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你不但没有逃，反而又跑回来了，你对你的主人倒是很忠诚呢。”
    辰渊不语，在被流放到边疆做奴隶的途中他逃走了。其实他可以自由的畅游天涯不在过问这里的事，不惹是非，不沾恩怨。但浑浑噩噩中，他却又回来了，可回来后看到的却是这般脆弱不堪的主人。
    哭过笑过，拥有过，一眨眼间便一无所有。他不想问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世事变迁，新王更替了旧王，江山易主。十年前被流放的大皇子如今率军回京重夺帝位。囚禁了兄弟，抄了君雅侯蓝大人的家，把二百一十六名宫人或充军妓或当奴隶发配边疆。原因无从得知，便如这下不完的秋雨，缠了绕了，剪不清，理还乱。
    “在你心目中，他是不是很善良很伟大。若佛若王，令人心甘情愿献出一切吧。”青衣人出声问，雨水顺着头发滑落脸颊，润润的流淌着像虫子蠕动。
    辰渊身体一僵，因为他感觉到怀中的人一僵，蓝青衣咬破了自己的唇，伸手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像只惊破魂的兔子。
    “一个靠身体来赢取一切的人有什么资格让人尊重！”尖刻的话还是说了出来，恨到了极致反而变成了一种伤害。怀里的人不动了，像被定住一样只是哆嗦。
    辰渊咬咬唇，不是不信，而是不愿去相信。有谣言、有重伤，也听人窃窃私语，也知道一些事。传言皇上是蓝大人的入幕之宾。他听过，但是也只是一笑而过。这个干净的人，这个肮脏的人！这个蜷着身子无依无靠只有眼泪的人。
    幻苍羽趁着辰渊失神之际，冲上前把他怀中的人抢了过来。
    “啊。”蓝青衣害怕的大叫，但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是张着唇，满口是血！
    “咳咳。”叫的急了，咳出好几口血，鲜红的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裳。
    “怕了。”幻苍羽伸手拭去他脸上的血。
    惊慌的眼眸投向了一旁的辰渊。想求救想得到帮助。可是他没有，他咬住了已破碎不堪的唇，咀嚼着自己的血的味道。他不能再拖累其他人了，他已然害了无数人，这是报应！大雨滂沱，依依留念。
    十里长歌怎奈只生凄凉，缩在一间陌生的大床上，蓝青衣还是抖动着，眼睛红肿得如桃子，只是依然很漂亮，越漂亮越痛苦。
    口好渴！他一次又一次的动着唇，声音模糊，就如歌女之音一样轻渺得没人去在意。来了几天，他不知！那夜的大雨断了后路，失了故人。即便已知会如此，但心却是疼的，木然的。
    纱幔飘飘，卷了些残次的木香。这只是皇宫一隅，破旧而古老。窗外是修竹，林密了竟多了些爬虫。偶有虫蛇爬过门槛，在小屋里转悠一圈又退了出去。床上的人依然动也没动。没有水没有食物，饿极了咬着灰旧的棉被，咬得久了，嘴里全是毛毛的棉絮，很难受。风卷着落叶飘进窗来。
    窗外有道苍白的身影，他始终望着屋内的人，但却没有移动。因为有人已跨过门槛走到了床边。那是当今天子，带来一切噩梦的人。幻苍羽冷冷的看着窝在床角啜泣不已的人。他的眉头皱成了山丘，满脸泪痕，楚楚可怜。
    “看着我！“幻苍羽命令着，床上的人惊慌的跳了起来，又跌在床上，大叫着朝更里面爬去。幻苍羽抓住他的脚腕把他拉了回来，死死的抱着他强迫他与自己对视。那双美丽的大眼泪眼光闪闪，似秋天的一抹清泉。
    “哭。现在才知道流泪乞求原谅是不是太迟了。当初给了你机会，可你放弃了。那么多人因你而死，因你而亡。你风风光光，一路攀爬，荣华尽享。可曾想过泉下之人可曾怜他们一分一毫！“幻苍羽揪着手中的青丝缠绕。
    双唇已破，血干涸之后宛如胭脂红般印在他藕色的双唇上，似诱惑一般。
    幻苍羽低下头吻上了他的唇，先是轻轻的触碰，但接触的柔软令他想要更多。
    呜呜。蓝青衣痛苦的拼命往回缩，但却被抓的更紧了。蓝青衣恍然如梦中，梦里春暖花开，几更风雨竟调了无数残花。殷红几度，雾绕勾檐。曲回长廊，妃嫔团舞，多了份春意竟也有了些哀怨。男人素衣而立，立于海棠旁，头发凌乱，唇边挂着一抹淡定的笑容。他在叫，似唤更似泣：”青衣，青衣……“
    “啊啊……“蓝青衣一下子痴了，疯了般的捶打着覆盖在身上的男人，坚硬的指甲划过背上的肌肉，如是几番便是血肉模糊。
    “青衣……“幻苍羽吃了一惊，低头细吻着他的眉他的泪水，又咬着他柔嫩的耳垂低语：”别怕别怕，青衣……“
    “呜呜……”青衣一愣，竟梗咽着又落下泪来，像是水做的一样。偎在幻苍羽怀里不停的哆嗦。
    幻苍羽咬牙切齿的揪着他的头发，恨恨的道：“真是狡猾，明明人尽可夫却偏要生出这种怜悯。”似是无奈更是惋惜。低眉看着那张沾满泪痕胜似梨花落的脸，幻苍羽猛然一顿。蓝青衣一声不响的跌在冰凉的地板上，许久未爬起。或是风凉了，他把身子蜷得小小的缩在地上呜咽。
    “险些又上了你的当。蓝青衣，你便是疯了，痴了，也是你的报应，应得的。纵是残了死了，也没人来理会。你会慢慢在这深渊里腐朽糜烂，最终化为尘埃。只可惜了你那张原应是女人的脸，明明是天下该怜之人却又是天下最该诛之人……”幻苍羽从床边站了起来，喘了几口气，伸手扯过一袭薄被仍在蓝青衣身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冷！好冷！娘，青衣好饿，好饿。呢喃般的言语从唇边吐出，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又慢慢在风中飘散了。
    累了，倦了，伏在冰冷的地板上，竟如浮在云上般飘渺了。些许是梦，是梦便该有多好啊！
    朦胧之中有人抱起了他，温温的体温似寒冬里的一抹初阳。蓝青衣软软的倚着那人，缩在他手臂间，气吐如兰。
    “大……青衣。”轻咬着两个字，却是一种无法放手的怅然。这人错了，悔了，便都与他无干了。即便背了千人债受了万人怨，在他眼底还是一介青衣，儒雅而柔弱。
    秋风秋意，仿若是入了冬，有些刺骨的冷。手下的肌肤好烫。辰渊咬咬牙，把他抱进了怀里。
    “好冷，好冷！”蓝青衣拼命的往他怀里钻，丝被滑落，露出了如雪的肌肤，但在冷意中反而变得透明了。
    “你愿意跟我走吗？青衣，青衣……”辰渊念念叨叨的说着，抱着他走向了门槛。
    “好啊。”哝哝私语，但思绪却还是一团雾，蒙蒙的，倒似秋季多霜。