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风还未停，初阳温和。
    落花居深处前已经集合了不少弟子。段邪打着哈欠，一头乱糟糟的墨发，还有几根高高翘起。段邪迈着沉重的步伐昏昏欲睡，原本那双干净的红眸此刻有些昏昏沉沉的。刚走几步，就停一会，鼓足了劲，又走几步。走走停停，真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睡过去了。
    叶愉秋总算见到一个比自己还狼狈的人，兴致冲冲的过去打招呼：“早啊段兄，你睡不好吗，怎么满脸的黑眼圈？”
    段邪奋力撑开眼睛，突然像是醒了一般，咬牙道：“还不是怪他！”段邪指着前面的白漪，倒是恨不得将他活剥了。
    叶愉秋一愣，自己三师弟向来很安静，不喜欢招惹是非，又怎么主动招惹段邪这个大麻烦？
    “三师弟，你……”叶愉秋正纠结怎么开口的时候白漪扭过头。
    “我什么也没做。”
    此刻的白漪依旧像那样平时冷傲，神色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段邪，似乎也很好奇他为何这般狼狈。
    叶愉秋看着一个神采奕奕，另一个昏昏欲睡，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其实昨晚，白漪是按照玄铭仙门的作息时间戌时入睡。而段邪在魔族向来晚睡晚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闷得难受，便找白漪搭话。
    白漪却没有理他，不知不觉，等段邪快入睡的时候，已经到早训的时间了。
    段邪自然清楚是自己惹的祸，并不能怪白漪，但他还是嘀咕道：“说不定他昨晚理会本尊的话本尊就能睡着了。”
    其实昨晚段邪也是逆反心理，见白漪一直不搭理他，便一直烦他。后来自己也昏昏沉沉，但还是硬要找白漪搭话，最后，白漪倒是心如止水一般早就入睡。而段邪还以为只是白漪不想搭理他，讲的越发起劲。直到寅时，白漪睡醒了才不住说道：“你醒挺早。”
    段邪那时杀了白漪的心都有了。
    然而，真正残酷的还早后面。
    早训的内容是听李全讲理论知识。
    段邪趴在训堂的书桌前，其他弟子经过昨天一天，倒是已经与大部分的人都混熟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论着各家八卦。
    距离早训还有一段时间，段邪忍不住直直叹气：自己好端端的，为何要到这里来受罪？
    “那个，不介意的话，这个香囊给你。”段邪看着自己桌上的一个精致的荷包，里面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倒是让段邪清醒了一些。
    段邪抬起头，看着递给自己香囊的少年。他年级不大，应该十六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长着一张乖巧的脸，到很是清秀。唯一可惜的是，他眉间流露出来的那股自卑，明明面对段邪，却不敢直视他，眼神唯唯诺诺的。
    段邪微微皱眉，也不急着接过香囊，只是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边僵持不下的气氛令众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少年双手有些颤抖——他不喜欢被别人注视的感觉。
    “咦，这不是宁向旋么？哟，这历练才刚开始就知道攀关系了，啧啧，和你母亲一个手段。”旁边一位与宁向旋一样身着深紫色长袍的少年开口，“就会做女孩子玩意的东西，人家堂堂魔尊才不稀罕呢。”
    段邪挑挑眉，他认出来了，他们怕是魔道门派五毒门。刚看到宁向旋的时候段邪不敢确定，毕竟长得这般温和，与五毒门心狠手辣的行事风格实在大相径庭。
    宁向旋面色有些苍白，伸出颤抖的手想去将香囊取回，还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还未等宁向旋碰到香囊，段邪就一把夺过，在指尖把玩了一会，道：“这是送本尊的吧，那本尊就收下了。”
    段邪坐正姿势，看着宁向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其实刚刚另一名五毒门的弟子喊得那样大声，段邪又怎会不知？
    “啊？啊，宁、宁向旋。”宁向旋受宠若惊，半晌之后才连忙道。
    段邪默念了一遍，轻笑：“好，本尊记住了。”
    宁向旋微愣，似乎没有想到段邪会理会他。直接鞠了个躬就匆匆离开了。
    一旁五毒门的那名弟子更是咬牙切齿。正想说些什么，李全就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那名弟子，示意他赶快坐下。没了法子，那名弟子才愤愤不平的坐下。
    不得不说，宁向旋的香囊倒是很有功效，最起码，前十分钟，段邪没有睡着。
    “段邪，段邪！”一道微怒的声音传来。
    段邪不悦：“干嘛呢，没见本尊睡觉吗？”
    李全拿着戒尺，用力打在段邪身上。段邪吃痛，立马清醒过来，却看见李全那张脸正对着他，眼睛冷冷盯着他，厌恶之情更是赤裸裸的。
    段邪清醒了，有些尴尬：“嗯，早啊。”
    李全冷哼一声：“早晨便这般慵懒。我没有说过吗，在玄铭仙门历练之间必须以’我’自称，这里可不是在你的魔域！你最好记住……。”
    段邪连忙点头：“对对对，我的错我的错，本尊，不，我保证以后不会犯了。”天哪！这老头可千万不要说教！
    李全也没有料到段邪认错态度竟如此端正，也只是看了两眼，说了句“下不为例”就继续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
    段邪郁闷的坐下，还没听多久又开始犯困。猛抬起头，坐在前面的白漪正听得专心致志。墨发垂下，肆意的洒在白衣上。他做得笔直，但因为段邪东倒西歪，倒是看到了半张俊美而冷傲的脸。
    段邪轻声道：“白漪白漪！”
    “……”
    “白漪，我们商量个事！”
    “……”
    “白漪！”
    “何事。”白漪开口。
    “麻烦你腰挺高点！”
    “？”虽然不解，但白漪还是挺着了腰。
    段邪笑嘻嘻的说：“你说这样那老头是不是就看不到本尊了。”
    “……”白漪沉思一会，缓缓开口：“不是。”
    “为什么？”
    “就算我不挺直，也可以挡着你，但刚刚师叔看到你了。”
    段邪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是说本尊矮么？”
    “嗯。”
    段邪不服气的扫了白漪一眼，见他着实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只能愤愤道：“本尊只是还没发育！”不过白漪的身高也算是很高的了。
    原本以为白漪不会理会自己，但白漪却饶有兴趣的转过头，似有似无的望段邪某个地方瞥了两眼。沉思一会，挑了挑眉：“确实……还没发育。”
    白漪嘴角上扬，淡眸中似有似无的傲气，原本面若冰霜的脸倒有了几分道不明的邪气，哪有半分平时冷傲的气质？
    段邪一愣，反应过来他的话中话时，脸色微红，拍桌而起：“你这是挑战本尊的尊严么！？”
    原本还在沉浸在自己的长篇大论中的李全停了下来，冷眼看向段邪：“哦？我们段尊主有什么尊严？”
    段邪一愣，立马咳了两声：“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段邪讪讪坐下，李全冷哼一声，讲两句书，便看段邪一眼。
    而罪魁祸首的白漪正处变不惊的坐在那，神色淡然，与刚才判若两人。
    段邪咬牙，发誓一定要新仇旧仇一起算。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桌上雪白的纸和在桌上摆的端端正正的毛笔和书。他眼睛一亮，执起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写完后还极为满意的拿起来看了看。
    白漪依旧在认真听着，段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的将纸条轻轻粘在白漪的背上，看玩自己的杰作，见白漪并未察觉，他忍不住轻笑。
    外面阳光正好，慵懒的洒在段邪身上。而段邪整个人像是沐浴着阳光一般，温和而平静。睡意又上来了，段邪打了个哈欠，趴了下来。
    温和的脸埋在自己的黑袍间，微长的睫毛有些颤抖，好似睡得并不安稳，皱了两下眉毛，就继续入睡。
    阳光朦胧，他也宁静美好。
    感觉到后面安稳的呼吸声，白漪轻轻伸出手，将背上的纸条撕下。
    纸条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冰豆腐。
    在不经意间，白漪的嘴角忍不住上扬，淡眸中流露着自己都未曾发现过得温柔。他轻轻道：“字真丑。”
    刚想将它随意丢出窗外，却无意瞥见入睡的段邪，墨衣墨发，却感觉干净的不像话。
    白漪伸出去的一顿，沉思片刻，重新将手收回，轻轻把纸条小心翼翼的夹在桌上摊开的书中。
    做完这些，白漪微愣，看着自己修长的指尖，忍不住问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李全一边讲着，一边往白漪这边走了几步。白漪挺起身子，将身后熟睡的段邪挡住。
    白漪依旧端端正正的坐在那，目光也停留在摊开的书上，而思绪却渐渐远去。
    那一天，也是这样温和的天气，白漪第一次见到他。白漪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干净澄澈的眼睛，就像小兽一般灼灼而炽热。
    那一看，就再也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