑娘宽肩一点,也没有什么违……不,他眉宇那种属于男子的俊美文雅还是与女性的大相径庭,除非把眉毛剃了或许比较像。
    解心远抓着晋少岭的指头摇摇头,内心暗忖下次我也是不可能如你所愿的:“你这样娇嗔的样子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刁蛮小丫鬟,等下见到翟家老太太的时候记住收敛一点。”
    “……”说到这个,晋少岭开始不满地磨起了牙关。
    解心远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没办法,鬼拍手不肯借我们易念笔,这回要我们自己负责了。”易念笔,本来平时他们问鬼拍手大哥借来执行任务,作为神仙能短暂修改凡人的记忆,数日内失效,凡人会忘记神仙介入过的存在。
    晋少岭道,“我们这样很危险……要是有凡人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们的存在……”
    解心远冲他挑了挑眉,“所以嘛,要你变得更普通点儿啊,脸蛋。你现在虽然不丑,但是也算是凡人里面好看的丫鬟,这样不行,对了,太丑了也不行会让人印象深刻……”
    晋少岭摇手,“不行,太丑了我自己受不了。”
    “你的自尊重要还是我们的使命重要呢晋少?”
    “……”
    权衡之下,晋少岭只好挥手,瞬间“她”的眼睛变得狭细平庸。
    解心远略有微词,“不行啊,你这个单眼皮也太显眼。”
    晋少岭无奈,再变。
    解心远挑剔道:“你不如把脸蛋变肿一点儿?”
    晋少岭发誓解心远这王八蛋再说一句话他就以法力在他之上殴打他于这无人山林之间,一边还是接受建议,按照自己见过最平庸的姑娘的长相,改成了一张让人过目即忘的脸。
    解心远毫无灵魂地鼓掌,“不愧是晋少。”
    “少废话。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这回要‘绑’的对象是谁吗?真的要赌吗?出错了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解心远睁着眼说瞎话,默默把袖子里的本子捂实了。
    晋少岭不打算跟他废话打算从他身上抢夺记录着姻缘簿。虽说是姻缘簿,但他们只是赤绳庭的小卒,拿到的只是分派任务用的分卷,看起来不薄不厚但实际上只有一页纸,写的就是他们这次要给拉红线的对象。
    从月老手上接过任务的时候,本子恰巧落到了解心远的手上,却不料在他们要打开看到了有缘人“翟宝仪”的时候,解心远倏地把本子合上了,然后露出了心怀不轨的笑容。
    认识百年,晋少岭自然明白解心远那使坏之心又来了。
    “这次你想干什么?”
    “你也知道,不是有缘人,红线那是绑不上的吧?”
    ——那是绑错人也没关系的意思吗?晋少岭是没想到这种天定的缘分却变成了解心远心血来潮的游戏保障。
    “是的,线错了也没关系,因为绑不上的嘛。”解心远眨着无辜的眼睛,“刚我们也没看到翟宝仪的有缘人是谁,不如,我们这一次赌一把,谁赢了谁就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当然是在能力范围和尊严之内。”
    “那、那你偷看本子作弊怎么办?”
    解心远双手捧着姻缘簿,“来,你施法,捆上,那么我就打不开了啊。”
    晋少岭狐疑着,还是照做了。
    解心远待他施法用封印了姻缘簿之后自然而然又藏到身后去了,引得晋少岭“诶诶诶”不满,解心远又解释道,“你都封印了,我也看不到,换你收着的话你随时可以解除封印作弊怎么办?给我藏着那是最公道的,对吧?”
    “就你会诡辩。”晋少岭想了想他法力远在解心远之上,他要破他封书术,大概还要修炼百年有余。
    解心远擅诡辩不止,还时常有整蛊之心。“来,猜把拳。”
    “猜什么?”
    “赢了的人有一个可以先给翟小姐绑上红线,猜中意中人能率先胜出的机会。”
    “什么意思?”
    “赢的人能接近翟小姐,潜伏在她身边观察,获得意中人的提示啊。”解心远说得一本正经,“输的人如常,只能用隐身术为有缘人牵红线。这样如何?”
    晋少岭也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吗,通常提出这种规则的人,都是输的那一个。”
    解心远不等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递出了拳头,晋少岭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不由自主张开了手掌。
    “你看我赢了。”晋少岭一脸“我说得没错吧”。
    “哇,你赢了。”解心远语气平仄,然而又有种呼之欲出的窃喜:“那、那晋少……”
    ——这就是晋少岭被他坑得化作女身的缘由。
    解心远还一个劲拍马屁,“你说,接近翟小姐,你总不能用真身吧?晋少,你英俊潇洒,搞不好翟小姐爱上的是你,你也知道什么下场吧?所以你必须变女人啊……”
    “放你狗屁,我用我的真身接近她也可以的吧?”
    晋少岭指的真身便是“喜鹊”,喜鹊报喜报姻缘,乃是赤绳庭里月老最得力的神禽之一,怎料今天他混到今天要跟解心远这家伙一起出差呢。
    “你确定你要变成一只鸟吗?”解心远这么一问,让晋少岭回忆起成多年前他为了一位妙龄少女牵线化身喜鹊接近之,被以为是天降灵鸟,喜气迎门,凡人想着不能让它跑了的心里,演变成院里上下的人加上平日顽皮的熊孩子提着笼子追着它的噩梦。
    晋少岭身躯一凛。
    为凡人牵红线将近千年,开始的日子说是有趣,可如今日渐无聊,加上他自己本身也并不是玩不起的性格,对上死党解心远的玩心那更是对抗之意达到临界,遂乖乖地给自己施了女体的法术,随之下凡执行任务。
    “铃儿,你这样不够惨啊。”解心远遥望郁郁葱葱的田野小路,赶路的一行人抬着轿子不慌不忙,翟老夫人约莫一刻钟就来了。
    “我弄得一身泥,够凄凉了吧?”
    解心远回头晋少岭已经为自己的衣裳和两腮添上泥泞污渍,看起来就像个贪玩忘家在外混得一身肮脏的农家小女孩。
    “……”
    “说话啊喂。”
    “不够惨。”解心远绕到“她”的身后,忽而伸手一推。
    “你说什么……——啊——!”
    晋少岭滚落山林之前惊愕且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没良心的死党,在他表演“摔下山崖用身躯截停翟老夫人的轿子”的昏迷不醒之前,残留在眼帘是天昏地暗的枝繁叶茂的树影和解心远冲他双手大幅度地挥手的身影。
    那家伙,肯定笑得很开心吧。
    /
    翟家老夫人,如他们所料是个心善之人。他晋少岭被推得滚了下来,不偏不倚滚到了家丁脚边,差点一脚踩了上去,同时吓了轿夫一跳,鬼叫着“死人啊死人啊有死人摔了下来”,摇摇晃晃的轿子惊动了老夫人。
    老夫人看铃儿满身是泥,额头脸上还有擦伤鲜血让人不禁心疼,伸手抵在人中一探,她庆幸这姑娘还有气,立马一并带到城里命人找来大夫治疗。
    醒来的“铃儿”还记得他们提前争辩得差点打一架才定好的故事:她名叫铃儿,是牛山一家农户的三女儿,农户只想要男孩传宗接代,她之前的两个姐姐已经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后娘所出的四儿子好不容易出生,父亲又想把她卖了帮补家计,本想卖到妓院只见她姿色平平便压价,双方越谈越崩暂且搁置,她连两个姐姐都比不过,父亲越想越亏,心情不好之日就把她打得浑身是伤。她心知父亲哪天气不过,就算便宜也会把她扔到秦楼楚馆自生自灭,她就逃命般从家中一夜数十里,逃到莞州,怎料一个踉跄,从山坡上摔下,惊扰了翟老夫人。
    晋少岭偶尔也混入凡人人群,但也没有这次的目标明确,且出卖性别灵魂和审美,解心远作为好兄弟为怕他出什么岔子故意隐了身在旁提点,还感叹晋少实在太拼太加戏了,他只是轻轻把人推下坡,哪能流那么多血。
    我不仅要流血,还要流泪呢你大爷。
    晋少岭心里行行哀苦,没能开口反驳他,转个脸就满脸泪痕,冲着翟老夫人哭喊着活菩萨,求之收留,做牛做马给老夫人赔医药费,哀求着切勿把她送回牛山家中,否则她宁再渡鬼门关。
    声泪俱下,老夫人看她可怜,自家家大业大,多养个丫鬟也算不了什么开销便收了,还留下了医药费不必还,痊愈后也给她薪粮养活自己。
    老夫人和蔼可亲,吩咐照顾后就走了,只见晋少岭愣了好一会,解心远淡淡扫了这房间一眼,揶揄了句“赶紧收起那可怜劲儿,我去了解下翟府”后跟随着翟老夫人去见翟府的人了。
    /
    几天下来,家丁都颇为诧异铃儿姑娘的康复程度,明明听说是撞到了头,前两天脑部还捆着布条,这下子印子也少了许多。铃儿睁眼说着瞎话,说自己皮糙肉厚,伤得也不深,很快就好了,无视了大夫的劝留,“她”连忙到老夫人的身边伺候报答。
    这些天听解心远的汇报得知,翟家之主是当朝的正二品的莞州新晋都督,中心人物的翟宝仪是翟家的嫡出大小姐,年正十七,正是开始张罗婚事的岁数。翟宝仪性格开朗,虽不是倾国倾城,但长得精致,五官脸蛋小巧,杏眼闪烁,眉宇稚气有逐渐长开的兆头,加上翟都督的千金,也算是莞州数一数二的小美人。
    而翟老太不愿随儿子升职搬迁居住故乡多年,见孙女是有婚事的兆头,翟都督连忙把老太太请回莞州来长住,他们正是瞧中了这一点。
    关于官家小姐的婚事,翟都督自然是瞄着同僚的公子少爷联姻,然而夫人暗暗提醒:她曾在女孩未出生前定了个娃娃亲,便是许了当时邻家做珠钗发簪生意的宇文家的公子。
    翟都督不以为然,只觉那是妇人之间口头玩笑话,嚷嚷“不能拿女儿的亲事开玩笑”拒绝实现承诺,实质心里盘算着哪位为官人士更与自己门当户对。
    夫人见此也有点愠怒了,掏出自己的好几盒的发饰珠钗,说着自己分文未付,这就是宇文家多年给娃娃亲的定亲之物。
    翟都督一听,正要揪着夫人去给宇文家赔上几百两道歉退婚之时,翟宝仪扶着门笑个不停,当那是自家父母的日常玩闹,一袭鹅黄衣裳的少女跨过门,打算坐下喝茶继续观战。
    夫人也恼女儿的不上心,“你爹是要把你嫁到官场联姻,关乎你自身的幸福,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翟宝仪内心是有点慌,比起这个,父母之命的婚事忽而摆在眼前使她没有真实感,反问道:“娘,您也是嫁给当官的爹,怎么笑不出来?”
    “怎会一样呢,你娘我是自己选……”
    空气在那刻凝固了一秒,翟宝仪便问了:“那为何我不能自己选呢?”
    隐在角落的解心远一听挑起了眉。
    左有母亲日夜嘀咕着的珠钗大户宇文公子,自己的青梅竹马,年长她仅两岁,自她出生,翟家和宇文家几天就见一次,最是熟悉;右有父亲盘算的官场联姻,人选或许父亲心中有数,家世地位上自然不会失礼到哪里去。
    翟都督似乎没听进去,“那你说,做官的有什么不好的?”
    母亲又问,“那做生意的又有什么不好的?现在太平盛世,一派祥和,不一定要嫁给做官的才稳定吧,宇文家的儿子……”
    翟都督打岔道:“那你是觉得嫁给我不如一个做生意的是吧?”
    母亲最怒是每次的争吵丈夫的恶意发散,“我哪是这个意思?”
    翟宝仪托腮眼看父母一如既往开始旁若无人的争吵,长叹一口气,若她开口,想必是劈头一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的教训,她只好装作家中摆设静默看着一切将要定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正在此时,铃儿扶着翟老夫人跨过门槛。
    翟氏夫妇噤声迎了上去,而她在门外早已听闻一切,摆摆手,“你们说,我们是不是大户人家?”
    翟都督摸摸鼻子,以为自己母亲是要教训自己以为自己还是小官的时候和夫人从白天争吵,如今失了做官的和官夫人的体统,正欲开口,翟老夫人又再问儿子一句:“翟都督,你说,我们现在,是别人挑我们,还是我们挑别人?”
    翟都督一愣。他曾想女儿出嫁但不能出莞州,再远也只能接受距离数十里的珠州,在他看来,官场地位相约就是张家员外的公子,同僚之中最为友好的欧阳巡抚的幺子,还有正值青年的一等侍卫叶氏……
    翟老夫人没等他反应,“我孙女,配得上很多人,你为什么不让她选呢?”
    “……”翟都督试探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可以的话,你让年轻人自己见个面。”翟老夫人顺着椅子坐了下来,“都见个面,莞州大都督,以你的面子,你的官场朋友公子是愿意上门做客的吧,让他们来,不愿意来的我们也不能送上门。
    我想啊,反正你打着小算盘的那几个人宝仪都没见过,倒不如让她在你们推荐的几个人之中选个自己心仪的,门当户对了,宝仪又喜欢了,最后也不会怨你们的。”
    “怨什么的……”翟都督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女儿,才明了自己确实一直没有关心宝仪的心情。
    翟宝仪生性聪明,平易近人,做事大方得体,翟府上下都喜欢这位大小姐,身为官家小姐的刁蛮任性那是一点儿都没有,但是也正是多年无欲无求,逆来顺受的乖巧使他也顺理成章忽视女儿。这一次,他也依旧认为女儿会顺从他们的意思出嫁,走上他们认为幸福的道路。
    翟老夫人态度坚定,开始念念叨叨着“为什么我们孙女不能挑别人,官都做得那么大了,为什么不是别人巴结你,还想拿自己的千金倒贴别人……”质问着自己的官位地位是否形同虚设,翟都督无可奈何,开口问道:
    “宝仪,祖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少女险些失了仪态,一口茶几欲喷出,须臾怔然,继而悟到了父亲和祖母的意思,眼睛一瞬亮了起来。
    解心远也有点惊愕,游刃有余地抱着的双手不禁垂下,转头,不约而同地与晋少岭对视。
    他们本是想要猜翟宝仪是否心系青梅竹马的珠钗店少爷宇文弈笙,还是如同寻常女子一般心甘情愿嫁给父亲安排的素未谋面的官商夫婿,虽二人没有说出来,实际上就是比谁更快给人系上红绳,完成任务。
    如今翟老夫人这么一问,这道题很可能会出现二选一以外的答案,或许是三选一,更甚是四选一——这是解心远意料之外的事。
    解心远眯了眯眼睛。
    这个赌局,或许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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